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花景明醒来后梳洗一番,收拾了行囊,敲响隔壁的房门。
“清鸿,我们今日——”
他话没说完,门便打开了。
宋潋滟没穿外衫,将一脸如梦似幻的花景明请进了屋内坐下,微笑道:“师姐她出去了。”
花景明呆愣愣地点头。
直到她把热茶递到了花景明手边,他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宋潋滟的手腕,焦急道:“你怎么回来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如今做鬼的事,我老家有些散修朋友,要不你去投奔他们也好!”
闻言宋潋滟微微一笑道:“谢谢师兄这么为我着想,不过我不是鬼欸。”
“不是?”
花景明垂眸看她被自己握着的手腕,分明凉得冰手,何况大阳斥阴阵那么凶残的古阵,压阵者不可能活下来。
宋潋滟想抽回手,却见花景明目光如炬,“师妹,我无意把你往坏处想,但你这段时间音讯全无,又身无鬼气突然出现,未免有点可疑。”
宋潋滟笑容浅淡,坦然回视道:“我就是预料到了你们的这种反应才害怕回山门,毕竟我被人所救这种事过于巧合了,没人相信我才对。”
这一招反客为主,成功把花景明这种情商不高的清奇男子给搞没话了。
她继续道:“我这段时间重伤未愈又四处流浪,所以才脸色苍白了些,不信师兄你看。”
说着指尖放出一股灵流,点燃了桌上的残烛。
鬼体内阴气滋生,种不下灵根,即便生前一身通天修为,死后照样化为乌有。
因此宋潋滟现编的谎话经不起细想,但还能使用灵术这一不争的事实,还是让花景明迅速失去了自己的高光时刻,相信了宋潋滟。
真就信了个鬼。
花景明天真问道:“那你是如何与清鸿遇见的?”
宋潋滟支着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甜声道:“这种事怪羞人的,还是叫师姐自己和你说吧。”
一听到“羞人”这种形容,花景明的好奇心立即被打消了。
傅清鸿是带着朝食回来的,找回宋潋滟后她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进门见到花景明就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早安。”
不待花景明回应,她又径自放下朝食走去有卧床的里间,将宋潋滟的外衫拿来披在她身上,嘱咐道:“虽然花景明不是外人,但也要注意仪表。”
花景明暗暗翻了个白眼。
宋潋滟撒娇道:“昨晚和师姐一起睡得好热,才不想穿嘛。”
傅清鸿道:“要是睡不习惯,今晚就自己一间房。”
宋潋滟也不愿意,“可我一个人害怕。”
傅清鸿便无限包容地答应:“那我今晚找个大点的房间,足够我们一起睡。”
花景明算看出来了,现在傅清鸿对宋潋滟是说什么是什么的弥补状态,以前人再怎么缠着她,别说一张床,就是一间房都没单独呆过,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方才还怀疑宋潋滟,他这便宜师弟还得挨上两拳。
他转移话题问:“今天不是回山门复命吗?路上行程半日足够了,不用住宿。”
傅清鸿倒了杯茶喝,漫不经心道:“你先回山门吧,我打算陪小师妹去看花灯会,就去苏州城?花景明说那里的花灯会好看,而且那里气候四季温热,你怕冷,去那免得受冻。”
后半段话完全是对宋潋滟说的,她笑吟吟地听完道:“比起苏州城,我更想看瓷瓶镇的花灯会,师姐也陪我去吗?”
瓷瓶镇,傅清鸿记得这是宋潋滟的老家,想必那里的花灯会她从小看到大,更有意义些。
傅清鸿痛快答应了:“都好,往北去大概三日,正好上元节当日到,不过那里天气寒冷,要多穿些衣服。”
宋潋滟双眼随着她的话渐渐亮起,等她说完,一下满满扑进了傅清鸿怀里,蹭着脑袋道:“师姐天下第一好!”
答应看场花灯会就高兴成这样,太好满足了,傅清鸿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宋潋滟道:“别闹,花景明还看着呢。”
两人这才想到花景明这个大活人,却发现桌上的朝食少了一份,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三日后傍晚,傅清鸿御剑而行带着宋潋滟到了苏州城地界上空。
宋潋滟没有灵力不能御剑,紧紧抓着傅清鸿的腰问:“师姐,我现在没有灵力,再回玉衡天不会被师尊察觉吗?”
