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佛伦被行刺的消息传出来,四爷正在和胤禔一起,给康熙交代这小半年的事务。
“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焉能知道。”康熙很是感叹。“朕检阅了江宁驻防官兵。朕亲自检阅, 江宁、苏州绿旗兵骑射较差的那么多, 朕不在的时候, 可想而知什么样子。”
“说的好听, 盛世来临。可朕微服私访亲眼所见, 江南百姓生计大不如前,皆因地方官私派豪取, 或借端勒索以馈送上司, 或将轻微易结案件牵连多人, 故意拖延时间,索诈财物。”康熙的脸上有几分压抑的怒色, “各省督抚对这些情况知情而不参劾, 反将行贿官员荐举, 想要朕重用!”
胤禔直言:“汗阿玛,地方上的情况要了解, 儿臣建议应该加重密折上奏的数量。一些官员被欺压, 或者有话要说,但无权上奏。有权利上奏的官员把持权利,光说一些您喜欢听的。”
康熙一噎, 瞪他一眼:“现在一百个人有权利上密折朕都忙不过来, 再增加, 你以为朕是一千之手,能看得过来那么多密折?”
胤禔:“……”就憋气。您要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儿子给您提建议, 您又说忙不过来。
四爷:“……”好吧,古往今来就儿子有一千只手,放宽到一千二百人的密折权。
康熙瞄他两个一眼,胤禔忙收敛表情,四爷摸摸鼻子,折叠好好老父亲看完的章程,送上另外一本章程,言道:“汗阿玛,您决定拨督抚标兵一千零五十四名赴河标效力,凡骑射较差者令在河工效力。儿子认为,此举治标不治本。盖因江南战事打完十多年了,老兵们退休新兵们都松懈了。
“你有好办法?”康熙给他一个大白眼。
“有一点。”四爷好暇以整地,从一侧拿出来一个新的章程。“汗阿玛你看,儿子这小半年大体丈量京畿地区良田荒地,查出来贪污、瞒报、违法圈地、收租严苛的……各种案子,清查出来隐瞒的庄田十八万顷,顺带清查出来的第一批闲人二百八十三人。”
“……”康熙望着四儿子,目瞪口呆。
四儿子清查田地的事情,他知道。虽然生气,要自己收拾屁股,但还是默许的。
“清查闲人是怎么回事?”康熙真的震惊了。还第一批?难道还有第二批不成?
四爷表情愤愤的,将章程打开,再次示意老父亲看看章程:“汗阿玛,儿子去办事,发现这些衙门人员臃肿,人浮于事,大大地造成财力、物力的浪费,且办事效率极度低下。有关于怎么分步骤进行,裁剪谁,后续收尾,都简单地写来写,您看一看。”
康熙瞪大了龙眼。
看一眼老大胤禔,胤禔一脸沮丧,知道这是劝说他四弟无效。康熙胸闷气喘地一低头看一眼,就气得抬手给儿子一巴掌。
“好你个混账,从朕的翰林院开始!”
“汗阿玛,翰林院都是您的秘书官备选,人才多,老眼昏花天天请假混日子的也多,升平署、太医院、药监司……一样的道理。”
康熙气得不说话,再往下看,好嘛,全都是从他开始!
……裁宗人府满员外郎二员,汉经历一员;内阁满侍读三员,满撰文中书五员,满办事中书八员,蒙古撰文中书一员,蒙古办事中书二员,汉军撰文中书一员,办事中书四员、汉撰文中书二员,汉办事中书六员;吏部汉军员外郎四员;……理藩院汉院判一员,汉知事一员,汉副使一员,满司务一员,蒙古司务一员;都察院……皇太子詹事府……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六部三院九司总计裁减官员一百八十七名。后头还有驻京八旗各级军官,水利、屯田、盐铁……各大书院包括国子监的……还有驿站的!
“驿站的小地方怎么也有?”康熙简直不敢信自己看到的。
“汗阿玛,驿站本来是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兵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但是近年来驿站弊端丛生,大小官员往来于道路时,常常任意勒索夫、马,而且公器私用严重。而吏部之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不去处罚官员们,居然增设驿站人员,导致现在京畿每一个驿站都是人满为患,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里面任职,嗑瓜子吃西瓜唠唠嗑,领着国家俸禄。”
康熙捂着脑袋,头疼欲裂。
“你知道,裁减官员,若是方法不当,会带来朝廷停摆,甚至会引起各种对立矛盾?官员闹事?”
“儿子大体明白,后面有写后续安排。汗阿玛您继续看。”
康熙不想看章程了,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四爷一眨眼,无辜且委屈:“汗阿玛,朝廷最重要的六部,最重要的吏部、户部、兵部,不光是直属官员太多,更有其下的各司人员多不胜数,且有重复。儿子要查一件事,吏部的说归户部管,户部说归兵部管……儿子都不知道找谁去,更何况要办事的老百姓和地方官。”
“……”康熙看向人在兵部的胤禔。
胤禔磨牙:“汗阿玛,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他们面对您的时候,会装一装。到出事了,就互相推诿责任。”
康熙气笑了。
白一眼长子:“你四弟要查一件事,真的有哪个人敢推脱不知道?”
