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也是刚出月子, 人微胖,皮肤也很好,还是娴雅秀丽的样子, 走路也是慢悠悠的,透着不紧不慢的节奏。
康熙牵着胖儿子的手一紧一松, 眼见德妃那目光落在四阿哥的身上, 怎么也看不够的热切,轻轻咳嗽一声。
德妃一个回神, 惊慌地请安行礼。
“给皇上请安。”
“起。”
“胤禛给德母妃请安。”
“四阿哥……快起来。”
德妃情急地伸手要扶起来, 伸到一半缩回来,勉强笑道:“皇上, 四阿哥用了早膳了吗?”
“胤禛谢德母妃关心。汗阿玛和胤禛用过早膳了。”
“好……好……”德妃喉咙堵着,想说很多话, 却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抬眼,风情美丽地笑着:“皇上, 刚太皇太后念着四阿哥,说先不去无逸斋, 去慈宁宫。可巧了,路上遇到皇上和四阿哥。”
“嗯。天气变冷,也要六阿哥多出门, 适应冷天气。”
“妾记得。太阳出来就带着出门……”目光再次落在四阿哥的身上,嘴唇动动, 无法从容地说出来那句“四阿哥带着六阿哥玩好不好?”
四爷一眨眼, 嬉笑:“德母妃,刚宜母妃要胤禛带着九弟,胤禛带着所有的弟弟妹妹呀。七妹妹养在慈宁宫, 经常见。六弟少见。”
“……四阿哥是好哥哥,也不要耽误功课,……瞧我,说了什么。我一定要六阿哥多见见四阿哥。”
两队人错开,德妃站在路边恭送皇上先走,目光悠悠地望着这对父子的身影,一眨眼,眨去眼里的泪水。
康熙牵着胖儿子的手,感受到身后那道凝注的目光里,心里微微一叹。亲生母亲即使不相处,也到底是不一样的。第一关心早膳吃了吗?第关心带着弟弟妹妹耽误学习了怎么办。
康熙转头,看一眼胖儿子,发现他正顽皮地伸手在空中抓住,眉眼飞扬的,口中囔囔:“汗阿玛,雾气是什么?怎么形成的?”
“自己去研究。”康熙瞬间心累,决定先下手为强。“之前说要研究地球自转,有什么成果了?”
四爷哼哼,伸开手看着手心里的雾气化成的湿气,拉着康熙到路边的菊花枝头上再抓一把。
“汗阿玛,儿子先问的问题。儿子研究的地球自转有眉目,要大清的匠人们继续后面的研究。”
臭小子还真研究出来了?康熙气的“顺水推舟”:“既然有眉目了,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雾气的出现,也交给你了。”
四爷看着手心里更多的雾化成的水汽,伸手给康熙看,得意地显摆:“雾气的出现,儿子已经懂了,不用研究。《尔雅》:地气发,天不应,曰雾。”《毛诗名物解》:水汽之在天成雾。雾,云之类也。”
康熙眯眼望着雾气里朦胧的太阳光,乐道:“难得你小子看杂书多还记得。汗阿玛对你的地球自转研究很有期待。”
“汗阿玛,儿子不要您的‘期待’,这是画大饼的行为。儿子要吃睡长,不能画饼充饥。”
康熙:“……”
康熙气得伸手拧他的元宝小耳朵,四爷歪着头,生气:“三哥给儿子送银子,儿子赏赐人银子都不凑手了。”
康熙气笑了,伸手指着他的脑门气道:“有你这样花银子的吗?”
“怎么没有?儿子哪里花的不对?宫人们积极地给儿子办事,儿子当然要给银子,汗阿玛如果给宫人们涨月例银子,他们手头宽松,就好了。”
康熙无语凝噎。要说胖儿子说歪理吧,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这就是歪理。
“暂时大清国国力不足,官员们和将士们的俸禄都不高,宫人们的月例银子暂时也不能高。他们住在宫里,人衣食住行什么都有,不需要太多银子也一样过活。”
“噜噜噜~~汗阿玛不讲道理。是不是梁九功?”
梁九功好好的走在后头,哪知道被提溜出来,顿时苦着脸,皇上和四阿哥,哪个都不能得罪,简直要哭出来。
“……阿哥爷,奴才听皇上的,不懂这些道理。”
康熙满意地点头。
四阿哥眼睛一瞥:“苏培盛,听见了吗?”
