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太子妃?”
奶嬷嬷惊恐的声音响在耳边, 太子妃的脑袋依旧混沌着,条件反射地摆摆手安抚住嬷嬷:“嬷嬷莫要害怕,我很好。嬷嬷快去想想, 你和其他几个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 有谁听到了?”
“太子妃您是说……”奶嬷嬷不敢置信地瞪大老眼。
太子妃和奶嬷嬷很快查到,是一个从娘家里带来的宫女,颇得奶嬷嬷的信任,还收了她做干女儿, 打算送她出宫嫁人。可是她被李佳侧妃、唐佳侧妃几个蛊惑,一心要朝上爬, 要做毓庆宫的女人, 出卖了奶嬷嬷。
这些侧妃们利用她收获消息, 偷偷将她引荐给太子。太子对毓庆宫乃至整个皇宫的消息,也从来不是一无所知。告诉太子妃,要打击太子妃, 身边人都管不住。也是警告她,这次是毓庆宫自己的人,下次那?查一查身边还有其他人安插收买的人吗。
太子妃打落牙齿和血吞, 还要感谢太子这次的提醒, 难免情绪波动,更有不甘心。
面对这个即将要被送出宫的小宫女, 自己当成妹妹疼的人, 轻轻地问:“我自问, 给你选的几个夫婿人家,都是好人家,都是我好生查访的,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比大户人家的姑奶奶差,你为什么不满意?”
那小宫女跪着,耳朵上的珍珠耳环轻轻地晃,衬托的她肤如凝脂。她听了这话,不见羞愧,却是挺直了脊背冷笑:“太子妃,天底下,还有比皇家更好的人家?比太子爷更好的人选吗?我若成为太子爷的女人,不也是帮助你吗?你为什么就不成全我那?”
太子妃盯着她的眼睛看着,一挥手,几个粗壮的大力太监上前,要拉人走。
那小宫女被硬拖着离开,狼狈地大喊:“太子妃,好姑娘,比美貌,比伶俐,比学识,我哪一点比不上你?你做太子妃,我连一个良娣也没有机会,凭什么?凭什么?”
那嘶吼的声音里透着强烈的愤恨和不甘,人被拖出去房间,只余下被嘟着嘴巴的“呜呜”声,太子妃靠着软垫半坐着,轻轻地闭上眼。
奶嬷嬷地一边抹眼泪:“太子妃,您就当是喂了狗。”
太子妃无声地笑 ,人都骂“猪狗不如”,可是呀,养一只狗,狗都知道冲自己摇摇尾巴,人又哪里比得上狗那?
她没有哭泣的时间,思及奶嬷嬷告诉自己的事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不得不说,这件事对太子妃的打击有点大。
一连好几天,她才从那嗡嗡响的脑袋里,理清楚:皇贵妃让出来宫务,是为了给四阿哥赔罪,自己是太子妃,但李佳侧妃有了一个健康的皇子,皇上和太子都看好,不能要四阿哥得罪了。可是皇太后和皇贵妃要自己打理宫务,也是讲究一个合乎礼法,如同她们和四阿哥都不认同,太子对大婚的不尊重。
太子妃的心定了定。
可是随即,她有了新的恐惧。
月份快到了身体虽然笨重,但能吃能喝孩子不折腾她了;一部分宫务转到四大妃的手里,也有了时间了。太子妃一连好几天去皇贵妃的院子,陪着皇贵妃喝茶说话,逗逗弘晖,和几个公主一起,笑哈哈地听着皇贵妃和德妃争带孙子的言语机锋,偶尔在皇上到来的时候,仔细地观察着。
弘晖阿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精力旺盛,身体康健,会分享自己的食物,自己的小玩具。
皇上对弘晖阿哥很是疼爱。如果皇上对弘皙是寄予厚望的教导,对弘晖就是完全当成顽皮孙子的宠着。
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都疼着弘晖阿哥,陪着他玩玩具,给他念书、弹琴,喂着用饭。
弘晖阿哥长得胖,因为太胖了,不好多走路,在地毯上手脚并用的爬的越来越快了,还喜欢学人说话,学的有模有样的。英吉利使者到来,鞠躬行礼,笑着逗他:“hello, n?”他学着皇上的模样矜持地点脑袋,拍着胖手开心地回答:“hello,n?”喜得一屋子的人好一场开怀大笑,皇上笑着抱着弘晖,直接赏赐弘晖一个勇士勋章。
弘晖摔倒了,没有哭,自己爬起来,七公主抱着:“我们弘晖真棒,是小勇士,来表扬一个勇士贴贴。”弘晖和众人显摆他的玩具、胖猫小伙伴,小嘴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婴儿婴语,八公主耐心专注地听着,抱着鼓励:“弘晖会讲述自己的玩具和伙伴了,真棒。”弘晖用积木搭房子房子塌了,小表情沮丧,九公主抱着亲亲:“弘晖比上次进步了啊,真棒。我们慢慢来学习,好不好呀?”
