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咋暖,河边睡了一冬的柳枝已抽了新芽,两岸的芳草也都悄悄露了头。转眼间,也到了回宛府的日子。

    宛言一行人一早就出了门,先由李寻和李量驾车去郊外跑了一圈,等到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才来到宛府大门口。

    气派的朱红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看在宛言眼中既陌生又熟悉。她袖中的双手紧了紧,眼中一片冰冷:宛府,我又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见是她到了,并没有先引她进门,而是忙进去通报。几人大概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远远看见有两个婆子走了出来。

    “这是在给咱们立下马威呢!”出云小声嘀咕道。

    看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宛言却只是笑了笑,面色不变地等着那两个婆子慢悠悠地走到近前。

    “让二小姐久等了,这门房也忒不懂事了,竟让您在这太阳地里等着,我回头一定禀了姨娘,好好责罚他们!”说话的是吕婆子,自宛言记事起,她就在府中理事,这么多年来,帮了张姨娘不少忙。

    见不得她装模做样,出云冷笑一声,呛道:“您可别这么说,但凡您腿脚能再稍快一些,我们小姐也能少站一会儿!”

    这话一出,吕婆子脸上端着的笑容更是殷切,却不知有几分是真:“出云姑娘这说得哪儿的话呀,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不中用,这腿脚确实比不得以前了。”

    出云哼了一声,正待答话,便听得同来的季婆子在一旁说道:“二小姐快别在这儿站着了,日头大,还是快随老奴进去吧。”

    这季婆子极会看人脸色,为人也靠得住,前世宛言回府之后,明里暗里她帮了不少忙。

    见状,宛言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由两位婆子在前面带着,径直往西风院而去。她刚回来,自然是要去见过如今家中主事的张姨娘了。

    一个小小的姨娘,能掌管府中大小事务,且不将嫡女放在眼里,听起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这背后的缘由,还要从宛言父母成婚时说起。

    宛李两家祖辈都在淮扬,宛家是书香世家,李家则是商贾出身。因长辈交好,宛言父母自小便结了亲。

    李家从商,不重诗书,宛言的母亲李韵荷并不识得几个字。而宛成仁彼时正年少风流,最爱花前月下,诗词歌赋。是以,两人每在一处,总觉话不投机。也正因如此,宛成仁并不乐意这门亲事,无奈父母之命,才只得应下。

    但勉强而来的姻缘怎么可能美满幸福呢?

    婚后,宛成仁对李韵荷多加冷落,整日往外跑。后来,更是从外头带回一名唤张思恭的女子,说是怀了自己的孩子。

    这张氏出身清贫人家,其父是个读书人,只是时运不济,没等有什么作为便早早撒手人寰。后来她遇到宛成仁,细谈之下,宛成仁发现她颇有些才气,一来二去竟动了几分真心。

    正妻尚无所出,便在外头有了孩子,要是传扬出去,宛家面上无光!宛老爷子气急,坚决不肯让张氏进门,宛成仁只能暂且将她养在外头。后来长辈催促之下,这才有了宛言,可那时张氏的孩子宛如,已经两岁了。

    本以为李韵荷有了孩子后两人的关系就会好转,哪知这宛成仁只一心放在张氏身上,连带着对宛言都不闻不问。

    几年后,宛老爷子去世,宛成仁当了家主,那张氏就被迎进门做了姨娘。

    后面的事,就更令人唏嘘了。

    李韵荷生下宛言之后,一直缠绵病榻,在宛言八岁那年,便与世长辞。她去世之后,因为礼无二嫡,姨娘不能扶正,所以宛成仁便以对故妻难忘之名不再续弦,将家中一切交由张氏打理。

    宛言虽为嫡女,可那时太过年幼,心思单纯,幸得祖母照拂,才平安过了几年。只是祖母终究年迈,不过两年光景也就去了,临终前将宛言叫到床边,嘱咐她以守孝之名离开宛府,以防被张氏加害。

    得祖母多年疼爱,宛言不愿违逆她的意思,是以回到淮扬暂住外祖家中,本是三年的孝期,这一守就是五年。

    忆及往事,不免有些感伤。宛言敛了敛心神,放缓了步子。

    几人刚转过一处回廊,忽听得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一男子的呼救声,那声音凄凄厉厉,间或夹杂着几声闷响,听起来竟有些可怖。

    “这是怎么了?”宛言皱了皱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听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那人快要不行了似的。

    “只不过是姨娘下令责罚犯了错的小厮,想不到竟惊扰到二小姐了!都是下人办事不利。”吕婆子一脸平静地道,似乎这样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

    这一个弄不好可是一条人命啊,怎么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寻常事儿呢!