恨不得化身隐形人的苏培盛,真要哭了:“阿哥爷,奴才一定和梁总管好好学习。”
“乖。”
小胖子端着胖脸,很自然地拿梁九功教导自己的身边人,这要康熙笑得忒是无奈:梁九功是他的大总管,苏培盛在紫禁城里头,也就类似乾清宫扫地的小太监,却是被儿子调理的越发有样子了。
他对比苏培盛,再对比自己给太子精心挑选的贾应选,哪里不一样?贾应选是觉得跟在太子的身边,只要没有错儿,就可以安享富贵了?所以,是太安逸了?也不对,宫里头还有比护短的小四胖的人更安逸的?
胖儿子走路慢,专心走路的时候,好似走路是他人生唯一的事情,一呼一吸都配合到位,整个身体和心灵和谐共处,和天、地同步,呈现出最放松的状态。一步一步的好似乌龟爬,每一步的大小都差不多,康熙估计,如果拿尺子量一量应该是一样的尺寸。
他蓦然笑出来。
心大惫懒的小子,心里头自有原则。
“好~~汗阿玛就答应你了,给你批一点银子,就,三千两吧。可别告诉别人啊,你看你这俗气的,开口就要赏赐,还是白花花直白白的银子。”
“儿子是大俗大雅。他们想要银子,却不敢说出来不敢直白做出来的,才要羞羞。”
“不直白地说出来做出来才好。你不懂,这层纱非常重要。朕就是奇怪,你说你个小人儿,哪里来的自信大言不惭?”
“汗阿玛给的。我是您的儿子。”
康熙哈哈哈地豪迈大笑。
到了慈宁宫,笑声还没停下来。
互相行礼后太皇太后搂着胖孩子,笑着问:“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说胤禛自信,是汗阿玛给的。”小孩子的眼睛亮亮的,透着喜气儿。太皇太后看一眼皇帝眼里的为父骄傲,无声地笑:“瞧你们父子两个手牵手的,一样的八字步,真真是亲父子。早膳用了吗?”
“用了。老祖宗,汗阿玛吃了两个大份糖火烧,一份驴打滚,一碗豆汁儿,一份炒肝。胤禛用了一份奶汤,一笼小包子、一份小馄饨。”
小孩子掰着手指头数着,太皇太后听得开怀大笑:“能吃是福气。我们不能胖的动不了,但也不要听那些人要你减肉肉,他们呀,都是羡慕你的好胃口。”
“太皇太后,胤禛知道,就是要吃着,要他们看着,羡慕嫉妒恨,还拿胤禛无可奈何的小样儿。”
“……”
“哈哈哈哈。”太皇太后真是什么烦恼都笑没了,怎么有这般欢乐的孩子那?
“好~~就是要这样的自信。”挥挥手要宫人都退下,只有他们三个,太皇太后抚摸孩子的胖脸颊,状似不经意地问:“胤禛,昨天睡的好吗?”
“好。”
“你皇额涅生了一个公主,你知道了吗?”
“知道。”
“喜欢吗?”
“喜欢。”
“嗯,如果你皇额涅生了一个皇子,还喜欢吗?你看呀,公主和你不一样,但是一个皇子,和你抢同一件衣服穿,同一个小马驹,同一个珠宝……”
小孩子望着她,目光纯净的好似天山上的积雪晶莹剔透。太皇太后不忍心,却必须狠心问。老迈的眼光盯着孩子的反应,带着一丝严厉。
下首坐着的康熙眉心一皱。
四爷一眨眼,忽闪忽闪大眼睛,问太皇太后:“老祖宗,为什么要和胤禛抢?好多哥哥弟弟,都不和胤禛抢。是因为皇额涅的孩子吗?”又为难地皱巴鼻子,眯着眼睛微微傲娇道:“皇额涅喜欢的,是皇额涅的缘法,胤禛很开心。衣服、美食、小马驹、课室……胤禛要,没有就自己去买。”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面容一肃:“说得对!”看一眼皇帝,又问:“那如果是一个皇子,或者你皇额涅后面再有了孩子,是个皇子,这个皇子要你跟他亲,不帮太子帮他,你怎么办啊?你汗阿玛也喜欢他,最喜欢他。”
四爷鼓着脸不乐意:“老祖宗,太子哥是皇家的楷模,他比太子哥还优秀吗?”
“和优秀有关?”
“汗阿玛最喜欢的,不是最优秀的孩子?”四爷疑惑。“老祖宗,汗阿玛最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太皇太后露出放松的微笑,刚四阿哥说“优秀”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点一丝的情感,单纯的问哪个更强。
太皇太后乐了,老顽童的性子上来,故意问小孩子:“你汗阿玛疼谁?还要看谁优秀啊?不是喜欢谁就不讲道理?”