弘晖和长辈们的关系都很好,吃东西会想着,德妃没有争过皇贵妃气得伤心了,他会“啊呜啊呜”地哄着。他比一般的孩子更快乐、活泼、聪慧、健康,……都是一点一滴地养出来的。
太子妃每每因为这样一家和乐的场景,眼眶湿润。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满心期待孩子的出生。
就更想弄清楚,太子和四阿哥到底是怎么决裂的。
她看着看着,就发现皇上对待八公主和九公主的不同,两个公主的服饰不时地有金黄色,江南新送来的布料,皇上还会特意选出来好的,安排人送过来。金黄色,是皇太后、皇后、皇贵妃、固伦公主,才能穿的颜色。
在皇上的心里,八公主和九公主,都是固伦公主。
明知道皇贵妃和佟佳家都和太子不大和睦,还是宠着给予皇贵妃足够的体面和尊重。应该说,皇上更重视给予皇贵妃体面了,一个皇宫,除了皇太后,就是皇贵妃尊贵。
晚上,太子妃回来毓庆宫,洗漱沐浴,一个大宫女一手捧着头发,一手举着吹风机,轻轻地给她吹头发,她愣愣地看着梳妆镜里的画面,绿色草原森林一样的吹风机,上面有娇艳的红玫瑰,吹着头发很是舒坦,热烘烘的,头皮都舒服很多。
这是四阿哥体贴地给四福晋研究的。
四阿哥一贯是护着长辈们、姐妹们。皇贵妃交出来宫务,比皇上直接处罚他,这痛苦更大。可是太子爷完全没有意识到四阿哥的伤心,明明四阿哥是为了劝说他,为了他好,他理所当然地借着机会收回来管理宫务的权利。
他也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自己好更孝顺皇贵妃,表达歉意和心意。
皇上对皇贵妃的愧疚,对比一个皇后的名分孰轻孰重,说不清。可是皇上愧疚,皇上面对太子理所应当的模样,会怎么样失望那?一个老父亲,为了保证原配嫡子的地位,不续娶了,他的孤单那?他的情意那?他爱这个嫡子付出这么多,可这个嫡子给予了他什么样的回馈那?
肚子里传来孩子的踢腾,太子妃伸手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感受孩子的动作,脸上哭哭笑笑的。
夫妻两个这些天都没有说话,好似陌生人。太子妃找机会梳妆完整了,在一个傍晚,坐着撵来前面书房,打算和太子商议这个事情。半路上,听说大阿哥病重了,这次估计是真的不行了,忙回来大阿哥的住处看看。
大阿哥的身体一直不好,下面还有一个身体康健聪明的同母亲弟弟,在毓庆宫里只是李佳侧妃博取同情装慈母的工具,太子妃虽然也多方防备着,但到底是有几分同情这个孩子。
他躺在床上,人瘦的没有样子,太子和李佳侧妃、弘皙、太医等人都在跟前。
太子妃到了后,都没有心情说话。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只有母子情深、兄弟情深的哭泣声。
大阿哥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寻梭,落在太子妃的大肚子上,那黑沉沉的目光没有一点亮,跟勾魂的小鬼似的,太子妃不由地朝太子的身后站站。
太子没有察觉,大阿哥察觉了太子妃的动作,微微一笑。
那笑得寒碜人的,要太子妃一把抓住了太子的腰带。
幸亏她抓住了太子的腰带,前面还有太子挡着,身边两个老嬷嬷时刻警惕着。三只猫儿猛地扑上来,大阿哥那阴森森的地狱一般的目光晃在眼前,心神大乱的太子妃当时就吓得早产了。
太子当时也吓到了,抱着太子妃直奔准备好的产房,太子妃在他出去的时候,拼尽全力抓住他的胳膊,手上青筋直跳:“太子殿下,如果难产,你要女医科的人来剖腹取子,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坚持活下来。”
太子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第一次正视床上临产的女人,他的妻子,反手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你保证,你能活下来?”他没有主意,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太子妃肚子里开始疼,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可她还是挤出来一句安慰:“我保证,你信我。”
太子出来产房的时候,心神震动,神情恍惚。跌坐在产房外头的椅子上,愣愣地听着里头太子妃的痛呼声,恍惚间,好似是他自己出生的那个夜晚,他的母亲没有活下来,留下他一个人,他痛苦地闭上眼,双手无力地捂住了脸。
梁九功忙慌慌地来告诉康熙:“皇上,太子妃早产了。”
康熙猛地一起身:“怎么回事?”那么严密的保护,怎么可能?
