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奉元镇不是傅清鸿一时脑热,而是这两天赶路中,她思考了不少,总觉得这个副本里处处透着缺失逻辑的奇怪。
那个山洞中发现的彩蛋让她认识到,这个世界不是无厘头,反而在系统那里,其实运行的非常严谨。
连两张不知何时藏下的残阵帛书都会被系统利用到,那这镇子里凭空出现这么多恶鬼,怎么会没有合理的解释?
她一直当作无厘头的剧情需要,从未细想过。
比如镇民们为何死后不见尸体也就算了,连魂灵都消失了?
厉鬼逃离后,为什么有一部分恶鬼不跟着离去,继续留下来攻击阵子,真是为了他们十几个弟子的性命吗?
站在她角度来看,这些问题背后的原因并不重要,可换个角度,对于此时仍留在原地被动等待复活的宋潋滟,这就很重要了。
她记得原文里,对宋潋滟复活的描写是用了三天三夜,才勉强聚起了一半残魂,而另一半残魂则彻底消散了。
这直接致使宋潋滟复活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性情变得暴戾无常,偶有压制不住自身鬼气的时候还会失去理智杀人杀鬼,十分可怖,因此很快成了百家围攻的对象。
傅清鸿之前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以为是为了让反派更加疯狂随便写的理由,但如果一切都像彩蛋那样有迹可循,那宋潋滟残缺的魂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被大阳斥阴阵销毁了。
二是被那些恶鬼们分食了,甚至是那只厉鬼去而复返,抢夺走了她半个魂魄。
想到宋潋滟此时的处境,傅清鸿发力御剑,急速朝镇子赶去。
此时的奉元镇已经被山石砸成了一片废墟,残垣孤树,恶鬼们被大阳斥阴阵炸得灰飞烟灭了八成,残余的恶鬼仍挣扎蠕动着,朝阵眼那摊血水疯狂爬去。
有一只恶鬼领先了。
它早已狰狞僵化的青紫脸庞上,浮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与狂喜,前肢碰到血土后,一跃而起,呲出一嘴森白的獠牙朝地上的尸身咬去。
跳到半空中时,它忽然嚎叫了一声,挣命地挥舞起四肢,似乎是想要逃离,转眼间,便化作一阵灰尘洒进了风里。
周围赶来的恶鬼们见此,纷纷下意识后撤了一圈,紧盯着那具尸身,开始战栗。
只听废墟中,一阵阴风平地狂生,将周遭的废墟都卷了出去,恶鬼们被扫出了几百米,有些抵不住化成了灰飞。
这时一道温润的男声从废墟外传来:“这都是些没道行的小鬼,您大人有大量,请勿动怒。”
宋潋滟置若罔闻,醒来后活动了下筋骨,拿起一旁的水光灵剑,开始挖身下的血土。
“在下泥犁山判官符华,是否需要属下帮忙?”
宋潋滟心情不大好,冷声道:“你没这个本事,安生站在一旁,等我待会和你算账。”
“……是。”
宋潋滟挥剑如下铲,刚掘了三两下,水光碰到土下埋藏物件的禁锢,铮地一响,断了。
身边也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宋潋滟只好徒手开挖,不多时,从地下三尺处,挖出了一只山水花纹的铁盒。
只不过山是泥犁山,水是忘川水,呈一副阴森画作。
男人从远处赶了过来,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匀称,气质绝佳,一把青丝如墨,一眼看去便是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可惜是个鬼。
宋潋滟上辈子和他三天两头见上一面,熟悉得碍眼,摆弄着手里的铁盒问:“这么多恶鬼盘踞在这里,你想干什么?现在把修仙界搞得犹如惊弓之鸟,满意了?”
对此符华颇为委屈,解释道:“并非是我所为,这些恶鬼不听我的。”
宋潋滟摆出一副比他还委屈的表情,指着自己问:“我看上去很好糊弄?”
