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屋内气氛顿时静得吓人。就连帷帐后的程映安,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远岫皱着眉头小心地看了看宛言,出口喝道:“奶娘莫不是糊涂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老奴不敢乱说,”王氏忙道,“夫人当年生下小姐后身子虚弱,加上后来张姨娘进门,更是心郁难解,所以平日里都需喝药好生调理着,不能有半点闪失。”
“可谁知,张姨娘进府后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在夫人喝的药中动了手脚。老奴私下拿着药渣出去问过大夫,夫人药中的三棱、莪术这几味药,虽是对症,可若是长年累月地喝着,反倒会让人气血亏损,将气血耗尽后,这人也就不行了。”
王氏越往下说,宛言的目光越是凝滞,脸上虽没有过多的表情,可眼睛已有些红了。
“你说的这些话,可有什么证据吗?”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严肃,抬眼间冷冽的目光已经直直射向了王氏。
“这,”王氏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拿捏不定,半晌才道,“小姐若是能找到当年那个大夫,就能知道老奴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宛言再度问道,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不,不知。只听说他好像已经不在永安了。”王氏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连说话都有些打结。
“是吗?”宛言冷哼一声,目光森冷,“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话毕,她盯着王氏看了半晌,见她虽是低头跪着,一副害怕的模样,却并不打算再说出些别的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宛言声音更是冷了几分:“若真如你所言,这大夫如今怕是找不到了,即便能找到,仅凭他一面之词,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还有,你既然早就知道此事,为何当初不说?”
她的话条理清晰,听得王氏有些慌张:“当,当年老奴曾将事情报与夫人,奈何那时夫人身子已然是不行了,她怕扳不倒张姨娘,反而连累小姐,所以不让声张。”
“既是我母亲不让你说,那你如今跑到我面前说这些又是为的什么!”宛言接连的几个问题,问得王氏哑口无言。
“是,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你说不出来,那我便替你说!”
宛言将手中的杯子“彭”的一声放在桌上,吓得那王氏一个哆嗦:“昨日你儿子犯错,张姨娘下令教训他,只是那些小厮们手重,不小心把他给打死了。而你,却因此怨恨上了姨娘,故而想出这些荒谬的话来我面前搬弄是非,想要让我对姨娘心生芥蒂,好为你儿子报仇,是不是!”
“是,不,不是……”
王氏急着否认:“小姐,老奴确实是想要小姐替召儿做主,召儿他并非犯错,只是因为对大小姐不敬,才惹得姨娘如此生气。还有刚才那些话,真的不是老奴编造的,这都是事实啊!请二小姐明察!”
似乎是怕宛言不信,她把话说完后,接着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宛言看起来却并不相信这些话,她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张姨娘自进家门以来,对我母亲多有敬重。母亲病中,她更是时常到门前请安问好,还替她打理府中上下一应事务,待我也是多有宽厚。”
“而如今你因一己之私,竟敢攀污姨娘。我看在你曾是我奶娘的份上,又怜你老来失子,这些疯话我便当没听见,今日也当没见过你。若是以后你还敢跑到我面前胡说,坏了张姨娘的名声,让我们之间生了嫌隙,那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说罢,她也不再听王氏辩解,只冷声吩咐道:“远岫,送送奶娘吧。”
她这些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王氏也知道今日说什么也没用了,她有些不死心地看向宛言,却见她面色冷谈,对刚才的话无动于衷。
“奶娘,您快起来吧。”见状,远岫从一旁将她搀起,半拖半扶地带她出了簪花院。
路上,远岫还好心开导道:“奶娘,我知道您心里一定不好受,要不我跟小姐说说,请她跟府里知会一声,放你几日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王氏闻言,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她抓着远岫的手,殷切道:“远岫啊,你再和小姐说说吧,我真的没胡说。”
“奶娘,你真是糊涂了!那些话别说是小姐了,连我也是不信的。姨娘每日里要操心家里这么多事,难免有所疏漏,你儿子的事原也怨不着她,你这又是何苦呢!”远岫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
眼见已经没可能了,王氏有些绝望地松开了她的手,无奈道:“姑娘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她都这么说了,远岫点点头,也不再相送,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王氏有些趔趄地出了程府大门,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冷漠,长叹一声,这才转头回去。
而此时落梅轩中,程映安一脸担忧地从帷帐之中走出,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好开口。
宛言看她这样子,苦笑一声:“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言儿,”程映安有些犹豫,似是在斟酌用词,“其实,方才那奶娘的话,也不一定全是编出来的。或许,有几句真话也说不定呢?”
