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听风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这小半辈子,经历过许多只需要一些小小的运气就不至于如此失败的事。
可惜幸运女神从未光顾。
他不信虚无,却又一次次幻想飘渺的力量能推波助澜。
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但他想,现在,或许这二十六年的运气都用在与宴惊雨相遇上。
他不确定他有没有运气能支撑他们走到一起,但是他想,能陪多久就多久吧。
他从不敢再有什么奢望。
望着宴惊雨的眼神中,是他不曾注意到的温柔和期冀。
小朋友的曲谱没有改的必要,霍听风怕改变他所看见的,所感受到的。
宴惊雨看上去没心没肺,却让霍听风感觉到他们是一类人。
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挣扎。
他们像是两个漩涡,深不见底,却又互相吸引,最终相互沉沦。
轻轻的将宴惊雨的稿子放在桌上,用手机压上。
霍听风轻手轻脚的又躺回沙发,合上眼睛。
太阳总是会升起,但谁又能保证这一次眼睛一闭,下一次有是否能够睁开呢。
所以,霍听风的睡眠时间总是很短,他怕自己来不及看够这个世界他所有的想要。
宴惊雨却不一样,他背负着父亲给予的沉重的枷锁,没有朋友,只有无尽的疲惫。
他通过漫长的睡眠麻痹自己。
只希望在更古不变的某一天,无尽的黑暗可以带他通往永恒的死亡。
即将临近十一点,霍听风知道,就算怎么躲避,霍政也会像疯狗一样永远会粘着他。
只有彻底解决掉他,才能换得自己生活的安逸。
“不要着急霍听风,已经十年的时间了,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击垮他了。”
既然霍政认为他还是十年前那个随意拿捏的毛头小子,那他就得为他的傲慢而付出代价。
即使这注定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划。
果不其然,霍家大宅的门早已敞开。
保姆战战兢兢的,不敢直视霍听风。
“少爷,家主在二楼书房等您。”
霍听风看着保姆的样子,就知道霍政怕是已经为他的不守时而拿这些阿姨出过气了。
他本不想牵扯到这些无辜的人,但是霍政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
“你反抗,我就让你知道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的滋味。”
拿捏住自己的同情心,不断的紧逼霍听风。
霍听风上了二楼,也不打算敲门,直直的推开书房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吱呀呀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书房。
坐在书桌后的老者看向来人。
“来谈谈吧。”霍听风的话语间还带着一丝颤抖。
霍政能在商业场上打下无人可敌的战绩,绝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双眼睛,犀利,直击灵魂,引人颤栗。
“你想谈什么?”霍政收回自己蛇一样的目光。
他的这个儿子,真是愈来愈有他的风范了。
倒是有些怀念已经那个站在他面前就发抖的小孩了。
“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知道我投资了一个酒吧。”
霍政早些年为了阻止霍听风追求音乐梦想,什么龌龊的事可都干过。
砸店,闹场子的事不在话下。
“我的目的很简单,别来搞事。”
霍听风直视他的双眼,不愿错过他任何的表情。
“哦,我的儿子,你竟然还没放弃你那搞笑的音乐梦想。”霍政都开始为他儿子的执着拍手叫好了。
“还真是像你的母亲啊,一样的固执。”
“别提我母亲。”霍听风像是听了什么恶心的话,开始有些反胃。
霍政反而没有生气。
“我想最没有资格提她的人可能是你吧,我的好儿子。你可知道,最负她的人可从来不是我啊。”
霍听风撇眉,“什么意思?”
“她死之前的愿望可是让你从商啊。”霍政笑眯眯的看着他。
霍听风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不可能!”
记忆中的母亲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告诉霍听风跟寻内心最重要。绝不是霍政口中的那副模样。
言必,霍政也不再说什么,看来挑拨离间已经对他的儿子没有用了。
“我答应你,不会再干预你的事了。”
这次轮到霍听风笑出了声,“你?答应?”
“别这样儿子,好歹我们可是亲父子。”霍政举起双手示意。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从商吗好儿子?”
“那让我猜猜,你投资了多少?”
这一刻,霍听风僵住了,但一下就冷静下来。
不可能。
霍政最多查到自己用来投资迷途的那笔钱,别的他绝不可能查得到。
不然这几年的努力全算是付之东流。
“那家酒吧的百分之七十对吧?”
