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从未想过一件迷彩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那天在白煦的建议下,她并没有继续留在学校,而是请假回了家。因为当天的军训已经结束,晚上的理论课实则也没什么要紧,宋晚很容易便得到了假条。
早早回家了以后,她清洗了自己的军训四件套,同时也将钟熠的迷彩外套一并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晾晒在客厅的阳台上。
再怎么说人家也将外套借给了她遮挡,她总不至于就还人家一件脏的。
这个时候,姚静楠还没有下班,她恰好轮值的夜班。
宋晚按照惯例,给母亲留了个字条,便洗漱入睡了。
到这里,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她第二天早上,在学校里看到了刚值完小夜班,本该躺在床上休息,在她出门时,也确实躺在床上休息着的姚静楠。
“宋晚。”班主任潘老师来到操场,从军训队伍里叫出了宋晚,将她领到操场边缘的绿荫里,姚静楠正等在那里。
“妈妈,您怎么来了?”宋晚惊讶。
姚静楠冷着脸,没有接话。
“宋晚。”班主任两手背在后面,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听你妈妈讲,你替一个男生洗衣裳,还拿回家洗?”
“平时在家懒得要命,衣服全都堆在那里留着我洗。对着男的倒是勤快,巴巴的把人衣裳带回去洗,可能想要证明自己是个贤惠人。”姚静楠讥讽着搭话。
“宋晚,你现在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你不应该做。”潘老师一脸痛心。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啊,上赶着给人当保姆呢。”姚静楠冷嘲热讽。
宋晚嘴巴微微张大,她有许多话想要解释。
她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懒得要命不洗衣服,是姚静楠自己让她有洗衣服的时间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她想解释自己没有做不三不四的事情,没有上赶着给人当保姆;解释自己是因为姨妈血迹弄脏了裤子,才会用到钟熠的衣服,才会把钟熠的衣服带回家洗。
可是面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中年男性老师,面对母亲和男性老师一唱一和的辛辣嘲讽,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微张着嘴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又哭!又哭!说多少遍了,让你遇事不要哭,你倒好,动不动就随随便便地哭!自己做错了事,还在这里柔弱装可怜!你哭给谁看!”姚静楠伸手去扯女儿的肩膀。
潘老师叹了口气:“宋晚,你别再惹你妈妈生气。好好告诉老师,那个男生哪班的,叫什么名字?应该不是我们一班的吧?我们班男生可都是好学生。”
宋晚咬着唇,一个字也不说,任由姚静楠对她的肩膀扯来扯去。她现在只庆幸,自己在早上刚来学校的时候,就直奔十九班门口,拦住了一个准备进教室的女生,请对方将衣服还给了钟熠。
否则依照姚静楠的脾气,她真干得出拿着衣服全校一个一个男生挨个比对的事情来。
宋晚是讨厌钟熠,但她更知道姚静楠的脾气。
钟熠是好心,她没必要把钟熠扯进这种无趣的事情里。
这件事,本来也跟人家无关。
“你说不说!”姚静楠咬牙切齿,晃着宋晚的手臂。
潘老师悲天悯人的叹气:“宋晚,你成绩很好,你有大好的前途,你不该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这才高一刚开学,刚开学啊。”
“刚开学学什么不好,学人早恋。”姚静楠哼声。
宋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听见这话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抬头,直视着姚静楠,眼睛亮得惊人:“我没有早恋!”
她一字一句,从牙关里狠狠蹦出这句话。
第二次。
这是她第二次被姚静楠冤枉早恋。
姚静楠被唬了一跳,她扬起手,作势要打宋晚:“你这什么眼神?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喂,那边的,你谁啊,凭什么打人!”两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着姚静楠骂骂咧咧。
正是一头蓝毛的钟熠和脑子缺根筋的周飞翔。
潘老师和姚静楠照顾宋晚的面子,将她带到远离一班军训位置的地点进行训话。而这里,恰好离末尾班级十九班的训练场地很近。
从宋晚一靠近开始,钟熠和周飞翔就密切关注了她。现在远远地看到姚静楠似乎扬起手来要打宋晚,两小伙子再也忍不住了,一跃而起地跳着脱离了队伍就要来拔刀相助。
“我谁?我是她妈!”姚静楠冷笑,“你们是谁?”
潘老师皱眉:“你俩哪班的?叫什么名字?”
听见姚静楠的身份,钟熠和周飞翔瞬间乖巧起来。周飞翔是立刻就变得唯唯诺诺,恨不得扭头就走,钟熠好歹还保留着一丝斗志,他昂着脑袋,大声地坚持:“就算你是她妈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呀。”
姚静楠若有所思,她看了看低头的宋晚,又来回扫视了钟熠和周飞翔两人,突然问道:“我家宋晚洗的迷彩服,是你俩谁的?”