“不是敢推脱不知道,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胤禔也很是气恼。“他们压根就是混日子的,每天点卯最勤快。四弟一问,什么都不知道。再一追问,他们都懵了,生怕四弟责罚,就说是其他部的人管的。”
好吧,这小子一点不给人家通融,不给一个回去查清楚来回话的时间,可不是要吓得推诿了。
“先动京畿地区的,再动地方上的?”
康熙这问题一出来,胤禔震惊地看着四弟:这是要在惩罚贪官后,再来一场全国清减官员的官场地震?
四爷嘿嘿笑,搓着手小小的害羞的小样儿:“汗阿玛,我们大清有两个京城那。盛京也有六部那。”
康熙:“……”
胤禔:“!!!”
这是要动完北京,动盛京,再动地方啊!
康熙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待要训斥,梁九功慌张地进来:“皇上,奴才有急事禀告。”
“说!”康熙一肚子火气朝他呵斥。
梁九功吓得一个哆嗦,知道自己撞枪口上了,可事情太大,不能不说啊。
“皇上,大学士佛伦,他受伤了。被他的一个侍女刺伤的。”
“你说什么?”康熙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皇上。”梁九功也吓到了,佛伦可是新上来的相爷啊。“皇上,据说是昨天佛伦患了风寒请假,说今天不能来迎接皇上,夜里三更天的时候,因为用了药后睡得沉沉的,突然,“叭”的一个巨大的声响,把他给惊醒了。他猛然坐了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看到他醒来了,举刀就刺。幸亏他醒来了,要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手臂大腿和胸口都中了刀,好在他年轻时候习武,躲开了要害。”
康熙:“……朕怎么听着好像听故事?”大臣被刺杀的震怒都减了一半!
“就是故事那,皇上。”梁九功眉飞色舞的,绘声绘色地描述:“佛伦受了伤,大声呼救,侍卫们闯进来要抓刺客,哪知道那刺客有同伙那,救走了她。佛伦昏迷着,一家人赶着去报官找大夫,刑部尚书做主暂时压下来,现在才来通报。”顿了顿,身体朝前凑凑,神神秘秘又一脸崇拜地道:“皇上,佛伦大人帐幔的前边,放着一个花架。花架上是一个巨大的、有几十斤重的大花盆那。花架倒了,花盆也摔得粉碎,却查不到怎么倒下的,有人说是老猫撞的,可老猫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那。都说是因为皇上回来,冥冥之中保佑佛伦大人那。”
梁九功一脸的喜气洋洋,佛伦都有这样大的福气,他天天跟着康熙,岂不是福气更大?
康熙用尽了他帝王的定力,才没有露出无语的模样,而是一脸的感慨万千,高深莫测。
朕的保佑?康熙本人第一个不信。他第一反应是那个刺客的同伙,可能是有了反心,故意掀翻花架示警于佛伦。然后又因为同伙情意救走了刺客。
可是,这话不能说啊。
白白来的脸上贴金要收下啊。
康熙一脸沉痛地问:“可以确定是佛伦的侍女?”
“是的那。佛伦的福晋严查府邸,查出来一个侍女不见了,还在她屋里搜查到不少证据那。”梁九功那太监的微妙心理,很是“同情”佛伦凄惨的桃花运,眯眼笑得也是微妙:“皇上,刑部正在搜查那个侍女那。”
康熙沉思片刻,看向焦急的胤禔、震惊的胤禛。
“胤禔,你代替朕去看看佛伦。”明珠退休后,余国柱等重要党羽散的差不多了,可佛伦还是一力亲近胤禔,康熙以前很是忌讳,可此刻他需要拿出关心的态度。
胤禔果然因为这吩咐很是感激,动作快速地打千儿行礼:“儿子马上就去。”
长子的身影看不见了,康熙看向四儿子。
四爷:“汗阿玛,发生这样的事情,儿子很是震惊。儿子相信刑部一定能查出来。儿子要去宫里给皇祖母请安,给皇额涅和额涅请安,再去看看同样跟去南巡的妹妹们。”
“嗯。去吧。”康熙很是欣慰儿子的计划安排,估计其他的儿子们只惦记皇太后和自己的母妃,忘记了姐姐妹妹们。“你福晋身上还没有喜信儿,长辈们催着,你也要听到心里去,抓紧点儿。”康熙龙脸上露出来一抹着急。
“儿子明白。”
四爷行礼要离开。康熙又记起来一件事。
“既然你要裁员,这第一批,就有你来操办,朕来看看。本来看你监国辛苦,带你去塞外的,你继续监国吧。”康熙说着话,脸上松快很多,怪不得小子喜欢使唤人,使唤儿子果然痛快。
“!!!”四爷真的震惊了,瞠目结舌。“汗阿玛,裁员啊,也是儿子来办?儿子还小着那,儿子还想去塞外松快松快那。”
“你在北京也一样松快。反正你去了塞外也是躺着晒太阳。”康熙挥挥手,不欲多言的模样:“要刑部尚书进来。”
“嗻!”
梁九功真心同情地看一眼四爷,裁员?一听就不是好事儿。南巡没去,塞外也不能去了,呜呜呜,可怜的四爷啊。
四爷愤怒不敢言地行礼离开,僵着脸出来清溪书屋,一眼看到刑部尚书,也没有好气儿。
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不是故意折腾自己的吗!