“不敢,但确实与在下无关。”
宋潋滟便好整以暇问:“那你说,除了你这位不受封印禁锢的泥犁山判官,还有谁能在人间驱使这些恶鬼?”
没想到对方真给了她一个称谓:“厉鬼夫人。”
“没名字?”
“没有。”
“真够潦草的。”宋潋滟嫌弃道。
“确实。”对方顿了顿补充道,“但她是上位鬼王,也是您父王的妾室。”
“什——么?!”
宋潋滟一嗓子拐了八个调,这话犹如九天惊雷,将她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那早灰飞烟灭的鬼老子什么时候还有房妾室?
上辈子她在三界逛荡了六百年都没听说过!
“谁说她是的?”
符华道:“一直都是,您刚觉醒鬼族血脉,所以不知道,但在鬼族,此事鬼尽皆知。”
宋潋滟盯着符华看了一会,发现他言辞诚恳,根本不是在逗自己,连忙低头去拆手中的铁盒。
符华在一旁解说:“原本我这趟从泥犁山出来,是为了寻找这批不肯转生的恶鬼,打算将它们押回泥犁山发落,但误打误撞,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厉鬼夫人被镇压的地方。
厉鬼夫人逃出封印后,一直差遣这些恶鬼争夺这只玄铁盒内的鬼族族谱,称是为了寻找您的转生下落。寻找鬼王遗脉一直是鬼族的头等大事,我无法阻拦,但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据我所知,修仙界已经开始加速修建镇鬼十二塔了。”
宋潋滟以自身鬼气激开了铁盒,从里面拿出一本牛皮旧书,上面一页页都是铁烙下的花字,又以金粉描绘,在黄黑的纸页上,字迹分明。
鬼族一族往上追溯起来源远流长,族谱也是厚如砖头,宋潋滟直接翻开族谱的后半部分,找到自己那页,又向上一行看去。
上一任鬼王“屋殂”旁边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乌斥玉”,这是她鬼族亲娘,另一个正是“厉鬼夫人”。
宋潋滟觉得自己的记忆可能出了问题了。
明明上一世族谱上没有这个“厉鬼夫人”。
她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语塞。
“屋络奈”。
看来就算重活一遍,她离奇多了个后妈,自己在族谱上难听的名字也没有变化。
“这个厉鬼夫人……”
符华侧首做倾听状,忽然道:“有人来了。”
宋潋滟抬头看了看,果然天空远处有道剑芒划来,黑色夜幕中,犹如碎星飞过。
她立即笑道:“看来是来找我的。”
“见吗?”
“不见,”宋潋滟炫耀道,“让她为我难受一阵子再说。”
她将水光的断剑扔进了刚挖出的坑中,潦草填上土壤,与符华两人遮掩住一身鬼气,躲在了不远处的废墟后。
傅清鸿回到奉元镇废墟便直奔阵眼而来,却见此处一片干净,宋潋滟的尸首也不见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后有些慌神,心道:“不会是叫那些恶鬼都吃没了?系统呢,赶紧出来!”
【本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傅清鸿急忙问:“宋潋滟呢?”
【还在这里】
这回答令她一阵毛骨悚然。
“她在这里……是以什么形态在这里?”
系统卡了一阵,卡得傅清鸿提心吊胆。
【死了的形态】
“我不是问你死了活了,她当然是死了,我是问,她……是完整的,能复活的,还是散装的?”
【我理解您的意思了,不用担心,作为主要反派,她不会死于这种小问题】
“那就行……这么说她的魂魄还是完整的?”