梁九功也怕承担责任,跪着哭道:“奴才听说,大阿哥病重,太子妃去看望。是,是大阿哥的猫儿扑的。”
康熙愣愣片刻,双腿一软,跌回龙椅上。
这个时候,太阳落山了,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康熙望着那一盏摇曳的橙黄灯火,苦苦的一笑。
梁九功着急:“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当时也在那,现在很是伤心。大阿哥昏死过去了,还没醒来。李佳侧妃和弘皙阿哥跪在产房前,皇上……”
康熙无力地摆摆手:“女医科那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送过去,就说,朕要母子平安。”老迈的声音里有一抹沉沉的帝王威严。吓得梁九功心肝儿颤抖,不敢想象万一母子哪一个出事,帝王一怒的后果。
“皇上,……皇上,奴才马上过去。皇上,太子殿下?”剖腹产,肚子上留下一道大疤痕,太子能答应吗?
“告诉太子,朕决定的。”康熙冷冷的一声,冷的千年积雪一般。淡淡地看一眼梁九功吓白的脸,转头看向小太监魏珠:“用最快的速度去找老大老三老四,要他们去毓庆宫。太医院的叶桂、刘声芳,都过去。”
“嗻。”
梁九功和魏珠都小跑着走了,康熙的心神恍惚,一眨眼,好似看到,赫舍里皇后躺在产房里,嬷嬷来告诉自己“难产,保大保小”的天崩地裂,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脸。
梁九功带着女医科的人快速来到毓庆宫,太子听完老父亲的吩咐,一句话也没说,呆呆地坐着,望着产房里进进出出的太医大夫。
李佳侧妃和弘皙阿哥跪在一边,哀哀地求着满天菩萨保佑太子妃母子平安。
四爷思考完自己的事情,听苏培盛说太子妃早产,眉心紧皱。
两辈子,太子妃嫂嫂都是合格的太子妃,堪称“长嫂如母”的嫂子,他希望太子妃这一胎安全生产。
老父亲经历了赫舍里皇后难产去世,如果太子再经历太子妃难产去世……
四爷不敢去想。
四爷正着急自己的身份什么也帮不上,在书房里宛若困兽似的转圈圈,听说乾清宫小太监魏珠来了,大步迎出来。
“魏管事无需行礼。发生了什么事情?”四爷一把拉住他。
“四爷,皇上要您快速赶去毓庆宫。”魏珠急得一头一身的汗,抓住他的胳膊就要走。
“爷先走,你跟着。”
“四爷,四福晋四福晋。”
魏珠急急地喊着,四爷快速答应一声:“爷记得。”人影瞬间就不见了。
太子的心性,面对毓庆宫一团乱的家事,估计已经崩溃了。
老父亲想起来赫舍里皇后,估计也没有力气去毓庆宫了。
四爷飞奔到正院,拉着四福晋,用他们最快的速度赶去宫里。
畅春园里,皇太后和皇上在佛堂前,面对佛祖安静地盘坐,手上转着佛珠串儿,一粒一粒地数着。
西三所里,七公主哄着三格格。八公主和九公主照顾弘晖。
毓庆宫的产房里,皇贵妃和四福晋扶着太子妃去洗漱更衣一次,用了一碗参汤,面对太子妃疲惫到喊都没有力气的面孔,女医科的人手里明晃晃的各种刀具,强忍着眼泪,抓住太子妃瘦到一把骨头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大福晋、三福晋、五福晋……都赶来了,这要太子妃的心定了定。
女医科的大夫要用麻沸散,太子妃混沌的目光看着虚空,抓住皇贵妃的手,模糊不清地问她:“太子……”