“老祖宗,汗阿玛是明君啊,大圣人。”四爷瞪大了眼睛,语气崇拜,“老祖宗,兄弟姐妹们不够优秀,汗阿玛要训练啊。汗阿玛才不是糊涂虫。”
太皇太后一个没忍住,哈哈哈大笑。
康熙真真是哭笑不得:“朕喜欢你,合计着朕还是糊涂虫了不成?臭小子。”
四爷:“汗阿玛,儿子很优秀。汗阿玛很有眼光。”
康熙:“……”
“哎吆吆。”太皇太后笑得肚子疼,腮帮子酸。“你这小子,嗯,优秀。哈哈哈。胤禛啊,路上见到德妃了?”
“见到了。”
“喜欢吗?”
四爷面上纠结,两道俊秀的小眉毛弯弯成毛毛虫。康熙目光一凝。太皇太后却是不在意地问:“是不是觉得哪里奇怪?”
四爷眨眨眼睛,疑问的语气:“老祖宗,胤禛喜欢德母妃。老祖宗,德母妃看胤禛的眼神不一样……胤禛知道……”眉眼耷拉,声音糯糯的:“德母妃看胤禛的眼睛,和皇额涅一样,和其他的母妃不一样。”
空气一瞬间凝固。
太皇太后搂着胖孩子在怀里,好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道:“胤禛猜得对。德妃是你的生母。”
四爷静默。
太皇太后抱着他,似乎是给他勇气:“胤禛,我们人啊,不能选择出身,也不能选择命运,即使你长大了,能做的选择也很小。这个世界上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个勾着一个,说复杂也复杂。但我们还是要努力。我们四阿哥是男子汉,巴图鲁,要勇敢。”
“老祖宗今天要告诉你,你皇额涅有了自己的孩子,将来可能还会有皇子,你的德母妃也有了儿女,你知道你是谁吗?”
四爷一抬头,目光坚定明亮:“老祖宗,胤禛就是胤禛。”
“对。你就是你。你是你汗阿玛的儿子,是大清的皇子。”太皇太后盯着孩子的眼睛,目光里带着沉沉的激励和期许:“你要记住,你是你自己。将来你上战场,你办差,你靠着你自己。”
四爷望着太皇太后,重重点头。
这是康熙第一次亲眼目睹,太皇太后是怎么教导小四胖的。
康熙教导太子,总是给他安排的好好的,前朝有索额图,内务府有凌普,毓庆宫里的总管人选等等等等。而小四胖面对太皇太后压迫力十足的目光,不躲不避。他懂了就懂了,他不懂,再苦再累再伤心也照做。
康熙牵着胖儿子的手,一路沉默地去承乾宫。
大雾散去,太阳暖融融的,照的人骨头都酥软,他的心里一片冰冷。
德妃在路上看四阿哥的眼神,其实是不对的。身为母亲想儿子应该,可德妃作为一个大人,本不该有这样明晃晃的表现。德妃是为了要他愧疚,要四阿哥注意。这是人之常情,可这样收拢儿子心的行为,要康熙发自内心的警惕。
康熙恍惚地望着身边板着胖脸沉默的孩子,小四胖和皇贵妃关系疏远,他心痛,他也是默认的。所以他没有及时提醒皇贵妃,他没有做任何缓和,冷眼旁观,不管不问。
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摸摸儿子的光脑门,问他:“胤禛想要什么样优秀的兄弟?”
四爷情绪还有点低落,闻言,眼睛抑制不住地发亮:“汗阿玛,儿子要长得好看的,会打老虎的,会打仗,会办差……”大眼睛忽闪着星光璀璨,一只胳膊兴奋地比划着,“弟弟豪侠大气,亲切地喊着‘四哥’,只喜欢儿子一个,儿子不说话,他也懂,和儿子肝胆相照,最好的兄弟。”
康熙什么伤感的情绪都没了。
无语道:“汗阿玛也想要这样的兄弟。”
四爷很有义气地安慰:“汗阿玛,伯虽然不大会打仗,但他贤惠啊。五叔虽然顽劣,但他能办差啊。汗阿玛您将就吧。”
康熙嘴角抽抽。
“朕倒要看看,你怎么有这样的兄弟。”
“汗阿玛努力啊。胤禛要多多的弟弟,十多个还多。”
康熙:“……”
“胤禛啊,虽然汗阿玛也有梦想,但你不认为,你的弟弟已经很多了?不要你八弟了?”
“不一样。汗阿玛您不知道。”四爷一副你没有这样的兄弟,说了你也不懂的小样儿,忒是显摆:“等这样的弟弟出生,儿子要自己养着。”
“……”
康熙牙疼胃疼,决定不搭理这大白天做大梦的小子。
太皇太后打了预防,要四阿哥面对八公主,面对六阿哥和七公主,都和其他弟弟妹妹没有区别。康熙通过刚刚的对话也大约明白,这小子自己强大,潜意识也天然地喜欢强大的同伴,还要天生的只认他这‘四哥’的……真真是,朕也想要。
父子两个到了承乾宫,皇贵妃正好刚醒过来,用一点汤水,康熙领着四阿哥在窗口,四爷趴着窗户朝里喊:“皇额涅,皇额涅,儿子来看你了。皇额涅你好不好?”
