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华容面色倏的一冷,她正要反驳,忽听此刻还跪在地上的宛言目光微动,冷声开口:“因为你想陷害我啊!”

    “你做得越明显,不就越可以用如今这番说辞来为自己洗清嫌疑吗?众人都只道若要行害人之事,必然小心谨慎,不欲人知,可你偏要反其道而行。”

    “这虽是一步险棋,可若是此举成功,你不仅除掉了华姑娘,还能将我给拉下水,其中的诸多好处自然当得起这样的风险。”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张姨娘闻言脸色铁青,慢慢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随着她的动作陷进了肉里,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宛言,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哼,若是如你所说,那我难道不会预料到华容醒转过来会指认我吗?”

    宛言随即也冷哼一声,似是觉得她这个反驳太没有说服力了:“恐怕姨娘你一开始下的药量便是十足十的吧,所以根本没想到华姑娘还能留下一条命,更没想到她如此心细,能够留意到这么多问题。”

    事情说到这里,局面已然明朗了大半。纵然张姨娘仍口口声声撇清此事,宛言也不再理她,只是转头看向宛成仁:“父亲,不如叫大夫出来再细细问问,看看华容姑娘方才所说是否属实,也叫姨娘心服口服。”

    方才替华容看病的大夫原本只是为了救人,却没想到背后竟还牵扯了这样许多。这里怎么说都是朝中官员的府邸,他心里自然害怕。

    可是宛成仁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他也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大夫说的与华容的话前后一致,张姨娘送来的那碗汤里的确被人下了夹竹桃粉末的毒,且量不少,若是华容不是因为胃口不好真的将那汤药喝了下去,恐怕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宛成仁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点,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门边的小厮立马极有眼色地引着那大夫出了门,且再三警告今日之事不要外传。

    事已至此,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事情就是张姨娘做的,但是目前所有的疑点却都指向了她。

    宛言静静地跪在那里,也不催促,宛成仁沉思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看向宛言,轻咳一声,沉声道:“言儿,你先起来吧。”

    这话中的意味再明白不过了。

    他已然是偏向宛言和华容这边。

    因着跪了一段时间,宛言此刻的膝盖着实有些疼痛,若非出云搀着,她一时还起不来身。目光冷漠地看着张姨娘,只见她再度跌坐在地上,已是满脸泪花:

    “老爷,妾身真的冤枉啊!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情是妾身做的,只凭她们两人的一面之词,根本什么也说明不了啊!是她们合起伙来,要陷害妾身啊。”

    宛成仁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没有先前的怒气,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问:“若是我现在让人下令去西风院搜查,你觉得会不会搜出什么证据来?”

    这一问把张姨娘给问得懵了一下。

    她知道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但是却不一定什么都搜不出来。

    若是此事真的是宛言与华容有心陷害,那么以她们的本事,悄悄将所谓的证据放进西风院并不难。若是真的派人去搜,只怕到时候更是百口莫辩。

    因着这层缘故,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了。似乎搜与不搜,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而她这短暂的沉默,在众人眼里便是默认了。

    宛成仁目光幽深,重新将目光放在华容身上:“华姑娘,此事是张氏做错了,只是她毕竟在府中多年,从前管着这一应事务也算尽心尽力,更辛苦将如儿和明儿看顾长大,若是将她就这样赶出府去,确有不妥。”

    他顿了顿,看着华容的面色平静无波,继续道:“是以,我让她向你认个错,此后便在西风院反省,每日午时跪于院中诵经百遍,也算让她赎一赎罪吧,你看可好?”

    华容闻言,脸上还是先前那副平静的样子,她咳了两声,却是回道:“宛大人,此事的确险些害我丢了性命,只是姨娘所为,未尝不是对二小姐存了歹心,难道她就不该对二小姐致一声歉意吗?”

    这话说得宛成仁一下子怔住了。若非华容提起,他还真没有想到这层。

    一时间觉得面上有些过不去,似乎自己素来对二女儿的冷落被人看穿了一般,他点了点头,看向宛言:“言儿,这事儿你看?”