“老大老三老四老五都陪着那。”
太子妃还是睁着眼睛。四福晋快速道:“三格格在西三所,七妹妹看着。”
太子妃这才是彻底放心,随着麻沸散的药力,彻底失去了意识。
女医科准备充分,麻醉,消毒,开刀,一道道流程有条不紊。
产房外头,四爷抱着崩溃的太子,不停地安慰:“二哥,嫂嫂只是肚子上一个疤痕,没有大碍的。太医院有消去疤痕的药物,保证和没有开刀一样。二哥,这件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嫂嫂也没有怪你,你打起来精神,照顾孩子。”
任凭他怎么劝说,太子死人一般耷拉着脑袋。
老大胤禔烦躁地吼:“四弟你别劝说他,大男人这个时候不顶起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三胤祉忙拉住了大哥的胳膊,制止道:“大哥,你少说两句。二哥是伤心心疼嫂嫂。”
一边的胤祺却也不认同,烦躁不安地反驳:“太子二哥,就一个疤,那战场上受伤,缺胳膊缺腿的多的是,都活得好好的。”
!!
四爷感受太子二哥浑身打冷战,瞪一眼五弟,快速说道:“太子二哥,赫舍里皇额涅和钮祜禄皇额涅一定保护太子妃嫂嫂,她们都是勇敢的人,太子妃嫂嫂也是勇敢的人,嫂嫂和侄子一定好好的。”
太子轻轻摇头,哽咽道:“你不懂……”
“……二哥,弟弟都懂。”四爷用力的拥抱太子,表达自己的安慰。
母亲早逝,或者母亲难产的孩子,可能会有一种天生的自卑,别人都有母亲,我没有。太子是皇太子,他是走了反面,变成一种无法扭转的自傲。他嫉妒兄弟们都有母亲,也变成骄傲。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发觉,潜意识里愤怒于母亲扔下他一个人,觉得母亲没有和其他女子一样扛过去生产的鬼门关,是不够坚强强大,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一个样儿的软弱不值得尊重。
太子有各种各种的心理毛病,四爷一个老鬼在地狱里看着悲欢离合看的多了,作为一个饱受两个母亲甜蜜且痛苦折腾的人,不能感同身受,但他是绝对理解这个心理问题的。
四爷言之凿凿地保证:“二哥,你信弟弟,太子妃嫂嫂一定能坚持下来,活下来,母子平安。”
良久,良久,太子轻轻地问:“真的吗?”
“真的,二哥不信嫂嫂,信弟弟吗?”
“……二哥信你。”
不管这个混账弟弟怎么和自己闹着,太子都信他。
太子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四爷抱着他,跟抱着一个孩子似的,不断地说着:“等孩子出生,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他一定长得像太子二哥,又像太子妃嫂嫂,是快乐活泼康健的孩子……”
胤禔看得一抹脸,一屁股坐到太子的身侧,黑着脸面对还在跪着的母子两个,觉得都是什么嫡出嫡出闹得,嗓子堵着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胤祉心里戚戚然,赫舍里皇后难产去世了,如果太子妃嫂嫂再难产去世了,不说老父亲和太子的心情,外人怎么看皇家?难道当家主母都中了诅咒不成?