“我的,怎么了?”钟熠昂着脑袋。
姚静楠看着钟熠一头亮光闪闪的蓝毛,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她指着钟熠,咬牙切齿地看向班主任:“潘老师,你也看见了。”
危急时刻,脑子不灵光地周飞翔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光与机智:“阿姨,是我让宋晚替他洗迷彩服的。我叫周飞翔,您还记得吗,就是安灵薇的那个男朋友。”
他一股脑地,语速飞快的,将宋晚昨天来大姨妈弄脏裤子,然后钟熠将外套借给宋晚,甚至他和钟熠还去医务室替宋晚买布洛芬的事情,都给全盘倒出。
没错,机智的周飞翔已经通过校医,了解到布洛芬的正确用途。
“当时我刚好翘训回来,就看见宋晚生不如死地蹲在那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阿姨您知道的,我跟宋晚是初中同学,我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但我是安灵薇男朋友啊,我家安灵薇对我管得紧,不让我和其他女生多接触。所以我为了避嫌,就朝钟熠借了外套给宋晚。”
“可是钟熠和宋晚毕竟不认识啊。他俩一个在一班,一个在十九班,一个全年级第一,一个打小就是倒数,压根就没有交集。而且不信您去打听,钟熠和我之前天天翘训溜出去上网吧,压根也没有时间和宋晚认识。”
“所以看在我的面子上,钟熠把外套借给了宋晚。我就跟宋晚说,人家钟熠好心把外套借给你挡裤子血。你还回来的时候,最好给人家洗一下,这才是上道和礼貌。”
“阿姨,要我说这事还得怪安灵薇。要不是安灵薇,别说只是外套了,就算让我把短袖,把靴子都扒下来给宋晚换上,我也都不需要宋晚洗了再还回来的,谁让宋晚初中替我补过课呢。您要打要骂,就找安灵薇吧,她在乐华高中,高一三班。”
周飞翔一鼓作气,机关枪似的哒哒哒说完了一大堆的话,也算是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
得益于初中时候周飞翔和安灵薇离家出走事件闹得太轰动,姚静楠完全就将周飞翔看做成了一个无害的人。即,一个永远不可能和她家闺女早恋的人。
她和潘老师复盘周飞翔的话,觉得有道理。确实短短的军训几天,宋晚没时间也没机会和十九班的差生钟熠产生联系。宋晚昨天的请假也确实有迹可循,姨妈痛,和教官报备过了,躲到墙角休息。
所以综上确实是,他们误会了宋晚。
“好吧,你继续去军训吧。我也回去休息了,昨天我连轴做了五台手术都没能好好休息,这事给闹的。”姚静楠打着哈欠。
“你不该道歉么?”钟熠说。
“什么?”姚静楠诧异。
“你们误会了她,你刚才还想动手打她,不该道歉么?”钟熠指着眼眶通红的宋晚。
潘老师就坡下驴:“宋晚,刚刚老师误会了你,老师跟你说声抱歉。”
姚静楠眯起眼睛,冷笑道:“我教育我自己的女儿,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孩子来指手画脚。”
“道歉!”钟熠坚持。
姚静楠眯着眼睛:“你这么维护她,你之前真得不认识她?”
“潘老师。”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身穿迷彩服的白煦走了过来。
“白煦啊,下训了?”班主任堆笑,和蔼地看着他的班长。
白煦点头:“教官让我过来问您,是不是想要给宋晚批长假。”
“教官怎么说?”
“教官说他这边都没有问题的,说感谢之前您和宋晚妈妈的仗义执言。既然宋晚身体不好,那她想批多久的长假都可以。”
姚静楠笑:“宋晚身体没问题的,不用搞特殊。你是白煦?”
“老师好。”白煦礼貌点头。
“我不是老师,我是宋晚的妈妈。好了,不打扰你们军训了,我先走了。”姚静楠笑着说,转身准备离开。
“你还没有道歉!”钟熠上前一步。
姚静楠脚步顿住。
白煦伸手将钟熠按下,礼貌地出声:“那么阿姨再见。”
姚静楠走后,潘老师感到愧疚,主动提出送宋晚回连队,顺便和教官说说该怎么替宋晚军训放水的问题。
几人走后,钟熠不耐烦地甩开一边一个按住他的白煦和周飞翔:“怎么回事?”
“钟少。”周飞翔苦笑,“宋晚和咱们真得不是一路人,你别打她的主意。”
“我非要打呢?”钟熠冷笑。
“如你所见。”白煦眼神平淡,“她家教很严,会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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