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春色渐深,百花竞相盛开,枝头也渐渐爬满了绿意,整个永安都沐浴在一片春光之中。
浴佛节这天,天光明朗,宛言一早便同张姨娘和宛如一道来了灵安寺。
灵安寺是永安香火最盛的寺庙,平日里往来香客众多,每逢重大佛节,寺中总会举办一些佛家活动。它虽是官家督办,可除了在内院接待一众显贵人家的女眷男客外,寺中还特地开设近院,让寻常百姓得以供奉香火。
据说,这灵安寺中有一座含光殿,祈求别的虽不甚有用,但在姻缘一事上最是灵验。所以,连带宛如在内的许多未出阁的姑娘,一来便兴冲冲地先往这含光殿去了,生怕误了好时辰。
宛言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平素也不常到此处,倒是从前跟着李韵荷来过几次,可自李韵荷病逝之后,她也只是偶尔空闲时才会来这里上几炷香,只当是替亡母尽一份心了。
因着李飘然的事情,宛言今日多少有些心神不宁。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旁的程映安关切道:“这几日忽冷忽热,你可是身上不大舒服?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没事,只是昨日没睡好,今日又起的早了些,等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宛言没打算将李飘然的事情告诉程映安,免得累她忧心。
得知她没休息好,程映安笑着道:“不是生病了就好,这灵安寺内院最里头有一排厢房,往常有一些来这里的香客想要休息或是打算在寺中小住修行,就会被安排在那里。我瞧着你也是不打算去含光殿了,不如就去那里歇一会儿。”
听她提起含光殿,宛言嘴边也漫上了一似笑意:“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姐姐去求姻缘了。”
被她说中心思,程映安脸红了一红:“好了,就别揶揄我了,我让流溪帮你带路,我一会儿还要去找母亲,陪她一起上柱香,今日恐怕没什么空闲与你在一处说说话了。”
今日程映安是陪着程夫人一同来的,方才见着宛言,这才过来说了几句话。现下,也是该过去了。
宛言知道她今日有事,于是便催着她赶紧去找程夫人,又让远岫和出云陪着程映安一同过去了,自己则由流溪带着,带着随从往厢房那边去了。
这灵安寺的内院清幽静谧,越往里走越是清净,不多时,远处层层树影掩映下的绛红色屋顶便映入眼帘。
流溪指着那一排排屋顶,向她介绍:“言姑娘,那边便是歇息的厢房处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宛言驻足瞧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屋舍,目光中渐渐浮上一丝担忧。她一时有些出神,以至于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的时候,吓得忍不住颤了一下。
李飘然本没想着吓她,只是和她闹着玩玩,可看她刚才似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不由问道:“没事儿吧?愣什么神呢?”
见来人是她,宛言下意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好端端的,随即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有些太过紧张了。李飘然现在就这么站在她面前,自然是没什么事的。
飞快地扫了一眼跟在李飘然身后的几个侍卫,宛言这才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闻言,李飘然似是了然:“也是,大家都起早来这灵安寺,供奉的供奉,祈愿的祈愿,折腾到现在,是该有些乏了。”
说着,她挑了挑眉:“你就该像我似的晚些来,反正佛祖他老人家就在这儿,也不会跑了,什么时候拜不是拜啊!”
她语气轻松,可宛言因为心里装着事,一时提不起多少兴趣。
见她兴致恹恹,李飘然索性话锋一转:“对了,你那日让人给我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说得清楚些,到底是从哪个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
被问起此事,宛言也不好再搪塞了。她记得李飘然以前很信那些算命先生的话,于是便顺道编了个理由:“我那天在外头碰见了一个游方术士,他先是给我算了几卦,都算得特别灵,临了看我投缘,又告诉了我一件事儿,说是永安西北边最大的那座宅子里,近些日子恐有祸事发生。”
见李飘然蹙眉听得认真,宛言接着忽悠道:“我听他那么一说,再仔细想想,你们李府不正在西北边嘛!而且那是当年先帝赏给你祖父的,的确也是那边最大的一座宅子。是以,我又细细问了问,听他描述的人与你全然符合,这才让人给你带了消息。”
其实宛言原本不想同她说这些的,恐怕真把她给吓着了。可是既然她都来了灵安寺,那便得让她多警醒着点,吓一吓也总比遭了什么大祸事要好。
可李飘然在听完这一席话后,看起来却不像是害怕的模样,反倒有些错愕。
她像是突然松了口气似的,用手拍了拍胸脯,不甚在意:“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敢情是个算命先生。我可得提醒你,这些每日里拿着个招牌到处跑的,好多都是江湖骗子,我看你月钱估摸着也不多,可千万不要被骗了。我前几年就着了这么一个骗子的道,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生气呢!”