佛伦的事情,一听就是和索额图有关啊。汗阿玛估计猜到是我在其中插手了,故意折腾我那。
刑部尚书傅腊塔见到四爷出来,恭敬笑着给四爷请安,四爷给他一个小白眼,理都没理。
四爷翻白眼也是最俊的!傅腊塔惊叹的一句,回过神来,小白眼?吓了一跳。要说他和四爷经过这小半年打交道,也是有点交情了呀,哪里得罪四爷了?
傅腊塔惴惴不安地进来大殿书房,麻利地磕头请安。康熙一眼看见他的表情,笑道:“起来吧。是不是被你们四爷白眼了?”
“皇上,您知道?”傅腊塔一起身,震惊了。
“是啊,因为你来通报佛伦被行刺一案,朕要他继续监国,塞外不去了。他生气那。”
“!!”傅腊塔也是人精儿,康熙的一句话,他就猜到这件事可能和四爷有关,惊恐地睁大眼睛。
康熙摆摆手:“别担心。你们四爷不会动手的。朕说和他有关,是因为,你查封索额图大总管的戏班子,是他背后给的线索,别害怕,朕这话法不传六耳。朕担心啊,这件事还是和索额图的大总管有关。”
“皇上,臣也是担心这个。”傅腊塔微微弯着腰苦着脸,那谁不知道,佛伦是明珠的亲信,索额图和明珠闹得激烈啊当年?佛伦一出事,估计有点算计的都猜到,这事儿和索额图有关那。
再加上康熙南巡的时候,自己在四爷的“支持”下办理的那个大案子,也有因为佛伦闹起来的,嘿,保不准就是索额图要报复佛伦,顺带给四爷警告。
康熙眼里有一抹严肃,送给四儿子的几个护卫,几次来报说,四儿子被行刺一事,这要他很是担心四儿子的人身安全。
“朕估计,这里头有蹊跷。”索额图不会这么傻,在这个时候对佛伦动手,要世人都猜到是他动的手。“你好好地查,估摸着,突破口还是那位大总管。”
他起身,出来御案,伸伸胳膊伸伸腿儿转转脖子活动身体。
“下面的官员们都怎么议论你们四爷今天的口才的?”
一个绿衣宫女进来送上茶杯放在茶桌上,碧绿的茶汤冒着热气,傅腊塔闻着茶香表情一松,随即脸上苦笑连连:“皇上,今天一个大殿的人,大部分认为四爷平时懒怠言语,却是言辞最犀利,话中机锋毕现。”
“还有一部分同僚们,感动于四爷的为人和胸襟,认为四爷是口说心曲,自然格外真诚有力量。……”
“继续说。”
康熙面对窗户,傅腊塔看不见皇上的表情,苦哈哈地继续说。
“……还有,还有几个耿直的老臣,知道我们四爷平时的顽皮的,也是因为四爷的话颇为忧国忧民,也是……黑漆漆的痔疮便秘脸,有点害怕。”
“哦~~”康熙转脖子的动作一顿,只声音还是平稳听不出来情绪。
傅腊塔面对康熙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挤出来一句:“皇上,我们四爷那不是一般人啊,老臣等,总觉得,四爷的一举一动,必有深意……。”
被这么针对,四爷能这么好说话?傅腊塔作为看着四爷长大的老臣,表示一点不信。傅腊塔的老花眼瞄着康熙。康熙却是笑了出来。
康熙好似听到这些亲近老臣的心声:“四爷的心海底的针,猜不透猜不透啊。”好比他二哥裕亲王中午临走的时候说的:“皇上啊,您就看我们的四爷啊,咱能不这么戏精吗?”
康熙情不自禁地又笑了两声。
“朕记得,你以前在都察院的时候,那小子还小,刚开始听政?”
“是啊皇上。”傅腊塔笑眯眯地回忆过去。“那时候四爷就是机灵聪慧的,臣拿糖果、拨浪鼓等等讨好他,四爷开心地收下了,要臣很是惊喜。可议政的时候四爷骂臣还是不留情的。”
傅腊塔挺高兴菊花老脸上笑得忒是甜蜜,四爷骂才好啊,不骂你你是舒坦了,可你夜里能睡得着?指不定犯了什么大错儿自己还不知道,直接被送到大牢里头那。
这……果然是恶人须用恶人磨。康熙摇头失笑。恍惚间又是那小子打小儿的顽皮,一转身,随手拿起刚四儿子递上来的章程给他。
“看看。你们四爷啊,是天天给朕找事。”
傅腊塔心里大喊:果然!果然!
翻开章程,一看,吓得七魂丢了五个,“扑通”跪了下来,老脸失色。
“皇上,这……这……”
康熙脸上还是笑着,却是眼角耷拉下来:“你和朕说实话,刑部有多少白拿俸禄万事不做的?”
“有……有四五个。”一句话出口,傅腊塔一脸的冷汗哗啦啦的,只管跪着了。
康熙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六部乃是朝廷最高权利衙门,六部的每一个官员,哪怕只是一个文书伺候笔墨的,都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对比老百姓来说,那都是天上的够不着的人物儿。
可这样的地方,单单一个刑部,居然就有四五个闲人!
