深秋露重,仲秋露也重。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桃李乡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炊烟混着桂花的香气,街道上响起几声狗吠。桃李乡笼罩在宁静的氛围下,使人疑心这里是不是世外桃源。
中心街道上,有一家衣店,名字很俗气,叫锦绣居,店面不大不小,后头连着一孔院子。院子还算整洁,三个厢房围起来,既算住所,也当院墙。院中央放着几个架子,支起竹篮,零零碎碎地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家里估计有人是当郎中的。
一个小丫头打开门店后门,跑到院子里,冲着厢房角落的小厨房喊:“公子,要不要我帮忙?”
正在厨房围着灶台忙碌的,被叫做“公子”的男子生得目若朗星,剑眉凌厉,只是唇色稍稍苍白了一些,他的面部线条起伏很大,像是刀刻斧凿一般精美。因为要下厨,头发被随意的束在脑后,在小丫头杏儿的心目中,再也找不出比公子更好看的人啦。
杏儿正出神间,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杏儿,你看蟹粉狮子头是不是好了,好了的话盛了端上去吧。”云憬望着案上的一堆新摘下来的红红绿绿的一堆辣椒,皱皱眉,终于还是走到案前剁了起来,一边剁一边心里抱怨:老傅的口味真是一日重似一日……
辣味直窜鼻子,辣得云憬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手上动作却是加快了几分。
突然一阵疾风袭来,云憬右手还是不停地剁辣椒,左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飞来的竹筐,怒道:“傅如!”
“啧啧,公子好身手。”一个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生的虽不似云憬精致,却也绝对算得上是挺拔英俊,紧领束袖做行者打扮,袖口绣着白色的行云纹路,穿戴的整整齐齐,虽是远行归来,丝毫不见风尘之色,嘴边时时带着笑意,可见是随和宽厚又一丝不苟的人了。他冲着云憬夸赞,语调间充满调侃戏谑之意,正是傅如。
傅如接了云憬的活儿,走到案板前剁起辣椒,道:“这鱼估计是成精了,我看着至少有一百多岁!不知道肉会不会老。”
云憬面无表情地接过竹筐,一打开,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吓得差点把竹筐扔了出去。
竹筐里面赫然是一只七八斤重的大鱼,只是长得太寒碜了一些,头长得得像个又大又圆的肉瘤,黑紫色的表皮不断分泌着粘液,嘴前一排锯齿闪闪发光,更衬得身体小的可怜,“鱼”还没有死透,在挣扎乱翻,腮帮子一起一伏,黑血和粘液混在一起,腥气一阵阵飘上来,差点没把云憬熏晕过去。
还不如剁辣椒呢,云憬心道,气呼呼地看向这场惊吓的始作俑者。
傅如倒是挺高兴,案板当当当剁得直响,顺便拿起一根,咬了下去。
这栋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个人住是绰绰有余,只是前面门店卖衣裳,少不得堆些布匹成衣,云憬当个郎中,院子里经常晒了各式各样的药材,幸亏傅如找了个亭长之职,平常靠嘴皮和拳头吃饭,才没有给这座院落再添负担。
剁椒鱼头,麻婆豆腐,糖醋排骨,蟹粉丸子,鲈鱼莼菜羹,虾皮小青菜,碧糯佳人,清蒸螃蟹……几道菜被盛到不同式样的盘子里,红白,青红,清白,种种颜色相应,十分精致好看。云憬想着过节总该照应一下所有人的口味,偏巧准备的时候傅如和姐姐一个去办公务,一个赶刺绣,湘灵和杏儿又不会下厨,自己忙活一个下午,才整出这些花样,嘴上不由得欢喜起来:“信美,晚上把桂花风露取出来,咱们都喝两杯。”
心里这样想,嘴里就多叫了几声,信美信美信美人呐?
几声信美差点把傅如的黑线叫了出来,他最讨厌他的字“信美”,轻易不肯让人这么叫他。
傅如笑着把拳头拧的咯咯作响:嗯看来你的功力最近有所进益啊,这么迫不及待地向我讨教。
云憬慢悠悠瞟了傅如一眼,不疾不徐道:傅老师想练功的话,不如辟谷,如何?
杏儿好奇地问:公子,辟谷是什么
“辟谷呀,就是不吃饭。”傅如笑嘻嘻回答。
云憬哼了一声,自己转身拿酒去了。
这学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傅如纳闷感慨了几句师道不复矣。
杏儿天真又问:不吃饭,那吃什么
餐风饮露呗
餐风饮露又是什么
……
湘灵听到后院响动,知道傅如从后院侧面回来了,便对角落里刺绣的女子说道:“该打烊了,咱们也吃饭去。”
坐在角落中的女子仿佛神游天外,对湘灵的话毫无反应,湘灵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良久,才听到刺绣女子的声音:“有人要过来找事儿,街上脚步声很乱。”
湘灵闻言,走到门口,伸着脑袋张望了好一会儿,一群啬夫拥着他们的头子闹嚷嚷的向向锦绣居的方向走来。
湘灵心里涌起一股子无名火。
角落里的晚珠认认真真地绣完最后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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