皇贵妃听到儿子的呼喊,身体要动一动转头,立即被王嬷嬷按住:“娘娘不能动。”王嬷嬷这话说的晚了,皇贵妃小动一下就疼得她身上冷汗直冒,呼吸的动作都是疼痛难忍,尤其身体上的撕裂,宛若一个婴儿生活不能自理,要一向好强的她眼泪花花的。
皇贵妃闭着眼睛,听着儿子急切的呼喊,眼泪越来越多,好似身上更疼了,疼的她想要放弃尊严大哭一场。她极力克制自己,动动眼皮示意王嬷嬷。
王嬷嬷擦擦眼泪,走到窗边笑道:“阿哥爷,娘娘不能说话,不能动作,要养一段时间。娘娘很开心您来看她,你先去看小公主,好不好?”
“好。”四爷呼喊一声:“皇额涅,你不要动不要说话,胤禛去看妹妹。”
那父子两个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皇贵妃的眼泪流到枕头上,湿了一片。
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听到自己只生了一个公主,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王嬷嬷说,小公主是后面生的,这更要她五内俱焚。可能人伤心到了极点,真的没有感觉了。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着她,身体保护机制要她顾不上伤心。
一大早的,承恩公福晋进宫劝说她,四阿哥是孝顺孩子,千万不要拧巴。对八公主也不要拧巴,先开花后结果,后面再有孩子就是阿哥了……她还能绷得住:她是骄傲的性子,既然疏远了四阿哥,又怎么会回头讨好?
可是儿子的呼唤响在耳朵里,要她肝肠寸断。
王嬷嬷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擦汗。皇贵妃紧闭着眼睛,嘴唇都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一张纸一样透明,却是有了一丝丝活气儿。
恍恍惚惚的睡着了,又是昨天夜里的情景,临近死亡的时刻,宛若灵魂出窍失去身体的知觉,灵魂看到自己的躯体,自己以为自己死了的那一刻,听到康熙说:“四阿哥求太皇太后问一问您的意思……”
她还是哭了。
她活了过来,哭了出来。
纵然知道太皇太后和康熙一定会因为多方考虑保大,可康熙来问问她,这要她很是感激,万分的感激。她是一个人,值得尊重的人,不是权势平衡下的工具。
她终究和赫舍里皇后不一样,和钮祜禄皇后不一样。她要活下来,她有关心自己的儿子,有顾念夫妻之情的夫君,她一定要活着。
活着,身体健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皇贵妃在睡梦中,泪水流下面颊,流到枕头上,王嬷嬷拿毛巾垫在耳朵边,轻轻地擦拭,提着一天一夜的心,松了一松。
康熙得知皇贵妃哭出来了,静默。
光线明亮通风极佳的小房间里,有皇贵妃为了孩子布置的各种玩具,活泼鲜活,有一个小小的摇篮,八公主在睡梦中露出来一个梦笑,纯洁无暇。四阿哥伸手,小心地摸摸妹妹的手,浑身光芒闪耀,纯然都是对新妹妹的欣喜,对小生命的惊奇。
康熙不由地笑了出来。
走上前,坐到绣墩上,望着抓住八公主小手的四阿哥,小声地问他:“妹妹少一根手指头,怕不怕?”
“汗阿玛,为什么要怕?胤禛多一根手指头,妹妹怕不怕?”
“……妹妹不怕。妹妹也是巴图鲁。”
康熙瞧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露出为人父亲的骄傲微笑。
四阿哥不怕。
八公主也不怕。
他有何惧?
四爷看完妹妹,康熙送他去无逸斋,在无逸斋门口,悄悄地说:“你皇额涅做双月子,等她出月子,朕带你去永和宫。”
“儿子记得了。”
“……怕不怕?”
“不怕。”
“乖。男子汉偶尔哭一哭也是男子汉。”
“儿子经常哭也是男子汉。”
“!!去上课去。好好听课。”难得一片好心被打搅的碎成渣渣,飘在空中。康熙说着嫌弃的话,黑着脸。
四爷板着个脸,小鼻子哼哼,气呼呼去朝课室走。
康熙:“……”
“惯的他!”康熙对走过来的曹寅气恼道:“朕嫌弃他一句,他脾气就上来了。”
曹寅:“……皇上,四阿哥不是一直这样?”