臣子们对他说话,一贯是察言观色的,大错说中错,中错说小错。小功劳说中~功劳,中~功劳说大功劳。
傅腊塔口中的四五个闲人,康熙估摸着,这是有七八个那。
康熙沉默,目光幽深。窗外盛开的玫瑰花,火红火红的一簇一簇带着骄傲的刺儿,好似这人间所有的少女面颊上的羞红,又好似火焰一般地燃烧,宣武门菜市口砍下来的一颗颗贪官的头颅。
“梁九功,派人去唤来其他五部尚书、理藩院尚书容若、都察院马尔汉……议政大臣佟国维、法喀……”
康熙念出来一个个名字,梁九功听着心惊肉跳的:皇上要四爷操办裁员一事,可他做父亲的,哪里真能要儿子独自办这样得罪人招惹刺杀的差事?
傅腊塔却是狠狠地松一口气:平时他也看不惯那几个人,可背后都有背景,他一不敢得罪,二也不想得罪,除了四爷领着的工部,哪个衙门不是这样啊。可是四爷提出来,皇上答应了,这要他莫名的激动、兴奋。
“皇上圣明卓著仁慈,皇上,臣等都知道您不得不出手的决心。”傅腊塔拍马屁,康熙冷眼瞥他。
“你做两江总督的时候,下面有个官儿,施世纶,还记得吗?”
“记得。”傅腊塔也不管皇上怎么突然问起来的,快速回答:“他在江苏任知府的时候,很是清廉能干。康熙二十八年,出来一点纰漏,臣给他求情。后来就不在臣下面办事了。康熙三十五年,其父施琅大将军逝世,他的上司山东总督范承勋疏因为施世纶深受人们的爱戴,请求朝廷允许他在任守制;御史胡德迈上书说,就因为施世纶是一个人人记得的好官,更要去职守丧,做好世人表率。施世纶父丧守完,母亲去世,他又为母亲守丧。今年正好孝期完成。”
“嗯,……起来吧,坐下来品品今年的新茶。”
康熙坐到茶几边,端起来一杯茶,右手刮着茶叶沫,慢慢地品着今年的碧螺春。茶盏口冒出来的热气弥漫他开始苍老的龙脸,茶香袅袅,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臣谢皇上赐座。”傅腊塔起身,整理朝服,屁股坐着玫瑰椅的椅子边儿,端起来茶盏,慢慢地品着:皇上怎么突然要想起来施世纶了?帝心难测,他下意识地摇摇头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专心品茶。
康熙和亲信大臣们议事不提,四爷出来畅春园,遇到找来的毓庆宫小太监,听到太子找他,微笑应着。蹬着车子来到宫里头给长辈们请安,见到皇太后一身素色的石青旗袍盘头上只有一根沉香簪子,很是休闲的样子,知道出门一趟累到了,心疼地伸胳膊一把抱住了:“皇祖母,想煞胤禛了。皇祖母,一路上顺利吗?累不累?”
皇太后确实有点累,却又因为最疼的孙儿的亲近喜得见牙不见眼,拍拍他的肩膀,自己的胳膊有点够不到了,开心地笑:“顺利。不累~~胤禛又长高了?”
“皇祖母,胤禛是十八窜一窜。”
“好~~个头高点好看。当年太~祖皇帝就很高,我们胤禛好好地长。”说着话,拉开了他,上下左右细细的打量了,没瘦,面色红润,精神头好,稍稍放了心。
“我听说大臣们找你麻烦那,别怕。”皇太后很是心疼孙子,又恨那些人欺负她孙子,怒道:“以后啊,我们不管他们,要他们闹腾,等闹腾大了,全家杀头。”
四爷孝顺地笑着:“皇祖母说得对。孙儿以后不多管事情了。”
“这才对。”皇太后拍拍他的手,嘱咐道:“你媳妇是个孝顺的,在我这里跟妯娌们一起说话儿大半天,帮忙收拾着。现在去了你皇额涅的承乾宫了,……怎么还没有喜信儿那?我怕她心里存事,没问她。”
“皇祖母最是疼孙儿。”四爷很是感激,微微苦恼道:“孙儿平时也劝着福晋,可能小孩子在菩萨面前贪玩睡着了,忘记投胎的时辰了。”
“这有可能。”皇太后信佛,面容虔诚地叮嘱:“这事情不能着急,你呀平时多哄着她。记得不要天天只顾着忙公务,那公务永远做不完,陪着家人才是大事。”
“孙儿记得。皇祖母您放心。皇祖母,路上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皇太后瞧着他嬉笑着,小孩子一般的淘气,乐呵呵的一脸大笑:“好吃的好玩的都有~~给你的礼物呀,都送去你家里了。努,这里是浙江普陀寺的酥饼,刚按照做法做的,你尝尝。”
茶几上有冒着热气的香茶、两碟子小点心,都是江南式样的精致玲珑。苏茉儿嬷嬷坐在一边的罗汉床上,对着他慈爱地微笑。
四爷走上前,同样耍赖地抱一抱苏茉儿嬷嬷:“嬷嬷,可有想胤禛?”
“想~~”苏茉儿嬷嬷抱着他,喜不自胜地笑:“就是坐船不舒坦,睡那江南的拔步床,也不习惯。”
皇太后在一边也笑:“睡新床习惯了,再睡硬床是不习惯。那船上摇摇晃荡的,一开始新鲜,过了几天就想念走在陆地上的感觉了。”
“下次皇祖母和嬷嬷南下,孙儿将床准备好。”
一句话逗得两个老人家乐哈哈地笑。
四爷蹭着苏茉儿嬷嬷的脑袋,笑得顽皮,用小银叉子叉起来一块酥饼用了,点点头:“和普陀寺的酥饼有七八分味道,做得好。”
“阿哥吃的中,奴婢要人送一点去你家里。”苏茉儿嬷嬷疼四阿哥,吩咐小宫女:“酥饼再做几份……”看向皇太后。皇太后略沉吟:“各个皇阿哥的家里都送一送。包子蒸好了吗?”
