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言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很久。
先前在小酒馆的时候,她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伤心难过,可那不过是在人前强装出来的。
那些流言,她的确生气,可是心里也难免不是滋味。
前世,她未曾把张姨娘逼至今日这般境地,自然也没有机会,更没有想过,会有如今日这般的传闻。
她一心要为母亲报仇,一心想要让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可是如今,她却再度让自己的母亲置身流言蜚语之中,实在不孝。
宛言心中十分内疚,可也因此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务之急,除了赶紧想办法厘清流言,便是要赶紧解决那个大夫李维生的事。此事一刻未有着落,她便一刻不得安心。
正思索间,忽听出云在外头禀告:“小姐,李家小姐来了。”
想不到这么快李飘然就打听到了消息,宛言忙将她迎了进来,只见李飘然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一进门便顾自倒了杯茶水,一股气喝了下去这才开口:“李寻有消息了!”
“他现在怎么样!可有受伤?”宛言着急问道。
李飘然摇了摇头:“没事,你放心吧!”
闻言,宛言松了一口气,又听她道:“你托我的事儿我回府后立刻着人去办了,他们快马加鞭,没多久就在帝都近郊找到了李寻。李寻让给你带个话,说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现在一切都好,让你且安心就是。”
听说李维生也无事,宛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可是不免有些奇怪:“既然都无事,他可有说为什么自昨日起就没了消息吗?”
说起这事,李飘然正色了几分:“我派去的人回禀,说是李寻他们在路上的确遇到了伏击,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可不知道后来从哪里来了一群人,这才救了他们一命。”
“原来是这样。”宛言喃喃道,又问,“那可知那些施以援手的是什么人?”
李飘然见她问起,想了想道:“李寻说,他看那些人训练有素,不是普通人家,他也想过此事,觉得没准是谢珏派去的人。”
宛言沉默了一会儿。
这件事,她本想着自己做,不愿去麻烦谢珏,却没想到,其实对她的事谢珏一直都很上心。这一次,若不是他,恐怕不仅是李维生,连李寻都有危险。
“对了!”李飘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已经留了一部分人保护他们,估计今晚便能回来,到时候有什么事你再细细问他吧。”
这次的事情,李飘然实在是帮了大忙。
宛言点点头,真心感激道:“飘然,谢谢你!”
李飘然见她如此郑重地道谢,有些不大自在,忙摆了摆手:“得了,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感谢!不过宛言……”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有些事你不说,我也不好问。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看在眼里,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我也知道你不会仅仅因为张氏处处打压就对她下了狠手,这背后定然还有别的理由。”
“可无论如何,宛言,咱们自幼相识,有些事你不必和我说,但是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告诉我。我不要求你事事都同我说清楚,讲明白,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才是最好。”
“我和映安一样,只希望你能开心,旁的,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平素大大咧咧的大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宛言还是有些意外的。
其实仔细想想,李飘然虽然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遇事也有些冲动不稳重,可其实她很聪明,张扬只不过是不想委屈自己,让自己去附和一些并不喜欢的人或事。
“飘然,有些事我不想告诉你,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不想让你烦心。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待此事了结,或许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宛言定定地说,心中亦是如此希望的。
…
傍晚时分,李寻果然将那李维生给带了回来。
见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和胳膊上仓促包扎的几处伤口,宛言略询问了几句便让他下去治伤了,而后,便命人将李维生带进了屋内。
多年不见,李维生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头发却已花白了不少,与宛言幼时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可见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如意。
见着宛言,李维生那与年纪不大相符的脸上满是惊惧,惊惧之外,却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歉疚。
在宛言灼灼的目光下,他终究是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宛小姐,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钱财,收了别人的银子,这才做出那等有悖医德,害人性命之事!”
“可是这些事全是我的错,与我的妻子女儿并无干系!我那可怜的女儿,一定是因为我造的孽,所以上天才让她受了这么多苦啊!求求小姐,放过她们吧!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听他一个劲儿地想要撇清妻子女儿的干系,宛言唇边渐渐浮上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原以为当初帮着张氏害我母亲性命,未曾想过他人儿女是否年幼无依,李大夫你应当是全无良心可言。却没想到,原来你还关心你的妻子女儿啊!这可真是叫我吃惊。”
被她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李维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囧色,仍再度恳求道:“宛小姐,我如今真的知错了,如果您愿意饶过我的妻子女儿,我愿意将当年张氏指使我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能稍稍弥补一些自己的歉疚也是好的。”
“这些年午夜梦回,我又何尝觉得心安。我本是个大夫,行的是治病救人之事,可却鬼迷心窍,反而去害别人的性命!我实在无颜面对当年教导我医术的师傅啊!”