胤祺没有想那么多,就觉得太子就是矫情的,上了战场上刀剑擦脸过几次,他就没有这么多破事破心情了。
哥几个陪着太子到天亮,大福晋抱着一个红通通的襁褓出来,给他们看一眼,又快速地抱着进去了。
太子妃思虑过重,孩子在母体里本来就长的不够壮实,又是早产了。身体弱得很,太医说要好生养着,暂时不能经风。
这和五贝勒胤祺当年的早产又不一样,宜妃怀着胤祺的时候用心养着,吃好喝好心情好,身体壮实得很。
但是,好歹是母子平安。
没有要太子决定“保大保小”。
太子神情呆滞地望着产房的方向,眼前还是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红皮老鼠的样子,恍惚地站起来,还没有从惊天大喜中回神,被混账四弟直推着进来产房,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太子妃,苍白到透明的面孔,趴在她的床头,突然呜呜地哭着。
太子妃很坚强地熬了过来,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从麻沸散的药力中醒了过来。元气大伤,需要好生养着,后面可能不好再生育了,但她握住太子的手,眼睛看着襁褓里的瘦小的孩子,眼里满满的都是母爱。
太子妃生下嫡孙,康熙大喜过望,前朝后宫齐齐来道喜,皇宫和畅春园都挂满了代表小阿哥出生的小弓箭和大红布,内务府和礼部来询问是否大办洗三和满月礼,康熙只说要孩子贱养着,亲朋好友聚一聚就好。
至于毓庆宫的大阿哥,他在昏迷中醒来了一次,听说太子妃生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平安,咧着嘴巴对李佳侧妃和弘皙笑了一下,含笑而逝。
那笑容,要李佳侧妃夜里噩梦连连。
要弘皙吓得几夜不敢自己睡,抱着被子去和太子挤被窝。
正院里,太子妃每每在伤口的疼痛中醒来,看着照顾自己的皇贵妃和妯娌们,满心满眼的感激不尽。再看看躺在身边的小婴儿,有一种死里逃生万事皆休,只要两个孩子好的满足和期盼。
太子和弘皙父子两个,有空就来看完太子妃和孩子,面对新出生的小阿哥,三只手握在一起,颇有同命相怜的相依为命之浓情。
太子经过这件事,真的变化很大,还是骄傲不尘的,又好似高高在上的神仙,眼里终于有太子妃这个凡间女子了。
皇贵妃领着几个儿媳妇,照顾太子妃和孩子,冷眼旁观,只有叹息。
太子妃,这是彻底心冷了,这一次生产,面对太子的慌乱针对太子的性子“完美”的应对,是完全理智的算计,不带情绪的。
夫妻情分没有了。但太子是孩子的父亲,孩子需要太子的保护和爱。
只是,这话儿她谁也不能说,几个儿媳妇同样作为大家主母,看出来几分了,她只暗示她们闭紧了嘴巴。
当然,到了皇太后和皇上这样的地位,已经不去在意心意什么的了,算计也好,假意也罢,只要各自将该做的事情做好,母子平安一家和乐,这就很好,假的也是真的。
要说这件事,康熙查的明白,这事儿和李佳侧妃有关系,却也无可奈何。
太子跟着康熙出门巡视,她好不容易等着太子回来了,和太子各种讨好地闹着要管理个宫务,甚至不惜说出来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背叛的事情,证明太子妃已经没有精力打理好事务了,却不防被太子妃早有防备,要四大妃一起打理宫务。
李佳侧妃一怒之下,难免在照顾大阿哥吃药的时候,和大阿哥抱怨几句。大阿哥孝顺,愧疚于自己身体不好,要母亲一直操心,自然要给李佳侧妃出了这口气。
太子妃暂时顾不得李佳侧妃的挑衅和使绊子,更不想因为宫务的事情闹得太难看,要人人都看毓庆宫的笑话,只想着去找太子说清楚,弹压弹压李佳侧妃的气焰。谁能想到那,大阿哥会动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动手!
李佳侧妃自己都没有想到。
弘皙更吓傻了。
康熙愤怒于太子管不好家事,闹成这样。连带着,对弘皙也有了看法:弘皙和太子当年一样,都是大清最完美的学生,聪慧、仪态完美,文武双全。却也和太子一样,认为父母祖父宠着他,看重他,都是应该的,完全体会不到亲大哥作为长子,却因为体弱直接失去继承权的失落嫉妒伤心。
这些日子,可能是因为太子妃有孕,老师们都说弘皙阿哥的功课还是一样好,夸他稳重。但康熙看着弘皙的书法,看得明白其中的不定心,明显被“嫡出弟弟”的出生影响。如此不够稳重,康熙更只有叹息。
太子,康熙已经不想管了。
康熙和皇太后嗑瓜子喝茶说话儿,颇有感慨:“皇额涅,儿臣最近想着想着,就想明白了。有些道理啊,不是教导出来的。教导的再好,他不能领悟成自己的,他就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学生。”
皇太后安慰康熙:“小的时候,都是这样。要慢慢撒手。”
康熙只笑着摇头。
担心几个儿子对太子妃动手,各种护着。却没想到,事情发生在毓庆宫内部。将几个儿子陪着太子的表现都打听清楚,康熙给毓庆宫送去厚重的贺礼,也给几个儿子家里送去一样厚重的赏赐。
不管怎么争斗,关键时刻,几个儿子都想着太子好,太子妃母子平安,要康熙很是欣慰。
“是啊,该争还是要争,该斗还是要斗的。”江南,八贝勒收到四哥的来信,微微一笑,面对两个弟弟好奇的眼神,唇角一挑,笑得完美的温润如玉。“两淮盐业兴旺,盐商们富的朝长江里扔金铂听水声儿,生产盐的灶户们,窝在一场梅雨天气风刮就倒的屋子里,自己吃不起自己晒出来的盐。”
胤祥和胤禵明白了,齐齐一笑。随即又担忧。胤祥道:“万一事情闹得太大了那?”