苏茉儿嬷嬷:“再等十分钟。”
皇太子瞧着大口吃酥饼的孙儿慈爱地笑:“白马寺的素菜包子挺好,萝卜、香菇拌粉条馅的。祖母知道你喜欢吃萝卜,特意要来方子,尝尝,吃的习惯吗?”
“谢谢皇祖母。胤禛一定吃的习惯。”四爷讨巧的话音刚落,里屋传来一道声音:“就知道皇祖母疼着四哥那。”
五贝勒胤祺和十二阿哥胤裪一起走出来,很显然刚才哥俩在里间嘀咕事情那。四爷翻个大白眼,生气地和皇太后、苏茉儿嬷嬷告状:“皇祖母,嬷嬷,您看!皇祖母和嬷嬷天天疼他们两个,胤禛都没说什么。”
逗得皇太后和苏茉儿哈哈哈大笑,皇太后搂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四阿哥的白眼儿就是喜庆。”皇太后。
“最喜欢看我们四阿哥翻白眼。”
胤祺和胤裪:“……”瞅着四哥得意洋洋的模样,各自滚到皇太后和苏茉儿嬷嬷的怀里,跟着告状:“四哥就会欺负我们。”
瞬间一个屋子的人都笑。
四爷出来宁寿宫,去承乾宫的路上,遇到太子来给皇太后请安,打个招呼过去。到了承乾宫,见到皇贵妃和两个妹妹虽然脸上略有疲惫,但精神头都挺好,放了心,又是一场热闹。
皇贵妃午休起来用了晚膳,奔波的劳累缓解,精神也好了许多,斜靠在彩凤牡丹团刻檀木长椅上,瞧着三个孩子的闹腾,满脸的笑儿。拿眼细细地瞅着儿子,没瘦,面色红润,精神头好,稍稍放了心。
四福晋去了永和宫了。八公主和九公主一人抱着四哥的一只胳膊,兴奋说着南巡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快乐盈盈一身,四爷不由地也是开怀。
“四哥来看看,这一路上胖了几斤?”
“胖了四斤!”九公主一脸骄傲。“四哥,江南的美食好好吃,吃着那样,看着那样,肚子都不够。”
八公主埋汰她:“四哥你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是一个吃货。在苏州吃藏书羊肉面,她吃了一碗又要一碗,人家老板都问她:‘姑娘,是不是要打包?’”
九公主不乐意地一头钻到四哥的怀里,大喊着:“我凭本事吃的。”
四爷护着:“对对对。我们凭本事吃的,凭本事长得肉肉。”
八公主一噘嘴巴:“四哥你就护着他。刚九哥来请安,还念叨着要减肥那。”
“你们九哥那是太胖了,胖的骑马都要人心疼马儿了。不一样。我们九妹妹苗条,长一点点肉肉正好,富态。”四爷满眼宠溺。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九公主有了底气,在四哥怀里哼哼,“八姐姐就是忌讳多,多吃了一个果子点心,也要去跑马运动掉,哼。”
“我那是保持健康有力的身形。”八公主翻一个白眼。又不服气:“四哥你说对不对?”
“对。我们八妹妹的小白眼最是漂亮。”四爷毫无原则。
哄着两个妹妹一起吃吃笑得眉眼弯弯,幸福满满。
黄莺儿一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习惯的素面不施脂粉,浑身洋溢着二八少女天然怡人的清香,宛若悄悄打花苞的俏玫瑰。四爷怎么宠着都不够呀。
临走的时候,皇贵妃找机会嘱咐他,两个人对坐说私密话儿,挥退了所有的宫人。
一袭静雅的石青色蹙金疏绣绡纱旗装,头上的小两把头上只点缀了几颗圆润的珍珠,正中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将其尊贵的地位昭显一丝丝,因为只有母子两个,卸下了人前的疏离矜持,眉眼一起温和慈爱地笑着。
“你媳妇还没有喜信儿,你也不要催,多安慰安慰,这孩子的事情,最怕着急。”
“哎。”四爷答应着,越发感激长辈们的体贴。“皇额涅放心,儿子一定多花时间哄着福晋。皇额涅,这次塞外儿子也不去,妹妹们要是去,……儿子这里有一个名单,回头细细地和皇额涅细说。”
公主们要是去塞外,这估计就是选额驸了。
“京城的备选额驸她们都看不中,……”皇贵妃也烦恼,既舍不得女儿们远嫁,又担心她们再不早挑选着,好儿郎都没有了,柳眉微皱。“你汗阿玛说,要嫁七公主去佟佳家。”
七妹妹?四爷点点头:“人选定下来了吗?”