其实傅清鸿之前问的都是宋潋滟会不会被影响复活,魂魄完整与否,都不耽误复活结果,她这么问是故意套系统的话。
没想到系统还真回答了。
【完整】
看来这东西虽然严谨,却不是面面俱到、特别聪明嘛。
傅清鸿担心的问题之一从系统嘴里套出了答案,心里的石头落下大半,剩下的问题就需要自己动手了。
她抽出孤光,灌入灵气,剑身发出充沛的铮铮剑鸣,随即朝阵眼处划去。
剑气一出,便将土壤劈裂了五尺深的沟缝,露出了下面的物件。
一把断剑。
傅清鸿眉头一跳,捡起来看是水光,心绪复杂地翻涌起来。
看来她晚了一步,宋潋滟已然复活并挖走了阵眼底下的物件,那恐怕正是恶鬼们一直攻击村落的真正原因,临走还留下了这把断剑。
系统之前说过穿书后事件发展对比原文会有变化,宋潋滟提前复活并不奇怪,复活后能察觉埋在这里的鬼族物件也不奇怪,但颇有意味的埋下这柄断剑就很奇怪了。
仿佛她知道自己会怀疑这阵眼下有什么,埋下断剑来传达什么意思。
水光这把剑的名字,当时在取名时,傅清鸿就觉得与孤光相似。
断剑在此,有些割袍断义之感。
系统刚才又说宋潋滟就在这里……
傅清鸿抓着断剑,在看似空无一人的废墟中高声喊道:“潋滟,是师姐错了,是我错了!如果你就在这里,出来和我见一面,我们谈谈,好吗?”
……
无人回应。
废墟里安静得风声也无。
实则不远处正扒在烂房子后观望的宋潋滟,已经笑开花了,真像过年一般。
她两眼晶亮,惊喜中透露出一种得逞的狡猾,与跃跃欲试的危险。
符华看着自家的鬼王血脉竟然如此趣味恶劣,行径猥琐,偏偏又不能放弃,只好劝道:“大王,傅清鸿此人在修仙界有些佳名,我们还是不要和她有太多纠缠……”
宋潋滟回头,满脸嫌弃问:“叫什么大王?叫的我跟土匪似的。”
“这是上任鬼王留下的规矩,”符华道,“屋氏一脉称王都叫‘大王’。”
宋潋滟低声嘀咕了句:“我鬼老子真没审美,以后再见师姐,身边可不能跟着鬼族。”
不远处傅清鸿又唤了她几声,一直没人出现,也知道了宋潋滟现在不想与自己相见,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一时半刻不容易消化,更何况她一直修习除鬼道,突然自己成了鬼,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接受自己。
思及此处,傅清鸿叹口气,语气温和了不少:“潋滟,不论你是人是鬼,师姐都在玉衡天等你。这流苏法器,我也说过要送你,等你回来,我亲手交给你。”
她说完便利落地乘孤光离去了,头也不回,看样子心情着实不佳。
片刻后,宋潋滟与符华双双走出废墟,踏着夜色,一同下山朝南而去。
符华跟在宋潋滟身后问道:“大王,咱们这是要去哪?”
宋潋滟神采飞扬道:“去找一个书生,撞鬼的书生,在那等我的师姐大人~”
符华看了看身后的空山,试探问:“厉鬼夫人行事如此疯狂不管不顾,您不管管吗?”
宋潋滟很为难,“怎么说也是我后娘,要是不能一击灰飞烟灭,动起手来难免伤和气嘛。”
符华已经作古千百年,听了这话忽然回忆起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小心劝这位琢磨不透的新任鬼王:“厉鬼夫人虽然手段偏激了一些,但都是为光复鬼族,而且她在鬼族里颇有威望,您是正统血脉不错,可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和她敌对好。”
宋潋滟四处看看野花野草,问道:“初心是好的,但结果未必,她这样为所欲为只会坏了大事,近两年修仙界组织了一个‘仙盟会’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不过仙门百家从来面和心不和,仙盟会不足一谈。”
上一世宋潋滟也是这么以为,但她没想到仙盟会还真有几位不容小觑的人才,更何况傅清鸿也是仙盟会征讨泥犁山的主力之一。
“我不想和仙盟会作对,厉鬼夫人要是不能一心向善,我就只能帮她去寻我老子了。”
说完她还像模像样的叹口气,惆怅道:“孝子难当啊。”
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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