“怎么会?我们也不要灶户们变得富裕,只是温饱而已。这都不能达到,盐商们还有没有良心了?盐商们没有良心了,朝廷要不要出手管一管?”
“着!”胤祥和胤禵一拍大腿,觉得这个主意甚是妙。
“那八哥,……”胤禵的食指一竖,狭长的丹凤眼里乌黑的眼珠子亮亮的。
八爷摇头:“想多了不是?我们这是给灶户们出头,一片公心无愧天地。”
“对,八哥说得对。”胤祥和胤禵乐呵呵地笑。胤祥一挑眉,笑道:“八哥,昨儿那安盐商送来的扬州瘦马,你怎么留下来了?”
“我!”八爷嘴秃。面对两个弟弟询问的目光,无奈地解释:“我是看那姑娘,长得像我之前的一个侍女,有点怜惜罢了。过几天就送她还了良家籍贯去嫁人。”
胤祥和胤禵一起愣眼:八嫂已经嫉妒成这样了?一个侍女也容不下?
八爷起身,拍拍他们的肩膀,叹息道:“等你们大婚,就明白了。夫妻感情重要,福晋要打压一个侍女,福晋有完全的管家权,我们只能让着。只要不闹出来伤亡,就行了。”只是,难免心里惦记着,尤其是人生的第一个女孩儿。
八爷面对两个弟弟青涩懵懂的目光,苦笑:“你们被四哥管着,目前身边还没有伺候的侍女,这也是好事。”
胤祥和胤禵哪里懂这些?挠挠头,只能安慰地拍拍八哥的肩膀,告诉自己,自己的福晋一定是四嫂那样贤良的,绝对不是八嫂的嫉妒。
八爷瞧着他们害怕的小样儿,只是笑笑。
江南,克扣匠人工钱的包头被抓拿归案,斩首示众。抄家来的工钱悉数送还匠人们,纺织匠人刚开始正式上工,恢复生产,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件事可算过去了,士绅豪门们忙着送礼送走三尊大佛,暗搓搓要准备弹劾抗议闹事……在八爷的操作下,本来就因为生活贫困活不下去的灶户们,大闹罢工。
几千人冲到盐政衙门求一个公道。消息传到北京,康熙气得笑了。
不用说,这是老四的主意。
果然,不到几天,又传来整个江苏的木匠们因为一个木匠被打杀,主家只草草赔钱了事,罢工闹事,高喊着:“求皇上大老爷做主,我们冤枉……”冲到了江苏巡抚的衙门,一起击鼓鸣冤。
士绅们、豪门大户们纷纷震怒,联名上书朝廷,求严办这帮子刁民。
康熙命令八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处理这件事。三位皇子阿哥拿着鸡毛当令箭,根据大清律审了案子。针对罢工事件,各打五十大板,这头要豪门大户们增加一定的工钱待遇,那头要匠人们保证盐巴生产的质量。
盐商们不同意,一起抗议:“我们赚一点银子,要打点官场,要几方送礼,每次朝廷有需要就捐献银子,还要出工钱,容易吗?”