    宛言用手掩了掩鼻子,装作一副嫌弃的模样,对着吕婆子道:“你快去看看,让他们赶紧住手,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我怕是晚上要做恶梦的。”

    不过是听那人喊了几声,竟然吓成这样!吕婆子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位二小姐,几年不见,胆子越发小了。

    “是,老奴这就去。”她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声,往那边院子去了。见她离开,宛言朝身后的远岫使了个眼色,远岫会意,也跟在后面一同去了。

    直到两人走远了,一旁的季婆子这才开口提醒道:“请小姐恕老奴多一句嘴,张姨娘这些年来管家素来纪律严明,这样的事在府中屡见不鲜,小姐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以防惹祸上身。”

    “纪律严明”二字说得十分委婉,看来这些年张氏在府中积威日久,旁人是万万不敢说什么不是的。

    宛言知道她是好心提醒,随口问道:“你来宛府多久了?”

    “回小姐,老奴已经来这里五年多了。”

    “五年多了……”

    “是,当年小姐还没回淮扬的时候,老奴曾有幸见过小姐几面。”季婆子低眉答道。

    “嗯,”宛言点点头,也没再多问,“先带我去见见张姨娘吧。”

    短暂的插曲过后,几人来到了西风院。

    今时今日的西风院,早已不比当年。院中的围栏、怪石雕刻精巧,上品的西府海棠枝叶嫩绿,娇嫩的花骨朵儿尚是青葱,隐在层层绿意之间,只等过些时日,便可纵情绽放。横梁上挂着几个精致鸟笼,笼中的画眉毛色光华,声音清亮,蹦上蹦下,甚是可爱。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需要许多心思银钱才能置办好的。

    宛言心里暗嘲一声,就这样一路神情不变地瞧着,跟着季婆子迈进了里屋的门槛。

    里屋正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把红木椅子,靠右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着流云锦、发间簪着两枚黄金钗环的美貌妇人,即便是在屋内,仍旧能看到衣服上的点点流光。

    此人便是张姨娘了。

    她今年不过三十多岁,皮肤细腻,眼角处并不见多少细纹,虽是坐在那里,可仍旧能看出身材匀称标志,反倒比几年前更见风韵。

    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女儿宛如。

    宛如比宛言大两岁,虽是庶出,到底还占了个“家中长女”的无用名头。她身上穿的衣服同样是上好的料子,颜色鲜亮,衬得整个人都娇嫩了不少。

    自打几人进屋后,她一双眼便紧紧盯着宛言上下打量,不时露出些不满之色。

    今日宛言穿了一件青色素锦衣衫,因为先前坐了马车的缘故,裙摆处微微有些褶皱,面上也略显倦色,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掩不住她出落得越发水灵的五官轮廓。

    “见过姨娘,多年不见,不知姨娘和姐姐一切可好?”宛言略一颔首道。

    “自然一切都好,”张姨娘转着手中的金丝楠木手串,见她先开口问好,这才笑着看向她,“言儿这几年过得可好?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一趟回来一定很辛苦吧!”

    她脸上的笑容极是亲切,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真以为是发自真心地关心宛家嫡女呢!

    “姨娘哪里的话,既是回家,怎样都不辛苦的。”宛言笑着回道。

    张姨娘眼波流转,将一侧手肘往椅子上靠了靠,继而道:“那就好,这些年我还一直挂念着你呢!从前家中琐事繁多,未免有疏忽的地方,我也向你父亲提过几次,要他赶紧把你接回来。可是你也知道,他事务繁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你心里可不要怪我们啊!”

    一番说辞,倒是将自己推得干净。宛言虽不想听她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可仍旧耐着性子与她敷衍几句。毕竟,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姨娘打理府中事务必定辛苦,父亲在朝为官,更是整日操劳,宛言不仅不能替长辈分忧,反倒还要你们为我担心,哪里会有什么怨言,自责还来不及呢!”一段话下来,行云流水,连身后的出云都眉心一抖,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家小姐这么会说话。

    “嗯……”闻言,张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带着些许欣慰,“几年不见,看你性子越发好了,也越来越懂事了,我很是开心。这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就先回去好好歇息。今日是望日,你父亲上朝去了,等到他回来,你再去拜见吧。”

    在大梁只有正三品以上官员才需每日上朝,宛成仁是从三品,且是个闲职,是以每月只有望朔两日才有机会上朝。

    闻言,宛言温声答道,俨然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大了,自然不该任性了。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回梳桐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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