“都是你们惯的他。”康熙很是生气。“你一个,容若一个,都宠着这小子,越发地要他无法无天的。”
“……皇上,臣认为,是四阿哥宠着臣等。”
康熙一愣。
轻轻地一叹。
四阿哥不光爱护一些臣子,对皇贵妃,也是类似宠着的态度,强者对弱者才有的大度和保护。
“他呀,这毛病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你准备准备,快点出发吧。”
“臣……给皇上磕头。”
曹寅内心激荡,一肚子诗词文章说不出来,默默地给康熙磕三个头,起身离开。
曹玺的病情很严重,朝廷成功收复小琉球,要他最后一口气也泄了,派去的太医都说熬不住了。
可这大冬天的,西北战事还在进行,康熙再想去南巡也走不开,只能要曹寅一个人快马加鞭去金陵,临终尽孝,见曹玺的最后一面。
这个冬天,黑龙江流域在打仗,南方,因为黄河疏通,漕运恢复,康熙批准户部题请,命赵吉士和主事张琦于入会典馆,纂修《盐法》、《漕运法》等等。
西北送来军报,大清军队打败沙俄骑兵,勒令盘踞在雅克萨等地的沙俄军队撤离。沙俄不予理睬,反而率兵窜至爱珲劫掠。萨布素将军将其击败,并将黑龙江下游沙俄建立的据点均予焚毁,使雅克萨成为孤城,实施围困战略。
双方都在绞着,为谈判争取更多的筹码。
台湾出现了“市肆不惊、耕耘如故”的稳定局面,福建沿海民众积极接纳小琉球当地人,姚启圣和施琅的功劳最大,可是姚启圣的身体情况,不能进京,康熙很是感念,派去太医给诊治。
领着四个儿子,从小山一般的折子里找出来最有用的几道反复研究,决定在浙江、江南、福建、广东四省,每两省派一名大臣前往,就地定议开沿海边界事。十一月十八日,再命吏部侍郎杜瑧、内客学士席柱往广东、福建,工部侍郎金世鉴、副都统雅思哈往江南、浙江,专责此事。十月十一日,康熙还是担心官府办事不力,好事办成坏事,再次发谕旨给杜瑧等人:迁移百姓,甚为紧要,应查明原业,各还其主。可传谕该省督抚,务令妥善安置。
康熙教育四个儿子:“开海是大事,建立一个港口要迁移很多百姓,知道南方人重视什么?宗族。朝廷要把人家的宗族之地给迁移了,如果官府再态度恶劣高高在上,老百姓能不闹事?”
大阿哥愤怒:“胆敢官逼民反,直接斩了。”
太子皱眉:“大哥,你斩了这个,换了一个,能更好?清官廉政爱民的就那么几个,其他的人就看你怎么管理。处理政务最是忌讳简单粗暴。”
三阿哥认真点头:“太子哥和大哥说的都对。”
四爷瞅着康熙的大黑脸嬉笑:“汗阿玛,儿子听说,之前因为沿海战争,不得不禁海的时候,曾经迁移过一次百姓。汗阿玛,姚启圣办事您放心。两广总督吴兴祚也是拎得清的能臣。”
康熙摸着胡子,因为四个儿子的反应,轻轻地叹息:“姚启圣当年为了阻止小琉球北上,实施禁海令迁海,乡亲们不答应,骂他数典忘宗,骂他祖先们缺德生了他,他给乡亲们跪下来,还有是愤怒的人去刨了他的祖坟……朝里上折子骂他一封一封,人事艰难,真正做点事情,大多要付出代价。对于能干的臣子,你们要会体谅,要注意保护好。要办事,不能操之过急,开海,朕估计,明年这个时候能有结果,已经是很好。”
四爷一把抓住汗阿玛的衣襟:“汗阿玛,儿子记住了。那汗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去南巡?”
康熙气得抬脚就踹。
四爷机灵地闪开,不服气:“儿子要去南方找人。”
康熙气得瞪眼:“朕说要带你去了?”四爷气得也瞪眼:“儿子有正经事。”太子连忙护着弟弟:“汗阿玛,四弟是真的有事情。李光地回家守孝了,临走前收到南方好友的来信,听说扬州有一个很聪明的读书人就喜欢做匠人,推荐给四弟,四弟惦记好几天了。”
“不会去信要扬州知府送人北上?”康熙认为胖儿子就是要借机南下,怒道:“你小子的那点心思,朕都知道。长江的小鱼儿,江南的美人儿,惯的你。”
四爷也怒:“儿子就要去南方吃小鱼儿,看美人儿,儿子也要去扬州找好的匠人。哼!儿子去南方就是惯的?不是应该的?”
康熙:“!!!”
“汗阿玛,汗阿玛,四弟还小那。”大阿哥一把抱住老父亲的大腿,暗示四弟:“还不快认错儿?”
