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四日,宛言等得像有三四个月那么长。
李寻倒是不时命人传消息回来,因怕走漏风声,每次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告知宛言路上无事也就是了。
可自昨日起,便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派去打探的人又还没回来,少不得让人担心起来。
眼见着宛言没什么胃口,心情也颇为不安,出云和远岫十分忧心,接连劝了几次,无奈之下只得去找了程映安和李飘然,想着让她们来劝劝她家小姐,起码好好吃顿饭也是好的。
因着李飘然一贯的性子,她虽不知宛言究竟为何事担忧,可也没有多问,只是朝着程映安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哄带骗地把宛言带出去下馆子去了。
这永安好吃的地方可多的是,近来李飘然又寻摸着一个好地方,虽不是什么雅致精秀的酒楼,却也是个热闹的小饭馆。
因她这几日常与沈延之来此处,所以掌柜的一早便认住她了,即便不知她到底是何身份,可看她一身贵气,也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所以每每也多有殷勤。
如今见李飘然带着几位姑娘来了,自然熟门熟路地将她们三人引上了二楼。
这个小饭馆装饰简洁,没有什么包厢,但二楼的景致不错,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小姐也爱到此处。
是以她们去时,人已经坐了大半,热闹得紧。
见宛言仍旧是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李飘然一边点了几个菜,一遍劝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就是心里头再担心什么,也总得先把饭给吃饱才是!这里的饭菜属实不错,你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
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程映安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宛言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便也只得勉强笑了笑,点头应下。
因怕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李飘然正想着问问清楚,却不想旁边那一桌几个年轻男子的话却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那几个男子看起来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公子,各个衣衫精致,腰间的佩玉也实为上品,可是此刻却议论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桩流言,且说得绘声绘色,似乎是亲眼所见似的。
其中一个灰白常袍的男子率先起了话头,引得其余几人纷纷朝他看去:“你们听说了没,那个礼部的宛大人家近来可是有件有意思的事呢!”
他这话一出,不光是同桌的几人好奇起来,连宛言三人也朝他看了看。
“你说的可是桂花巷那个宛府?”有人似乎听说过。
“正是!”那男子笑笑,接着道,“我听说啊,那宛家的二姑娘其实并不是宛大人亲生的,而是当年宛夫人与别人生的野种!”
这话如平地一声雷,听得周围那几个男子越发好奇起来,纷纷说道:“我早就听说宛大人不喜欢他这个女儿,当初也不知什么原因,让她去淮扬待了好几年,好像去年才刚回来!”
“我也听说了,似乎她和顾家的那位大少爷还有些牵扯,可是那顾大少爷瞧不上她,所以最后才娶了刘家小姐……”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个越发来劲,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不时还嘲笑几句,听得李飘然的脸色已然是耷拉了下来。
她瞥了瞥嘴,与同样一脸担忧的程映安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宛言,却见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上并瞧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只是平静地为自己添了一杯热茶。
身边那几个人越说越不像话,渐渐说到了李韵荷不知检点云云,听得李飘然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正想站起来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却见一盏热茶以极快地速度朝着那身着灰白长袍的男子泼去,速度之快,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那男子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拿热水泼他,一时躲闪不及,发梢、衣衫都染上了大片水渍,因着宛言的那杯水极烫,他的手都被烫红了一大片,疼得他嗷嗷叫了起来,一面起身甩着手,一面胡乱地抖着衣衫,看起来狼狈极了。
“干什么呢!不长眼啊!”男子气急,破口大骂道。
这举动不仅惊着了灰衣男子与其一众好友,也让李飘然和程映安惊了一下。
不过两人很快反应过来,直在心里头赞宛言这杯茶泼得好!
见那男子气急败坏,宛言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瞧着那男子,声音也浸满了凉意:“就是因为长了眼才要往你身上泼!不然好端端地何必要浪费一盏茶水!你的嘴最好给我放干净些,否则下一次这杯水就不只是往你身上泼了!”
男子本来又气又急,不知自己是为何挨了这么一下,如今听她这样说,也意识到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他本也没将宛成仁放在眼里,如今即便是背地里说人坏话正好被撞见了,心里也没觉得有太多窘迫,反倒对宛言方才的行为十分气恼。
“我当是谁呢?怎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啊!你在这里正好,不如就把事情说给大家听听,也省得我们去瞎猜了,你说是不是啊?宛二小姐!”
他越说越过分,末了还一副讨打的表情:“哦,对,我忘了,你既不是宛家嫡亲的女儿,便也当不起这一声宛二小姐吧!”
瞧他这模样便知道,单单告诫几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宛言脸色越发沉了下去。
这些话无疑是刺中了她曾经最在意的软肋,不至鲜血淋漓绝不罢休。即便是这么多年来刻意遗忘,告诉自己不去在意,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曾经的伤口即便是好了,也总会时时在意。
这则流言,似乎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宛成仁对她不闻不问,为什么与自己嫡亲的女儿如此冷淡疏离。
她只觉周身一阵凉意,只是还未待有所动作,就听“哗”的一声,一盆红辣辣的热汤直直朝着那人的脸泼过去,烫得那人满脸通红,咳嗽个不停,只要把五脏肺腑都咳出来似的,眼睛更是被辣得睁都睁不开,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嚎叫。
李飘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从小二手里夺过来的乘着热汤的盆,一脸的不好惹:“方才不是告诉过你了,若是再乱吠,这汤可就不只是往你身上泼了!你既想亲自试一试,本小姐就遂了你的愿!”
