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和周吵吵吃得快,不一会儿就双双搁下碗筷,一同站起了身。

    不约而同道:“我们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话音落后,两人走到彼此身旁很自然的搂上对方的肩膀,然后一起朝医馆里面走去。

    “你刚刚是什么表情?”周吵吵小声问她。

    “震惊呀,你不是说楚进疯了么。”山/奈不解的看向他,同样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讲到。

    “我可没说啊,是你理解错了。”周吵吵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推脱道。

    “这两人,又不知道在偷偷打什么鬼主意呢。不管他们,老陈快坐下吃饭。”楚彦看着他们打打闹闹走进去,有些好笑。

    随即又招呼着心不在焉的楚进好好吃饭:“楚进,你也多吃点。最近劳心劳累的,都清减不少了。”

    “祖父,陈外公,我吃饱了,先回屋了。”楚进搁下碗筷,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开。

    “都没吃多少就饱了?再吃点哪。”楚彦瞅见他碗里还剩下的大半碗米饭,劝道。

    “不了。”楚进没回头。

    “这孩子心情不好。”陈维外公算是看得通透,笑着打开一罐酒,拿过两个空碗,“我们俩吃,来,我给你满上。”

    后来,周吵吵同山/奈说,治疗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宋元她差点就没能救回来。

    好了,她的猜想被证实了,她是对的。

    她一语成谶,只要每次遇上那些命在旦夕的病人时,他内心的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就又会一层一层被剥开,当初的心里折磨又再一次折磨着他的身心,旧伤未愈又添上新伤。

    如此往复,任谁也承受不住。

    怪不得当初她被捅后的那两天,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几天都不理人。

    虽然平时也不主动理她,但现在这也太刻意了些。

    不过,周吵吵又告诉她,楚进这种情况从他来之前就有了,并不是因为那个宽巾男的心上人。

    “看来这个少年背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啊。”山/奈暗想道。

    她眼瞧着楚进房间里的灯从那天起,亮了一夜又一夜,直至天明都未曾熄灭。

    一天到晚空了就翻阅书籍,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就连晚上的休息时间也缩减了,去挑灯夜读。

    山/奈觉得他这样该是疯魔了,书里又不会有所有事情的答案。

    楚进算是最好的大夫,但也是最不好的大夫。他救的人越多,心理问题就越严重。

    “他这样可不行,生死有命,很多命数哪是他能左右的。”山/奈被外头的亮光扰乱了睡意,骤然睁开眼睛,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又把一条腿的小腿搭拉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瞅了眼南边被隔壁的烛火照得发亮的窗面。

    关爱心理异常人士,从自身做起。

    知心姐姐又要上线了,“我可不是担心他,他要是懊丧过度没了,那一屋子的好东西可是要跟着他一起烧了的,太暴殄天物了。除非他立个遗嘱说把东西都留给我”山/奈这么心想着,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现实,所以还是关心关心他,保住我墨纸的无偿供应吧。”

    深思熟虑后,山/奈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在黑暗中擦亮一只火折子。倾斜的火星点亮了书案上的烛台,柔和的烛光次第扩散开来,直至把整间屋子填满。

    烛火微微摇曳着,山/奈揉了揉困蒙了的脸,在凌乱的书堆中翻出了一本空本子。

    略微思索了一番后,提起笔开始在上面写字,不一会儿便飞龙舞凤的写了满页纸。

    写着写着觉得用词不够深入人心,她又偷偷溜出去翻进楚家,找了些古代的名人野史,出名的诗词本看看,想着借鉴一下别人的夸人话术,让自己的语言变得高大上一些。

    时间流逝,昼夜又新起一轮的交替。

    天蒙蒙亮,窗边鸟鸣声声,在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楚进一如平常地推开朝北的窗,恰时有一股干净的冷风灌入,才稍稍抚平了一丝他混乱不堪的心绪。

    风落时,他微抬起头便见山/奈坐在对面窗前歪着头看他,眼睛雾蒙蒙的带着一丝浅浅笑意。

    左手里拿着一本书,右边的窗沿上摆着一碗清透的茶水,想来是坐了许久了,那碗茶水已然连一丝热气也没了。

    见他开窗,山/奈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立起书本,端坐起身体准备正经的朗诵一番。

    这长篇大论的,定能把楚进夸上天,让他听开心到什么烦恼都没了。

    对于不开心的人,给予夸奖是很重要的,毕竟阳光向上、自信优秀的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

    “犯病了?”楚进毫不客气的来了一句。

    山/奈的身体可见的往旁边一泄,嗨,先不管他。紧接着她又挺直脊梁,坐得板正。

    楚进眉梢一挑,双手环抱着,身体抵在窗边神情懒懒地看她又有什么新花样。

    “‘竹称君子,松号大夫。’如此说来,楚进楚大夫当真是与松树一般的高贵风骨啊。在风刀霜剑中依旧不减锐气和傲气,实在是令人敬佩。”

    “你说那两个字会不会读的是大夫,士大夫的大夫?”楚进微扬起嘴角,反问道。

    士大夫?不是夸治病救人的大夫的?

    da?dai?是da是dai?傻傻分不清楚?