傅清鸿道:“我送你的流苏法器认主不认灵根,我会多加注一些灵术在其中,你用时直接取走就可以,加之平时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人发现。”
宋潋滟兴致不高:“是我拖累师姐了。”
“不算拖累。”傅清鸿纠正道:“况且如今泥犁山将开,厉鬼夫人还在人界逃窜,鬼界早晚必有一场动荡,我不放心把你放走。”
宋潋滟心里暗喜,嘴上却黯然道:“其实你也可以将我超生的。”
“……”
这点傅清鸿不是没想过,超生助她转世,但宋潋滟作为本文主要角色,活不顺遂,死不超生,说到底都不如留在自己身边更放心。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小可怜。”
宋潋滟却立即驳回这话,声音懒洋洋地欢喜道:“有师姐对我好,我就不可怜啦。”
这时孤光剑开始下降,傅清鸿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下去逛逛。”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小路落脚,顺着灯火繁华处慢慢走去。
瓷瓶镇这几年变化不大,宋潋滟却新奇不已,四处看来看去仿佛第一次来。
她已经几百年没见过这样的瓷瓶镇了,她当鬼王时也曾回来看过几次,但岁月变迁,早已没了自己年少记忆里的景象,如今她才好像真的回到了这个地方。
瓷瓶镇这种北方小镇,寒冬腊月愿意出门看花灯的人竟然也不少,猜灯谜的一条街道从头到尾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地热闹。
宋潋滟走在前头瞧瞧这个碰碰那个,要是有喜欢的就软糯糯地叫声师姐,傅清鸿便掏腰包付钱,一路下来吃的喝的玩的让她抱了一怀,不禁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骄傲感涌上心头。
路过一间花灯铺子时,一位病怏怏地文弱老板盯着宋潋滟看了片刻,立即叫道:“宋小姐?可是宋小姐吗?”
宋潋滟一愣,回身道:“你认识我?”
那老板认对了人,释然一笑道:“这一趟街恐怕有不记得宋小姐的?你离开瓷瓶镇之后,再没人像你猜谜这么厉害咯。”
宋潋滟这才想到自己六百年前干得缺德事儿,讪然干笑:“看来大家现在的生意都不错了?”
老板便道:“也就那样吧,生意是能做晚些了,也不用戳破脑袋去想谜面,但有时难免又想念宋小姐的大方,听说后来宋府出了事,你可是投奔什么亲戚了么?”
宋潋滟笑道:“哪有什么亲人,桥洞里睡了两天,就被神仙姐姐捡走了。”
她指指身后正气凌然抱着一堆零碎的傅清鸿,“喏,就是她,修仙名门的大师姐。”
老板瞪着眼睛,匆匆看了傅清鸿一眼,又因为这位仙子气质太清冷出尘,不敢评价,稀罕道:“宋小姐还有这等仙缘?真是老天爷也偏爱你。”
这话把宋潋滟说得尾巴翘上了天,又愉悦地和老板交谈了半晌,才与傅清鸿离去。
傅清鸿看文时,对宋潋滟的交代只是顺路捡了个小姑娘,没提过宋潋滟原本的身份,没想到竟然是位千金小姐,不觉意外道:“你以前是这样的出身吗?”
宋潋滟佯装不满:“怎么?我读书认字,却看上去很像泼野的小乞丐吗?”
“那倒不是。”傅清鸿笑了笑。
其实她这人有一个优点,非常善于自我反省,自从心里接纳了宋潋滟,总觉得自己过去故意忽视她冷落她的行为十分过分,如今又得知她竟是这样的身世,更自愧对她误解甚多。
“难得宋小姐回乡,还想去哪里逛逛吗?”傅清鸿故意逗她。
宋潋滟的脸蓦地涨了一层薄红,面上端得一本正经道:“还有一个地方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的地方?”
“我惦记很久了,是夙愿。”说着宋潋滟嘴角又上扬起来。
那个猜了三百年的谜面确实是夙愿,若是傅清鸿陪自己猜出来了,必然是两全其美。
两人一路逛到街尾,灯火喧嚣渐渐冷落了,只余下几户店铺零星开着。
宋潋滟四处看了看环境,早已过了六百多年,她竟然不记得那家店铺的门面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那只灯笼。
傅清鸿在旁问:“你要找什么样子的灯?我帮你找找?”
宋潋滟按照记忆形容着:“一只青色的灯笼,莲花模样,藕段似的木柄,像……你。”
傅清鸿正认真想象着那花灯的模样,突然被一句“像你”说愣住了,指着自己惊讶道:“像我?”
宋潋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这样的形容来,脑子里好像一道火花闪过,尴尬得要命,忙撵人走:“我,我随便一说,我们分开找吧,天太冷了,分开找快些回去。”
“好。”傅清鸿应下后,云里雾里地朝边上几家店铺走了进去。
像她的灯笼?
傅清鸿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只以她五官为外型的人头灯笼,登时浑身打起了冷颤,心道:“这小病娇脑子里一天天都是些什么阴间比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