“不认就不认。汗阿玛不带儿子去,儿子自己偷偷跟去。”四爷转身就走。
康熙抖着手,指着他,瞧着他潇洒的小背影,气得一脚一个儿子踹出去,骂道:“都护着他,能护着他到什么时候?瞧瞧他这脾气?他去南方是应该的?朕还没去过那!”
太子和大阿哥不敢躲,直接挨了一脚,衣服上明晃晃的鞋印子,还只能继续劝着。
太子给老父亲顺着背:“汗阿玛,他就这个脾气,一出生就这样。您别生气。”
大阿哥讲道理:“汗阿玛,四弟这真不是惯的,这怎么不是应该的?儿子们都想跟去南方看看,四弟先说出来。”
康熙龙脸一沉,瞧着三张期待的小面孔,冷冷一笑:“他是应该的,你们是惯的。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朕批复的折子都看了吗?看懂了吗?”
哥仨:“……”
康熙黑着脸,抬脚出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御书房里,哥仨你看我我看你,九龙灯如豆照耀他们的脸都是菜色的:汗阿玛这明摆着,是要留他们在北京“监国”啊。凭什么啊?就凭他们比四弟早出生两年?
还真是。
康熙和太皇太后的心里,太子是储君,大阿哥是武将,三阿哥是文臣。四阿哥……跟着哥哥们玩儿吧,将来做一个贤王,咳咳,“闲王”,正好。
明年去南巡的事情定下来,大清进入康熙十三年。春节里祭祖、宴会等等忙乎着,到了正月元宵节结束的时候,康熙和太子都累得病倒。
四爷赶紧收心,大哥和三哥尽可能地负责一些政务,他照顾老父亲,照顾太子。皇贵妃还没出月子,但能下地走路了,他天天去请安,看看八妹妹。去无逸斋上课练箭,看看他的苗儿,五天下来,四爷每天这么一圈忙着,人瘦了一圈,倒也没喊累。
灯光下,康熙迷糊中一觉醒来,瞅着四阿哥趴在床前睡着了,赶紧地要梁九功抱着他到小榻上睡。
起身去更衣间,回来用了一碗药汁,感觉身上松快一些了,风寒好的差不多了,再瞧着胖儿子都瘦得看出来脸型了,心疼得慌,小声和梁九功说:“天天要他减减肉肉,这瘦一点儿,朕倒是第一个心疼。”
梁九功点头哈腰:“主子爷,您是最心疼四阿哥的人。”
康熙笑笑。
小四胖机灵着,老父亲的心里挂着万里江山、一家老小、太子……,他也不求。
康熙问:“你说,世界上真有,交付身家性命的皇家兄弟?”
梁九功信心满满:“有。奴才看几个皇子阿哥都是。”
康熙将他的十个儿子放在心里品一品,能要小四胖认可的,还能和小四胖交付性命的,目前的十个阿哥,瞅着,都不大是。小四胖喊着要更多的弟弟,也是心里头门儿清。
皇家的人,真真假假的感情,孰能说得清?目前这样,康熙已经很是满足了。躺到床上眯一会儿眼,发现天蒙蒙亮了,更衣洗漱,想起来一个事儿,派小太监去承乾宫通知,今晚上过去一起用晚食。
康熙起来去上早朝,大臣们都惊喜连连,天老爷啊,大阿哥和三阿哥一起,两个都不耐烦处理政务堪比三个臭皮匠,简直扒了他们一层皮。
康熙笑着摇头,早朝结束去慈宁宫一趟,要长辈们安心,回来乾清宫翻看政务处理情况,没有大差错,但真的是没有耐心也没有经验:一个简单粗暴,一个眼高清高,都是偏科“天才”,只能认命地给收拾屁股。
四爷睡了一觉爬起来,听说汗阿玛好得差不多了,赶紧穿衣洗漱去看望太子。
太子还没好利索,人焉巴巴的没精神,看见他来了,欢喜道:“用了早膳没有?”
“没有。和哥一起。”
“就知道你没有,哥就等着你来。”太子笑吟吟地吩咐“传膳”,小太监们一个传一个地喊着,太子拉着弟弟说话儿:“地球自转的研究怎么样了?”