    “嗯?是吗,我理解错了?”山/奈赶忙低下头偷偷翻看了眼她连夜写给楚进的‘夸奖词’。

    这可是她连夜翻了好多书籍,忙补了许多知识,才写出来的哎。

    没有那啥就是不方便,连诗词大概意思都不能搜索一下。

    怪她,文化知识和理解能力有限。

    其实士大夫也可以泛指社会上的文人,她这么说也对。楚进知道,却不急于告诉她。

    “那我换一个。”山/奈心虚的瞄了他一眼,把藏在书本后的小抄本偷偷翻了一页。

    楚进饶有兴致的点点头,颔首看她继续。

    “其实我觉得你,更像那‘虚心’又‘有气节’的竹子一般,有诗曰:‘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若是没有你,整个医馆的风气都要变得俗气了呢。”

    yue,山/奈自己都要吐了,

    她昨天晚上是怎么写出这种句子的?怎么能为了夸奖别人而贬低自己呢。

    矫揉造作,阿谀奉承,曲意逢迎,怎么能这样昧着良心说话呢?

    楚进轻声笑了一声,好笑地勾起一边的嘴角,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可见的略多了几分嫌弃。

    复又朝她夸张的摩挲摩挲双臂,好像这样能抖掉身上起的鸡皮疙瘩似的。

    楚进继续看向她,也不言语。

    山/奈侧过身去偷偷翻了个白眼,忍住,她得忍住。

    现如今骑虎难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她写的鬼话了:

    “像你这般风度翩翩学识深湛的人物,定能和竹子一般节节无阻,势不可挡。我相信,所有的困难只要遇上你都会迎刃而解的。”

    “就像他们说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一切的一切,只要走到后面就都会好的。”

    山/奈说完一段眼睛眨巴眨巴的望向他,满眼期盼。他应该能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吧。

    不过楚进好像听得不太认真,他眼瞅她外挡着的这书的封皮眼熟,听而不闻:“你这书是在书架那拿的吧。”

    对他这不合时宜的追究,山/奈摊手道:“这重要吗?现在是讨论这书从哪里来的时候吗?”

    对上她炽热的目光,楚进故作姿态皱眉抿嘴的轻声喟叹一番,又恢复了平时趾高气扬的神气:“你这是,想夸我?那我觉着你还是省省心吧,你夸赞人的水平真的很一般。”

    “况且,我知道我很优秀,你不夸也是。”

    自恋又自大的家伙,山/奈现在顾不得他话里嘲讽的意思,只想先表达清楚她这些话的含义。

    “夸奖是次要的,你得透过它去看本质啊。柳暗花明,万木春哪。”

    “哦~”楚进装作不懂的沉吟一番,看着山/奈着急便兴趣大发的想逗她玩,复而反问:“是吗。”

    察觉到楚进有丝玩味的眼神,山/奈顿时回过神来,鼓着两腮,气哄哄的指着他:“你又耍我?你明明理解了是不是。”

    “你安慰人的方法真挺特别的。”楚进很诚恳的点评了一下,约莫是觉得这太过于蹙脚,又忽而笑了,笑起来好似冬雪照晴般朗朗然。

    这个笑容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山/奈的内心不觉的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才几天晚上,就恢复正常了?楚进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根本就不需要人担心。

    “你心情好了?”她切齿道。

    楚进双肘撑在窗前,不禁有些好笑道:“我的心情什么时候不好了,我一直都这样。”

    嘴硬,心情好能没日没夜的看书?山/奈也不拆穿他。

    她哼了一声,撇撇嘴小声吐槽:“不知道是谁这几天装忧郁王子。”

    山/奈翻了翻连夜写的几页纸,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还有好多好话还没夸出去呢,就没有展示的机会了,真是可惜。

    没有水平,没有内涵。

    他这么说,她突然间就噎住了,怎么也夸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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