灶户们木匠们这次被鼓动着,积压百年千年的愤怒爆发出来,更抗议:“我们自己煮盐,自己吃不起盐。我们自己盖房子,住不起房子。凭什么?求皇上大老爷做主。”
双方僵持。
都不妥协。
店铺关门,盐场罢工,好多项正在进行的工程都停了。皇上要明年南巡,准备的几个形象工程,胤祥和胤禵也做主给停了。
巡抚衙门正堂里,江苏巡抚宋大人擦着汗哭诉:“这样的待遇,哪个主家愿意雇佣这么多的匠人?”
八爷:“就是要匠人们有一定的警觉意识,要做好,保证质量。才有优先被雇佣。”
宋大人急得团团转,围着他一弯腰,急得再哭诉:“那绣房里需要很多的匠人怎么办?主家没有利润,这作坊做不下去,吃亏的不还是匠人?”
八爷一掀眼皮,无语地乜他一眼:“朝廷研究出来自动纺织机了,为什么不用?哦~~不想投入本钱,还想做大老板赚取高额利润?”端起茶盏品一口茶,温和一笑。“从今以后,任何行业,都没有暴利。要做生意,就要投入精力和本钱。要做匠人,就好好地做。”
宋大人真哭了,一摊手:“八爷,纺织这方面可以整顿。可是灶户们啊,大清的盐啊,两淮的盐必须保证生产的,万事稳定第一啊。”
“没有两淮的盐,大清的老百姓都不吃盐了?”八爷随口一句,悠哉地品茶。
四爷敢要两淮盐场闹起来,自然是有准备的。
大清在tai湾一带的岛屿,发现高质量的盐巴产地,海水露天一晒就成,都不用煮。这些年,大清的官道不断修建铺设,盐巴粮食等等各种必备物资的运输越发方便了,即使从南海运到内地,成本也不高,不管两淮盐怎么闹,市场上的盐巴供应足足的。
盐官们惊呆了。
不少灶户们跳起来欢呼。
最受到冲击的是,向来地位特殊的盐官们。
康熙在北京,汇总各方消息,无奈地一抹脸,和几个大臣们商议半天,听着他们吵来吵去的,全部撵走,找来几个儿子。
“都说说。”康熙坐在椅子上,悠哉哉的,还有心情翘着二郎腿。看一眼沉默的儿子们,老四那装乖的小样儿,吩咐道:“胤礽,你先说。”
太子打起来精神,事关重大,真的用心思考,认真回答道:“自从秦始皇统一六国,民众们没有选择地听任一个朝廷的命令,没有国家之间的竞争了,无需担心老百姓一个不满意就去投奔其他国家了,上层合起伙来一致打压中下层。大国寡民。秦始皇修建长城,圈了地方,要老百姓有了地缘意识,纷纷在长城内内斗不出去了……当然,这也是有好处,儒家的兴起是顺应时势,有了思想上的凝聚力。中原大一统,也是时势所趋。然纵观几次改朝换代,儿臣认为,《商君书》中的‘疲民’,最适合。”
安静。
《商君书》不确定是商鞅写的,但被上层封为经典,它写尽了人性幽深,和儒家文化的圈养特点。
“只有让老百姓为了衣食住行疲于奔波,上层人的统治才是稳如泰山。”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帝也要承认的礼法规矩,给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套上一层道德的光环,士绅天生高高在上,无需任何劳作,无需打仗拼命,尽情花着国库的银子。商人天生钻营,赚取国库的银子,农户和匠人天生卑贱,供养国库和一切生活物件儿,拼命地朝中上层爬……”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四爷心里一叹。
曾经他见过的,那个号称有梦想有自由,最发达的民主国家,也有一句类似的话:“要工人们失去安全感,有益于社会健康,因为他们会很高兴地,被动地服务于主人。”
眼见兄弟们都不说话,认同了太子的建议,四爷站出来。
“汗阿玛,太子二哥,胤禛身为大清皇子,不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喊‘士农工商’谁定的规矩。胤禛知道,太子二哥说的很对。但是,或者我们可以做得好一点,老百姓温饱了,要闹事了,可总有其他办法,类似盐业的,作为吊着的胡萝卜。”比如后世的房地产。“胤禛认为,我们不是必须要完全照搬这片土地上的统治,王安石、张居正改革,失败,我们也无需害怕。胤禛相信,所有统治学的真理,都有一个长度的限制,那就是大炮的射程。我们有八旗兵,有独立且平等于官僚体系的大炮,不同于任何一个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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