四爷白眼撇嘴:“钦天监的一群人还有点用处。工部和内务府的人都懵了。不光没有主意,还劝说弟弟读书为要,不能不务正业。”
太子很享受弟弟和自己诉苦告状,眯着眼睛笑:“这是真心话。你当一个爱好就成,要他们折腾就是,不要耽误功课。”
“知道~~~”
“今年的荔枝上贡,哥早早地吩咐了,多一点儿,要吃吃个够。今年长大一岁,一天可以多吃一颗。”
“谢谢太子哥。”提到荔枝,四爷浑然失去理智目光惊喜,“太子哥,荔枝运过来要剪枝条,到了这边再熟。这样下去,好的荔枝树就少了。有没有办法走海运?造更快的船?太子哥……”
太子有点懵。
难道他要为了弟弟的一口荔枝,去造更快的船?列祖列宗在上,原谅弟弟的口无遮拦,胤礽是为了大清和水师战力。
太子一脸正气:“大清水师要提高战斗力,造更好的大船是必须的。收复小琉球,开海,开发海运配合漕运,更要维护海上安全,哥会和汗阿玛、朝臣们提出来,要战舰作坊的匠人们潜心研究。”
“谢谢太子哥。”四爷拍手欢呼,眼睛亮亮的。“还要运送海鲜进京啊。汗阿玛答应打完小琉球给弟弟多吃海鲜,早忘记了。”
“好~~哥记得。还有北边海参崴的海参,都给你运来。”
“谢谢太子哥。太子哥最好了。”
太子开心地笑。宫人抬进来膳桌摆好碗筷,端来膳食,太子拉着弟弟的手,坐下来一起用饭。
贾应选等人瞧着太子细心照顾四阿哥用膳的样子,夹菜盛汤都不要太监帮忙,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安静地做一条木桩子。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话,因为皇帝的病好了开怀,听说太子也马上要好了,可算是放下提着的心。
听说四阿哥在毓庆宫用早膳,都无奈地笑:太子每每病了闹性子,以前病了有康熙守着他,这次康熙也病了,他再加上担心老父亲着急,看身边的人哪个都不顺眼,对兄弟姐妹们也不乐意招呼,也就四阿哥来了能说说话。
“这兄弟两个……”有时候,太皇太后真希望时光停住,自己永远看着他们,他们永远不长大。
“皇额涅,您别担心。”皇太后安慰着。太皇太后只摇摇头。
这一天,是康熙非常伤心的一天。
急报送来,姚启圣去世了。临终还在关心皇上南巡的消息放出去,南方各省打着皇上的名义借机搜刮百姓营造行宫,污蔑皇上的名声,在折子里哭得一把泪。
康熙看完折子,龙目落泪。
紧接着是南京织造曹玺的急报,曹玺去世了,临终之际手不能动,要曹寅代笔,说内务府各司因为筹备皇上南巡事宜,在南方吃着拿着要着,官员们有的只是小贪,被环境引着变成大贪污……
康熙脸上泪水没干,气得摔了一个茶杯。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他一连骂了两声,望着地上的茶杯碎片,茶叶沫子,心里越发地难受。
他的两个肱骨之臣,都走了。
都没等着他去看一眼。
康熙心里头堵得慌,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派礼部的人去吊丧,协理丧事,再命大臣们给起谥号,追封,命曹寅妻兄李煦赴任南京织造,加恩姚启圣的儿子姚仪江南狼山镇总兵官……一通忙乎完,还是难受的要命。
“派太医去盛京,照顾好周培公,他有一点闪失,朕要所有人的命!”
“嗻。”
梁九功知道,周培公是康熙心里最愧疚,最重要的大臣之一。比姚启圣和曹玺更甚。周培公是姚启圣和曹玺的好友,得知他们的死讯万一悲伤过度,他真怕皇上刚好了又病了。
梁九功出来乾清宫,第一先吩咐小太监去找太子和四阿哥,第才跑去太医院。
四爷和太子赶来的时候,康熙已经不哭了,但他的人看着更难过了。
四爷跑过去抱着汗阿玛的胳膊,哄着道:“汗阿玛不哭不哭。”
“你哪里看朕哭了?”康熙不承认。“两封折子,都看看。”
“汗阿玛没哭。儿子眼花了。”四爷捡起来一封,发现太子盯着另一封折子,已经气得脸发白。
“汗阿玛,内务府各司打着你的名义,在南方要钱要物,可恨至极。广东巡抚查抄三藩叛将家里,无数珠宝都中饱私囊,汗阿玛仁慈命令不许牵连其家人,他们不管不顾,要严查。”
太子气到了。
四爷眼睛一眯。
康熙一愣,抓过来他手里的折子继续看,手都发抖。
他刚刚伤心过度没有看完,原来……。
康熙猛地跳起来,高喊着:“派人去宣刑部的人!”
康熙伤心至极,愤怒至极。曹玺之前顾着大局不敢说,临终了才告诉他,这件事岂能只是一个巡抚就能做下的?京城里头不知道牵扯到谁!