    宛言心下冷嘲,可面上只是垂了垂眸,语气温和,声音却浸着未经遮掩的凉意:“但凭父亲和华姑娘决定。只是若要致歉,需得是发自内心,否则只怕姨娘并不是真心悔改。”

    见宛言已开了口,华容也就点了点头以示同意,言道:“大人,不管怎么说,此事也是因华容而起,既然二小姐不欲追究,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方才开口,也不过是不想无故将二小姐牵连进来,累及旁人罢了。”

    “是以,承了姨娘的歉意以后,华容也不好继续留在府里了,还请大人允许,等华容身体康复,便就自行出府了。”

    听她有些劳累地说完这一大堆话,又听她说竟然要离开宛府,宛成仁心下自是不愿。他虽然与华容相逢时日不长,但是这几个月来,他是真心欣赏她,也确有爱慕之情。

    华容善诗词,每每两人在一处总能谈到忘了时辰。有时竟让他有一种年轻时候与张氏在一起的风花雪月之感。

    只是,张氏这些年来忙于内宅琐事,每每在一起两人也谈不上几句诗,生活琐事远超曾经的诗酒风流。尤其是自宛言回来以后,她处事作风更是凌厉心狠,从前的那些温柔和善解人意,有时竟不知去了何处。

    思绪一时有些远了,宛成仁顾自回了神,看见华容身形单薄的模样,一时也不愿多说什么惹她忧思,于是便嘴上暂时应下了,心里却仍旧想着等来日找个机会,再好好劝她留下。

    他点了点头:“容儿,此事与你无关,你如今身体不适,就先在这浣花阁歇着,等身体好了再说也不迟。”

    说罢,又看向张姨娘,语气凌厉了几分:“方才的话你已经听见了,如今便好好道个歉,自回西风院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吧。”

    张姨娘此刻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自然明白现在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让她给华容致歉已是勉强,要她低三下四地给宛言道歉,凭什么!

    想到这里,她眼睛越发红了起来,一副更加楚楚可怜的模样:“老爷,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可事已至此妾身辩无可辩,妾身只想问您一句,您当初曾对我说会一辈子信我爱我,只要是我说地便不会有所怀疑,而今您还记得吗?”

    这是强辩不成,开始使起别的招数来了。

    宛言的目光冷冽地扫过张氏,最终落在了宛成仁的脸上。她倒是也想看看宛成仁如何作答,毕竟自己的父亲自小对这位张姨娘的宠爱她都看在眼里,真心,自然是有的。

    这话唤回了宛成仁曾经那些温情的记忆,可是此情此景,却不是忆往昔的时候。

    他淡漠地开口,让张姨娘的心冷了大半:“思恭,当年我说这些话时,是出自真心,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道歉吧。我累了,不想再纠缠此事了。”

    张姨娘难以置信地看向宛成仁,颤抖的声音中满是痛苦,难得生出几分叛逆:“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又为什么要和她们道歉!”

    “我再问你一遍,你道不道歉!”见她这般,宛成仁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怒气。

    他此刻只想赶快了结此事,至于谁是谁非,他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了。一方面是因为官场中事已经够让人头疼,他不想在后宅之中浪费心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对张氏总是还有几分留情,让她认错,也是变个法护下了她。

    他希望张氏这一次是真的认识到错了。

    宛如在一旁偷偷扯了一下张姨娘的袖子,小声道:“娘亲,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怎么说你就先道歉吧,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宛如这一次算是小小聪明一回了,可张姨娘却打算硬气到底了。

    她并非不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什么,但是让她耿耿于怀的到底还是宛成仁。

    从前两人间那些温存和无条件的信任,如今已经消耗殆尽。而她,此刻却想不起来到底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已经渐行渐远,原来,曾经偏爱袒护自己的那个人,有一天也会为了别的女人如此待她。

    她此刻忽然有那么点体会到宛言的母亲李韵荷,这个当家主母曾经心里的无力、失望和痛心。可她也知道,李韵荷经历的,远比她现在要惨得多。

    她顾自想了许多,可是看着宛成仁那双冷漠的眸子,她还是摇着头,脸目狰狞道:“我不道歉!我不道歉!我说过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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