气也出了,话也说了,程映安见对方人多,心知不能在此多做计较,于是便拉起宛言的手,又拽了拽李飘然,示意她们快离开此地。
可经过刚才那么一遭,哪里是想走就走的!
那灰衣男子身边的几个朋友也不是好惹的,见状忙将几人拦了下来:“想走?哼!你们可知这是当朝二品大员家的公子!今日被你们如此戏弄,岂能善罢甘休!”
“二品大员?”李飘然嗤笑一声,十分不以为意,“二品大员家里就教出那样只会背地里嚼舌根的人?还好意思在这里嚷嚷,也不怕丢人!你们今日若敢动我们一根头发,定然不会有你们好果子吃!”
眼瞧她二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话里话外又这般盛气凌人,男子不禁疑心起她的身份来了。
他有些犹豫地看向那灰衣男子,见他此刻堪堪将脸给擦了擦,眼睛仍旧肿得很,听的这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李飘然便道:“给我把她们都抓起来!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爷我也要出这口恶气!”
说着,他挥了挥手:“哥几个,还不动手!今日非要让她们见识见识爷的厉害!”
没想到这回碰见个不怕死的,李飘然也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男子手已抓了上来。
宛言和程映安见状拉着李飘然就准备跑,可那几人一个步子便围了上来,将她们挡在了墙角。
眼见情况不妙,宛言正思忖着如何脱身,便见自窗外闪出一个人影,三两下便把那几人打倒在地。
平素都是些不通武艺的公子哥,如今只这么摔了一下,便已然是爬不起来了,只知道躺在地上乱叫。
“姑娘,没事吧。”黎远看完宛言,小心问道。
本以为黎远已经回了宸王府,却没想竟出现在这里,还刚巧救了她们,宛言心下疑惑,可也只是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说罢,一把拉走正忙着踹那些人的李飘然,疾步出了饭馆。
来至外头街上,听说了经过,宛言才知原是谢珏派黎远来护着自己,只是因他还在生气,拉不下脸面来,便索性让黎远暗中护着,暂不露面。
今日若不是黎远,只怕她们三人也要吃一番苦头了。
细说起来,往常她从不会如此冲动,只是这次的流言事关她母亲的名誉,自然叫她分外关切,以致失了分寸。
“黎远,既然他叫你暗中跟着我,你便暗中跟着吧。我这几日有事要忙,待手头上的事缓过来,自然会去同他好好说说的。”
她如今实在腾不出空来,李寻的事已经让她十分担心了,现下更是传出了那样的流言,一时只让人更加头疼。
黎远听她这样说,应了一声,几个闪身便瞧不见影子了。
见状,李飘然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今日真是好险,还好有他在!只是宛言,外头突然传出那样的流言,我看呀,定与你府上的那位姨娘脱不了干系!还是要好好查查才是!”
她越说越有些愤愤不平,宛言又何尝不知,只是眼下还有一桩事颇让她忧心:“飘然,我知道你府上有许多侍卫武艺高强,能否麻烦你帮我个忙?”
李飘然一向十分义气,见她开口自然爽快答应,宛言便将李寻之事告知于她,请她派人去找
找,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虽然不知个中缘由,但是以自己对宛言的了解,李飘然知道宛言不会轻易开这个口,是以她十分重视此事,将将应下便赶紧赶回府中安排去了。
“言儿,你方才未曾细说,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大夫找到了!”程映安察觉出了什么。
宛言点点头:“我原本以为此事做得隐蔽,可是现在看来,只怕张氏这些年也一直派人在暗中寻找那大夫,如今我的人既然能寻得踪迹,她得了消息也是迟早的事!”
“是以,她必须要放手一搏,故而才会有如今这样的流言。”程映安一下子就想通其中关节了。
宛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个张氏,这次竟连我母亲都想要算计其中,实在可恨,我不能再由着她了!”
“可是……”程映安犹豫了一下,仍是道,“张氏无端想出这样的流言,实在让人心惊。我自然相信伯母的为人,可是细想你父亲多年来对你和伯母如此冷淡,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旁的原因?”
宛言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姐姐所言我也想过,不瞒你说,从前我囿于其中,虽不解父亲究竟为何是那样的态度,但却从未往今日这流言上想过。现在看来,此事,或许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只不过如今去信询问外祖父恐来不及了,姐姐的外祖不是这些日子正巧住在永安吗,当年在淮扬时,咱们两家离得近,也颇有些交情,可否请姐姐帮我问问,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这是自然的,你且等着我的消息就是。这么久以来,我总是帮不上你什么,这一桩事定然替你好好的办!”
宛言点点头,这次张氏的手段的确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可是不管真相究竟如何,不管她是不是宛成仁的亲生女儿,对内对外,这件事都不能有任何差错。
她,必须是宛府的嫡小姐!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