还有内务府,宫里头的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克兴额在慎刑司查出来的,都压在他的心里。
这个午后,康熙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堪堪稳住心情。傍晚时分,自己去承乾宫用饭。
皇贵妃特意做了他爱吃的菜,精心打扮自己,夫妻两个用着晚食,发现他明显的情绪不高,在压抑着。不知道原因,也不好多问。思及自己想说的几件事情,眼里有泪,牙齿咬着嘴唇出了血。
挥退宫人,放下筷子,温颜轻语:“皇上,我这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有几件事在心里存着,要和您说一说。”
“说。”
“康熙十三年了,要四阿哥去见见德妃吧。”
“确定了?”
“确定了。皇上一直顾着我,我都知道。是我自私,养着胤禛,一直不告诉他生母是谁,要他以为我是他的母亲……”皇贵妃举着手帕轻轻地擦擦眼泪,勉强笑道:“四阿哥重情重义……您领着去永和宫,多看着他。”
康熙脸一沉,放下筷子,冷声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皇上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皇贵妃也没害怕,直接说道:“德妃妹妹心里能没有疙瘩吗?她不敢对上我,见到胤禛,难免又爱又恨的。女人家的小心思,皇上都不懂,胤禛哪里懂?平白受着委屈。”
“……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多小心思?你好好养伤,这些事情不要多想。”顿了顿,康熙又道:“你看着胤禛觉得他小孩子需要保护,岂不知他小人儿觉得自己是男子汉,要保护你,保护弟弟妹妹们,保护天下所有的老幼妇孺。”
“噗嗤”皇贵妃轻轻笑了出来,依旧没有血色的白皙脸上,挂着两行泪,一抹笑,含泪带笑。
梨花带雨招人怜爱。康熙的脸色缓和,轻声道:“你放心就是。”
“皇上答应了,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事。”皇贵妃似乎是为难纠结,眼泪更多,可到底是说了出来:“这些日子,章佳氏照顾我很是尽心,我的亲妹妹又能怎么着那?自己身上流下来的血污,自己看着都嫌弃……呸呸呸,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个。皇上,章佳氏进宫有段时间了,您看看,南巡前后,您给她一个名分。”
康熙一愣,从脑袋里扒拉出来章佳氏宫女,望着表妹明明吃醋却又感动难言的模样,也是心情复杂。
“……南巡定在九月份。南巡回来。”
“哎。皇上身体好着,我们都安心了。”
“朕是因为前朝的事情,皇贵妃不要多想。”
康熙简单的解释两句,没有多说。皇贵妃知道,这一定是大事了,更不好多问,细心地照顾他用着晚食。
这一天午后,四爷在无逸斋,课间休息的时候,容若坐在桌子上没动弹,言道:“今儿的徽墨磨的好,臣给曹寅写信。”
四爷一听,也提笔铺纸:“爷也写一封,一起送给曹寅啊。”
纳兰容若笑道:“阿哥爷,臣告诉您,就是这个意思。”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小孩子学着大人说小孩子的话,真真是要人哭笑不得。两个人伏案写信,康熙走进来,请安后听他们说起来,也笑。
“曹寅说,每天看你们的信都烦,那么多张纸,确定不是写书?”
四爷:“书信书信,信和书是一样的。有短篇,中篇,长篇。”
康熙:“……”
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给你一刻钟,写完后和朕出去一趟。”
“好嘞。”
康熙喝茶休息,得知待会儿是弓马骑射的课程,吩咐梁九功去和老师们说一声,等四阿哥写完信,用蜡封好装好,净手。带着他出来无逸斋。
康熙嫌弃道:“也不问问去哪里,把你卖了都帮着数钱。”
四爷一拍胸膛:“刀山火海跟着汗阿玛闯荡。”
“……还行。”康熙眼睛一眯。“带你去永和宫见德妃。”
“……”
康熙因为他的沉默,心里生疼。可儿子必须走这一趟。
“不怕。汗阿玛带着你去,带着你出来。”
“儿子不怕……”
四爷真不怕。他只是……他抬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昨天的一场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寒梅绽放,迎春花打着花苞儿,红墙黄瓦的吊脚楼台“滴滴答答”地滴着雪水,眼前的鹅卵石宫道又长又短。
“汗阿玛,儿子只是,一点点不适应。就是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康熙望着儿子黑宝石一样要人心折的眼睛,确认真的只有一点点的一点点,放了心。给他整理好头上的瓜皮帽,牵着手,慢悠悠地散步在这大雪初晴的紫禁城。
“汗阿玛答应你带你出宫玩,一直没有时间。明儿个,带你们去西山看雪。”
“谢谢汗阿玛,要在西山吃素斋,在宫外头用晚食。”
“好。”
此时此刻,康熙想宠着他的胖儿子,要什么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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