“那应该是你全部的资产了吧,怪不得求着我不要搞事呢。”
霍政心情像是很好的样子。
霍听风放下心来,冷笑出声。
“看看儿子,是谁十年前信誓旦旦的说,他不从商。”
“现在为了音乐梦,直接跟他爹斗,哈哈哈哈哈。真是搞笑啊,云清,看看他和你多像啊。”
霍听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疯。
他从来看不明白霍政。
小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父母恩爱,霍政对母亲百依百顺。
慢慢长大了,才发现母亲的眼里根本没有爱情的滋润,有的更多的是无奈和寂寥。
而霍政根本不在意母亲是否爱他,他需要的可能只是应对媒体,应对外界的工具。
是不是他母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利益。
所以,生意场上,几乎没有人能击败霍政。
因为霍政足够狠。
霍政又或许是爱母亲的。
那是这儿雪下的最大的一年,母亲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切是那么的突然,母亲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在一个夜晚从楼顶纵身一跃。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过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霍听风觉得这是母亲唯一能做的,无声的反抗。
大雪掩埋了他的母亲,霍政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疯了一样搂住她,不断的质问母亲为什么还没醒。
霍听风想要靠近,就被霍政厉声呵退。
所以一个十岁的少年,在熟睡的梦中惊醒。
自己的母亲一跃而下的影子或许曾经照映在窗帘上。
最终能做的,却只是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纷飞的大雪里。
他没有哭,母亲总是告诉他,死才是解脱,一切为她的死流的泪都是浪费。
“记住了吗阿听,别为我的死而难过。”这是她对霍听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霍政那为母亲流的泪是多么的可笑。
霍听风甚至没能见到母亲一跃而下的最后的表情,霍政为了压榨他母亲最后的价值。
对外宣称自己对于母亲的死亡是多么的可悲,他们的爱情是多么的伉俪情深。
霍政将母亲的骨灰锁在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母亲一个多么爱自由的人啊,她从小告诉霍听风,皮囊虽被困在了这桩宅子里,但是她的灵魂绝不束缚。
却死都得不到解脱。
“我想,你应该已经感受到金钱的快乐了吧。”
“所以儿子,为什么不回来呢?这掌握控制一切的感觉都会是你的。”
霍听风觉得霍政根本就是疯的,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贴上了介个的标记。
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儿子,都是可以用来追名逐利的筹码。
“不必了。记得遵守你的诺言。”
霍听风觉得跟霍政呆久了,精神都受到了污染。
霍政死死盯着霍听风走出去的影子,“为什么儿子你就不肯听话呢?”
霍听风背后全是汗,倒在酒店的沙发里思索着霍政说过的话。
母亲死前最后的愿望,真的是让他从商吗?
他开始有些动摇了,霍政虽然疯,但是有关母亲的事绝对不会口说无凭。
他真的还是原来的初心吗?
霍听风不断挣扎,不断纠结,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他抱紧自己,想像以前那样依靠在母亲的怀里,恍惚之间,意识到母亲已经死了。
断断续续的抽噎响起在宴惊雨的耳边,他悄悄掀开被子,慢慢摸索走向霍听风。
一如宴惊雨所想的那样,霍听风的身上也背负了很多。
他总觉得霍听风根本没有什么留在世界上的期望。
仿佛只要能去死,霍听风下一秒转身就走。
他看不到世界的美好,一天一天只是重蹈覆辙。
宴惊雨想,发泄了也好,总比偷偷藏在心里好。
他缓缓抱住霍听风,虽然他真的比霍听风小只了太多。
“哭吧,阿听,这里没有别人了。”
霍听风感受到了温暖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轻柔的声音仿佛他的母亲。
霍听风蹭了蹭宴惊雨,“妈妈,是你来看我了吗?”
“我好想你。”
“您好久没有这么干干净净的来见我了。”
宴惊雨听着霍听风近乎呢喃的声音,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他的母亲贯做的动作。
一下一下,不厌其烦。
“你真的好久没入我的梦了,妈妈。”
“你说的自由,我怕是没有了。我的灵魂都被上了锁。”
宴惊雨的手顿了一下,原来阿听也是这样的吗?
所有人都在逼迫我们肩负起什么,从没有人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他觉得这个世界唯一留得住他的只有音乐梦想和他的母亲。
但现在,除了梦想,还有霍听风。
“你呢?阿听?你会抛下我吗?”
“我有被你计划在你未来的人生中吗?”
霍听风终于陷入了沉睡,宴惊雨看着黑暗中的他。
他从霍听风的话里猜测出了一些,只是不太确定。
霍听风伪装的太好,好不容易的一次受伤终于让他露出了他的内心。
霍听风说他也曾追寻过自由,但他现在只像是行尸走肉。
或许霍听风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也有和他一样的音乐梦想。
但现在,却依旧只有一场空。
所以没了信仰,浑浑噩噩的活着。
“我能成为你新的信仰吗?”宴惊雨喃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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