“没有。你多看看。不拘束佟佳家哪一房的儿郎,关键是人品性情好。”迎娶公主是大荣耀,但是也要处得好了,那才是两全其美。
四爷明白皇贵妃的谨慎,答应道:“正好儿子和隆科多舅舅要去喝酒,儿子多问问。”
“他的性子,……”皇贵妃摇摇头,“这个副都统估计做不久,打磨打磨正好。”
四爷笑得露出来一口大白牙,忒是喜乐:“儿子听皇额涅的命令,儿子一定好好打磨隆科多舅舅。”
笑得皇贵妃抬手指着他的脑门儿:“就你顽皮。”
顿了顿,面露担忧:“前朝的动静我都听说了,一路上我就担心你惩治贪官的动静,这样发作一次也好,最怕有人憋着坏儿在心里,表面上还对你夸个不停。你切记要小心谨慎围在身边的人。”
四爷乖乖地答应:“儿子一定谨慎。”
“牵扯在里头的佟佳家的亲友们,我父亲的态度,我都清楚,你不要顾虑我。”眉心紧皱。“有机会的时候,你多压一压。”
四爷心里一突。
赶紧安慰自己,皇额涅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气得狠心罚了隆科多舅舅,重重点头:“皇额涅,儿子都明白。您也不要担心,一路奔波,马上要去塞外,先好生养着几天,谁来找您您都要他们来找儿子。”
“噗嗤”一声笑出来,皇贵妃很是心疼他要做的事情:“能来烦我的人还不多,我应付的过来。你长大了,我呀,又是高兴又是欢喜。前朝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万事记得,安全第一。”
“哎。”
四爷望着皇额涅不管怎么保养打扮,眼角的皱纹明显,还是露出来老态的面容,鼻子一酸。
——明珠退休了,徐乾学养老汉臣们也安静了,索额图被罢官了,佟佳家莫名凸显出来,变成了“佟半朝”,还要迎娶公主,皇贵妃担心这般风头必有灾祸,可是她说了要注意,怕是这样鲜花着锦的时候佟佳家也没人听她的。
几家人斗了一辈子,佟佳家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也没有血脉皇子,本来隐隐有败退给赫舍里家的架势了,却是莫名的突然风光无二了,能不得意忘形地翘尾巴吗?
人之常情啊。
但是官场争斗上,最需要的就是克制自己的常情,最怕的就是控制不住人之常情。
因为自己,一些事情改变了,处理起来,上辈子的经验就不能用了。四爷心里仔细地琢磨着,慢慢地挪步来到永和宫。
永和宫里,宫人见到他纷纷行礼,四爷点头微笑。小宫女进去通报,陈皮嬷嬷慈爱地看着他,脸上笑得欢喜,却是伸手摸摸眼角,示意他,四爷大体明白,点头笑笑。
偏殿的里间,气氛略湿润。四福晋、七公主和十四阿哥胤禵不在,宫女太监也不在,德妃坐在椅子上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六贝勒和六福晋都各自站一边不说话,茶桌上有色彩缤纷的小点心,荔枝、桃子等等当季水果,小吃碟上却有一个用了一小口的李子,一颗剥开一半放在小碟子里的荔枝,三杯茶冒着热气一个都没动。
四爷迈步进来,打千儿行礼:“儿子给额涅请安。”
德妃一把扶起来,眼圈儿就红了。
“胤禛,你来的正好。我刚正在担心你闹腾,有危险。我看看。”
德妃拉着儿子细细地打量,没瘦,面色红润,精神头好,稍稍放了心。
可思及一片赤子之心闹腾的劲头,更担心了。
“我刚听六弟说,你被大臣们为难过关了。你千万不能觉得自己本事大自满了,”顿了顿,德妃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望着少年俊秀的儿子眼里的纯真,哭道:“你是皇子,没在外头生活过,不知道底下的人要对付你有多少法子。额涅在家里的时候,见你姥爷舅舅们办差的情形,……你可要听额涅的话,照顾好你自己。”
四爷听得难受,乖乖地答应着:“额涅,儿子都记得了。”
“不光要记住了,更要做到。我知道你是心疼百姓,可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老百姓,知道吗?”
四爷乖乖点头:“儿子都记得了。”
德妃待要多说,可她也知道,孩子在外头办差有时候身不由己的,更不忍心要骄傲的孩子这么年轻委屈平庸,一时心里更难过,再看看身边的次子胤祚倔强的面孔,极力去克制眼泪,却是眼泪越来越多。
四爷接过来六弟递过来的手帕,给德妃擦着眼泪,笑容温和:“额涅,回来休息可好?一路上顺利吗?”
“好着。一路上顺利。”德妃因为儿子的照顾哭哭笑笑的:“去之前我想着自己这个岁数了,就盼着哪天抱孙子打扮孙女儿,玩什么都一样。可是那江南是真好看。只是,——你媳妇儿还没有喜信儿也别着急,我问了太医看了你们的脉案,都身体好着,最忌讳着急。”
两句话拐回来,德妃的心思全是在孩子们身上。
“额涅放心,儿子一定不着急。”四爷皮皮地笑:“孩子顽皮,要额涅这么盼着就是不来,等他出生了,看儿子怎么打他。”
!!!德妃顿时着急道:“呸呸呸,这话可不能说。”双手合十念佛:“送子观音娘娘莫怪,胤禛呀贫嘴无心的,他最是疼孩子的。”
又皱眉气恼道:“你呀,可不能打,你敢打一下,我打你两下。”
四爷乐了:“额涅您这样,儿子觉得,还是再等等有孩子好。”
话音一落,六贝勒胤祚笑出来,德妃气得伸手狠狠地指着他的脑门。
“就你这一团孩子气,将来有了孩子,可要记得收一收,有点父亲的威严。”
四爷小怕怕地唱喏:“儿子谨记额涅的教导~~~”
“噗嗤”,德妃笑了出来,眼角露出来一缕缕浸泡在岁月里的皱纹,眉梢眼角都是对儿女们的担心。四爷看着,心里暖暖,又酸酸。
一家人分别坐下来,德妃坐在自己最喜欢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亲切地望着他,推着茶桌上的果碟子给他:“荔枝是新送来的,新鲜着,熟的正好,快尝尝。”
如今很多人都知道,四爷喜欢吃的东西和别人喜欢的,大都不一样,到了荔枝的季节,皇太子会特意叮嘱快船给他送来,几个宫里的长辈有了也都特意给他留着。
四爷眉开眼笑的,拿起那剥了一半的荔枝递给六弟:“吃一个没事,不要浪费。”一抬眼:“六弟妹?”