“呵呵,”似乎他的话很是好笑,宛言轻哼一声,眼中也带上了些许笑意,“李大夫有什么歉意,想来以后是有机会亲自同你对不住的人说的。不过现在你得知道,你的妻子女儿都在我手里,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也不会与你做什么交易。”
她瞥了李维生一眼,并没有吓唬他的打算:“不过,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们,你当年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无辜,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她们,你女儿的病,我也会帮忙。”
“但至于你……”她再度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杀人偿命,张氏逃不了,你也逃不了。”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李维生却似乎仍有顾忌:“我一条性命无足挂齿,本就是我犯下的罪孽,自是应当赎罪的。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相信你会放过她们?”
“我已经说过了,你现在没有选择。”宛言抬了抬眸,并不多加理会,而是神色淡淡。
李维生沉默良久,亦知自己如今的处境。且不论宛言是否真的会答应他的请求,如果他落到张姨娘的手里,照着她的行事作风,那才真是没有活路了。
这样想着,他点了点头:“那就请小姐记着自己说过的话,莫要失信于人。”
他既这么说了,此事便算谈妥。
可还有一件事,宛言要问个清楚。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一定要找到李维生,除了需要这个人证以外,她还想要问清楚一件事。
“我说到做到,你且放心就是,可还有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宛言垂了垂眸,话到嘴边却不知在犹豫什么。
直到李维生抬眼看她,她才像是终于下了决定,缓缓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问了出来:“当年……张氏与你密谋杀害我母亲,我父亲,可曾知情吗?”
宛成仁与母亲的死有关,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即便再怀疑,也不敢相信这件事里会有父亲的参与。
自己的母亲可是他的结发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要了她的命啊!可是,就算再不愿意相信,蛛丝马迹,总是让人难以安心。
听到宛言这样问,李维生心中一骇。
他细细回忆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当初只是张姨娘私下给我了很多银子,让我在药中动些手脚,并未见过宛大人知晓此事。”
“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忽而想起一桩事来。
“当年我收下那些银子,本想着第二天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不想那晚有一个男人来到我家中,让我连夜离开,说是晚了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宛言静静地听着,在听他提到那个男人时,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李维生小心答道:“似乎,似乎是宛大人身边的那位管家。我为夫人医治时,也曾见过他几次,那日他突然来到我家中,我也十分诧异。”
宛言知道,他说的是张管家。
见她沉默不语,李维生再道:“只是,就算是那位管家,或许也并非是宛大人授意。”
事关朝廷重臣,他不敢妄加窜测,可宛言既然问了,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不敢不答。
宛言闭了闭眼,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
如果是宛成仁身边旁的什么人,或许此事还有与宛成仁无关的可能。可若是张管家,那么,当年的事宛成仁定然知晓。
张管家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对他是一等一的忠心,若说他会背着宛成仁做什么事,那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他心中还有一丝良知,不愿让张氏再沾上一条人命,这才派自己的心腹前去,嘱咐李维生连夜离开。
多年的怀疑终于有了答案,宛言心中是难言的苦涩。
因着自小宛成仁的疏远,所以她虽然渴望父亲的爱和关注,可其实对这个父亲,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可是自己的母亲,却并非如此。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亲眼见到母亲是如何以泪洗面,她亲眼见过宛成仁与张氏在一起时母亲眼中的那些痛苦煎熬。
母亲的悲剧,除了张氏的心狠暗害,也与宛成仁的放纵袒护脱不了干系。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对张氏袒护至此。
宛言暗暗在心中做了决定。
张氏她要对付,宛成仁,她的父亲,她也不会放过!
心里多年的疑问有了答案,宛言只是轻轻瞟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李维生,便让人将他带了下去,好生看管。
李寻虽然伤得不轻,但是在宛言审问完李维生后,仍旧是勉力撑着将他们在路上遇到的情形又仔细地说了一遍,宛言这才知道,原来李寻使了一计,让张姨娘的人误以为李维生早已经命丧途中了。
这样一来,张姨娘势必会放松警惕,而她办起事来,也能省去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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