她轻哼了一声,话锋一转:“不过,你遇到事能想着我,本小姐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只是以后可不能这么轻信别人,不然啊,小心被骗得血本无归。”
她一番话下来,轮到宛言错愕了。她没想到中间还出过这样的事,李飘然现在竟然不信这些了!
见她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宛言正想再叮嘱几句,忽见不远处一个华衣女子朝这边招手:“飘然,快点!”
这一声引得宛言和李飘然均往这声音来处看了看,李飘然见着那女子,方想起来还要去替宫中的几位娘娘供奉功德灯,于是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匆匆对宛言道:“承安公主喊我了,改日有空再聊。”
她转身就往承安公主那边跑,宛言无奈只能在身后喊道:“记得小心点!”
“知道了!”李飘然的声音悠悠传来,听到动静的承安公主也往这边看了看。
她们并一些侍卫丫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门口了,见状,宛言与李寻迅速交换了个眼神,李寻明白她的意思,便赶紧跟着李飘然一同往那边去了,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宛言蹙眉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正忧心间,忽见一个身量纤瘦的夫人从一旁走过。这夫人衣着虽不甚华贵却极考究,身边还带着几名侍女并一些看起来不像是寻常府丁的男子,联想到今日可能发生的事,对于那夫人的身份,宛言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只是尚不能确定。
“那是?”她轻声询问一旁的流溪。
流溪自幼就跟在程映安身边,对于宫中的事也知道不少。见宛言询问,她在一旁小声提醒:
“那是良妃娘娘,端王爷的生母。”
流溪的话确定了宛言的猜想,可她蹙起的眉头却没有半点舒展。
先前良妃将李飘然召进宫,又“恰巧”引得几位娘娘托李飘然来灵安寺替她们供奉功德灯,如今自己更是亲自前来,若说谢珉这局棋没有她的参与,宛言是断断不信的。
想到这里,她立时便往良妃方才去的方向跟了过去。有李寻跟着李飘然,她再去关心一下良妃的动静,倒时万一李飘然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赶不及。当然,希望之前给谢珏送去的信能够让他想办法帮李飘然度过此劫吧!
想到谢珏,宛言心中的担忧稍稍少了一些。她现在忽然很想知道,谢珏究竟会怎么做。
直至转过几处回廊,宛言才将将瞧见良妃的身影。良妃看起来倒是不紧不慢,跟着寺中的师父的先去了正殿敬了几炷香,后又找寺中的老师父解签,看起来似乎轻松得很,一点也不像有事还未办的模样。
见状,宛言心下生疑,按理说,良妃不可能不帮谢珉啊!李飘然今日带了这么多侍卫,谢珉自然不好出手,平素又没听说李飘然与谢珉有什么交情,她若是没有人引着,定然不会主动去见他。既然如此,为何良妃现在还在此处?
见宛言脸色不大好,一旁的流溪有些疑惑,关切道:“言姑娘,奴婢瞧着您似是有些累了,要不赶紧去歇息一下吧?”
宛言此时心里有些乱,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先不过去了,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她的目光落在良妃身上,一旁的流溪也随之看了过去,不由感叹道:“良妃娘娘也是诚心,宫中其她几位娘娘都托我们家小姐替她们供奉功德灯,良妃娘娘倒肯亲自前来礼佛。”
“说起来,良妃娘娘素日名声也不错,当年承安公主的母妃去世,因她不像承平公主一般受陛下疼爱,还是良妃娘娘将其接到宁寿殿好生照顾着呢……”
“承安公主”这个名号乍一入耳,宛言眸光一闪,有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刚才李飘然和那位承安公主离开的方向是……
糟了!
宛言的心猛地一沉,先前她一心只放在了良妃身上,却忽略了承安公主。前世因为一直在府中的缘故,关于皇宫的好多事都是程映安说给她听的,可是程映安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统统说给她,所以她不知道承安公主和良妃之间的关系!
不敢再想下去,宛言的心又揪了起来。她正想去寻李飘然,忽听到内院最里头渐渐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清静的寺院之中却越发明显。
几名路过的女子自内院的方向而来,边走还边嘀咕抱怨,怎的佛门清净之地,会生出如此腌臜的事来!
经过她们身边时零散传来的几个字听得宛言一阵心惊,她急急对流溪交代道:“流溪,去找你家小姐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撂下这句话后,她就匆匆往那嘈杂处而去,留下流溪在原地不明所以。
宛言此刻十分懊恼,也是真的有些急了。她气息不稳地跑至其中的一间厢房前,看着围在外面的乱糟糟的一些人,她脚步一停,忽然有些不敢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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