六福晋笑着,拿起来自己吃了一口的李子慢慢地咬着,酸酸甜甜的入心入肺腑,可能是甜食总是要人心情好,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偷看一眼六贝勒,心情似乎也慢慢平复了。
——自己伤心的那些事情,对比四嫂在家里日夜担心四哥的安全,算什么那?
胤祚敏感地感觉到她身上气息的变化,奇怪地看一眼,面对那荔枝皱眉,重新拿起来慢慢地剥开,鼓着消瘦的面颊,告状道:“额涅你看,四哥这哪是疼儿子?这是怕浪费一颗心爱的荔枝那。”
四爷一眯眼。
德妃斜他一眼,迅速板起来的脸上带着少许怒气,声音因为生气和哭泣,低沉暗哑:“你四哥疼你,和你四哥不要你浪费,不冲突。”
胤祚冷哼一声,望着微笑吃李子的福晋,女孩子一般秀气的眉毛弯弯成波浪形,脸上大大的不乐意,咬着一口荔枝下肚,口腔有了滋润,心情好一点儿,拖着长音道:“额涅有了儿媳妇不要儿子,四哥也不疼弟弟了。”
“……”四爷一瞪眼。
六福晋被呛的,一口李子卡在嗓子眼,咳嗽的眼泪花花的。
德妃气得一指他脑门,无奈道:“先检讨你自己!”一转头,对儿媳妇哄着道:“老六媳妇你别怕,我是管不住他了,你有话和你四嫂说,要你四哥管他!”
瞧着胤祚漫不经心的讨人厌模样,气得心口疼,喘着气,对长子怒道:“你狠管着,这次我一定不护着。”
四爷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只管同仇敌忾地应着:“额涅,儿子一定先打他八十大板。”
一句话逗得德妃和六福晋都笑了出来。
气得胤祚伸手扒着眼皮给四哥做鬼脸。
口里还咬着荔枝那,委屈巴巴的酸着:“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别的的弟弟妹妹有趣,终究四哥心里没有我。”
这都是打哪里学来的阴阳怪气?四爷拿起来一个点心塞他嘴里:“吃着堵住了。”
枣泥糕两三口大一个嘴巴哪里放得下?胤祚赶紧用手接住了,气得鼓着眼珠子跟一个青蛙地望着四哥。
德妃拍手笑:“阿弥陀佛。果然要你四哥治你。”
六福晋正擦着眼泪,也低头抿嘴笑。
胤祚:“……”
这次是真堵住嘴巴了,默默坐着听母亲和四哥唠叨不停。
德妃情绪一缓和,面对半年没见的长子,有说不完的话:“你汗阿玛说,要你七妹妹嫁给佟佳家,留在京城。皇太后也高兴,我也高兴。可是你七妹妹不乐意,说想去科尔沁、喀尔喀,哪里都好,正闹脾气那。”
四爷惊讶:“七妹妹也不想留在京城?”七妹妹最是喜欢诗词歌赋,平时最是安静的人,也想去蒙古?
“我也找不清她的想法,多好的婚事啊,她偏不乐意。”德妃眉心紧皱,同样的纳闷和烦恼。“你说,她打小儿不喜欢弓马骑射捧着一本书能看一天的,你汗阿玛要她嫁在京城,也是有考虑的,可她偏拧巴了。我真心愁得慌。”
因着刚回来累到了要放松的缘故,德妃打扮得很是简素,一双石青荷花锦缎花盆底,除了一身湖水染烟色的银线绞珠软绸旗袍,通身不加珠饰,小两把头上也只有一朵荷花宫花。她的眼睑垂下时有温柔而隐忧的弧度,看一眼乖下来的次子,情绪变好的儿媳妇,又气恼道:“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你十四弟呀,之前喜欢一个姑娘,鼓着半天勇气去找你汗阿玛赐婚,哪知道你汗阿玛还没答应那,他一路上南下,又有新喜欢的姑娘了,他可能不敢和你说。哎,我也管不着他了,我冷眼看着呀,不管哪个姑娘他都是瞎折腾,最后就由着你汗阿玛给指婚最好。”
四爷点头:十四弟确实是喜欢瞎折腾。
“额涅,汗阿玛的指婚必然是合适的。”
“我也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你汗阿玛又被他缠的心软,答应了他大婚前给他赐一个他喜欢的侧福晋,这……”嫡福晋没进门,先进来侧福晋,说起来是皇子受宠的体面,可一家人过日子不是这样的啊,没看见毓庆宫闹腾的?德妃很是不放心幼子的牛脾气:“家和万事兴。胤禛你多管一管他,可不能胡来,既然进关了,嫡福晋是嫡福晋,侧福晋是侧福晋。”
四爷应着:“儿子找时间和他谈一谈。”
有长子管着幼子,德妃就放心了。
抬头看看墙上鎏金珐琅缠枝莲花自鸣钟上的时间,犹豫着问道:“到了晚食时间了,饿了吗?还有事情吗?”