她这副小心的模样,似是怕触及到从前那些伤心事。宛言知道她意有所指,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她轻声说道:“其实她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
“什么!”
程映安眼中闪过些许震惊,似乎有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你不是不信她吗?”说着,又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你是故意装作不相信她的!可这是为什么?”
并没有先答话,宛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将出云从外头叫进来:“出云,你带李寻赶快回去,到奶娘住的地方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陈年的药渣或是药方一类的,凡是可疑的东西都拿回来,只是小心行事,千万别让人瞧见。”
知道事情重要,出云应了一声便急急出去了,而宛言却略一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
前世,她虽知道事情始末,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从刚才王氏的表现来看,一定是隐瞒了一些事,且手中很有可能就有她需要的东西!宛言猜想,王氏应该对她也不够信任,只是想挑起她与张姨娘之间的斗争,顺便,再为自己留个退路罢了。
见她没有说话,程映安虽然心里有些着急,却并不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等着。一阵沉默过后,方听得宛言道:“程姐姐,我这次回来,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难得见她这么认真,程映安点点头:“你有事我当然会帮,怎么如此客气?”
“姐姐不要先应下,此事不是件容易的事,原也不是你分内之事,我不愿因为你我之间交好,而迫使你一口答应下来。姐姐听我说完,若是答应,宛言不胜感激,若是不答应,我心里也不会有半点埋怨。说到做到。”宛言正色道。
听她这么说,程映安也意识到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于是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宛言长叹一声,这才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其实家里的事,我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今日奶娘忽然过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替我省了不少话。”
“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母亲的确是被张氏给害死的。那时候见母亲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我只以为是大夫无能,于是便偷偷将药方抄了下来,拿出去请外头的大夫看,可是看了几个大夫,都说那方子没问题。”
“只怪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万万没想到张氏竟然心肠如此歹毒,将我母亲药中的一味田七,偷换成了别的药。虽然药效相同,可是田七却是活血而不耗血,常年喝着,再仔细调着方子,并不会有事。而被换上的药,长久吃着,却极耗人气血。”
“若不是有一日听见那张姨娘与大夫说话,我也要被蒙骗至今。”
她冷静地将一切说完,程映安眼里已满是泪水:“这些事你怎么从未告诉过我?一个人就这样把事情憋在心里,该是有多苦啊。”
见状,宛言替她擦了擦眼泪,又道:“咱们认识的时候,我已经在淮扬了,也不想说这些事让你听着糟心。我也曾将事情告诉祖母,可空口无凭,反而会打草惊蛇。祖母临终前,担心我年幼,继续留在府中会被张氏暗害,所以才要我以守孝为名,回到淮扬。且要我,最好一辈子都不回永安。”
“我知道母亲也不愿见我因替她报仇而将自己置身险境,所以便想着,一辈子待在淮扬也就罢了。可如今我既然回来了,那么一切就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说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程映安也明白宛言的意思了。
她看着宛言的眼睛,心里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了,可还是问道:“你是想要报仇?”
“是!”宛言目光坚定,“不只是为我母亲报仇,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从前年纪小,加上一贯隐忍,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令张氏在府中坐大到如此地步。”
“须知,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敌人更加肆无忌惮,我退一步,她便会进一步。若真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晚了。”
“可是,”程映安眉心紧蹙,“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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