四爷因为德妃眼里的期盼,微微动容,却还是拒绝道:“额涅,儿子过几天就有空了。今天先去西三所看看妹妹们。”
德妃一愣,随即高兴又感动的:“你快去,女儿家,出去看一看走一走见见世面,不知道多欢喜那,可能正要找人说说话儿。……见到你七妹妹,好好问问她。她要愿意说,那是最好,不愿意说,你也别管。”
皇上要嫁七公主到佟佳家的提议,不管结果怎么样,长子夹在中间都不好办,德妃还是顾着的。
四爷知道德妃的顾虑,笑着应着。
胤祚瞧着他要离开的模样,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嘴巴。
这么大的人了,在哥子面前还是这般娇气的小样儿,看得德妃和六福晋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
四爷挑着俊秀的眉毛,摸摸他的青瓜脑门,笑容懒怠温和。
“说话。”
“哎,弟弟可算能说话了。”
“跟四哥去看妹妹们,还是留着这里陪额涅用饭?”
“陪额涅。”鼓着脸愤愤不平:“妹妹们都是母老虎。”
“……”因为他长得男生女相,比妹妹们还秀气,难免经常受到取笑。四爷很理解地点头,再摸摸脑门,哄着道:“乖。汗阿玛回来了,五弟也回来了,这三天给你放假,在家里好好休息。”
胤祚的脑袋在四哥的手上小孩子般蹭着,闻言不由地眼睛一亮,虽然他这小半年也没累着,但哥子的心意要他心里暖烘烘的,一抬头,响亮地答应着:“谢谢四哥。”
四爷离开,德妃吩咐传膳,三口人都是笑得轻松很多。
德妃是因为两个孩子的和睦,心底担忧的事情松了松,有长子在,她总是放心的。
六福晋因为德妃的话,绝望的心底也生出来一丝丝希望:去找四嫂说一说,要四哥帮忙管一管六贝勒,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试一试。
胤祚哪里知道她们的心思?自觉终于和自家福晋说开了,开心地想着哪天找到四哥四嫂问一问,将来孩子多了,过继给他一个,用饭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毓庆宫里前院,和太子妃、三格格一起坐下来正要开始用饭的太子,面对丰盛的美食佳肴,忽然想起来,一转头,问贾应选:“你们四爷今儿在哪里用晚食?”
总不会回家再吃吧?
贾应选知道太子爷这是要看四爷的笑话儿,他早就打听好了那,微妙地开心地笑着回答:“太子爷,四爷去了西三所看公主们那,应该是和公主们一起用饭。”
“……”太子哈哈哈地笑着:四弟这些年也不容易啊,在承乾宫吃了,永和宫不乐意。在永和宫吃了,承乾宫不乐意。
“估计在七妹妹的院子里拉着一群妹妹们用晚食,……”打量桌子上的饭菜,笑逐颜开的。“燕窝风肉加线鸭子一品,鸡糕锅烧符尔肉一品,燕窝红白机丝一品,再加一只南京烤鸭,给送过去。”
“嗻!”
贾应选响亮地答应着,快乐地安排着。
太子那第一天回来,只能和太子妃一起用饭的憋闷,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很多。
太子妃因为太子欺负了弟弟一场,无奈地笑着。
三格格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只顾拍手叫好:“阿玛给四叔送菜,阿玛真好。”
!!
太子磨牙:混账弟弟抢我的女儿。什么叫我给你送菜真好?!
太子妃开心了,领着三格格坐好,还亲自给太子盛老鸭汤。
太子脸上肌肉抽动,觉得这汤真难以下咽,还要硬喝下去。
贾应选亲自领着四个小太监,一路晃晃荡荡地抬着食盒来了西三所。四爷很开心地收下,公主们也高兴地要贾应选回话:“谢谢太子二哥。”
放开膀子,开心地吃着。
挥退了宫女们太监嬷嬷们,兄妹小半年没见,聚在一起,说不完的话儿。
“四哥,这个南京烤鸭好吃,和北京烤鸭不一样的味道。太子二哥送来的这只,品相和南京的烤鸭有七八分相似,一定好吃的。”十公主说着话,用小刀拆了一个鸭腿给四哥。
毓庆宫的厨师手艺比乾清宫的还好,做出来七八分相似,很正常。
四爷笑着端着小碟子接下来:“谢谢十妹妹。”
十一公主端起来小瓷碗起身给四哥盛汤:“四哥,你先喝汤。从南方带回来的鲜笋熬的。”
“谢谢十一妹妹。”四爷半起身接过来汤碗,眉眼欢喜。
七公主瞧着四哥的小样儿,抿唇儿笑,刚要说话,小太监敲门。
原来是皇太后派人给送来四样菜。
顿时笑得春花烂漫,明丽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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