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情况有些混乱,宛言若是乱跑,免不了要受些伤。是以谢珏十分好心地将她给揪了回来。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下意识用手胡乱摸索,直到抓住他腰间的锦带,才能勉强稳住身形。谢珏被她闹得有点不大自在,不知怎的,落地时竟险些没站稳。
有些警惕地横了面前这人一眼,宛言向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随即便转头去看那些山匪。黎远和凌风自幼习武,武艺超群,区区山匪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将山匪们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从林中飞出,直冲着谢珏而去。闻声,谢珏神色一凛,用手将宛言轻轻一推,一个侧身那箭便从两人之间飞驰而过。可还没等人喘口气的工夫,又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帮黑衣人,提剑朝他刺了过去。
见状,宛言实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得多大的仇怨啊,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比刚才那些山匪厉害许多,黎远和凌风对付起来虽不算吃力,可一时也被缠得脱不开身。是以,他们虽挡住了不少黑衣人,可还是有几个冲到了宛言和谢珏身边。
这些人来势汹汹,出招狠辣,和刚才那些山匪显然不是一个路数的。情形危急,宛言此刻只能任由谢珏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
只见谢珏利落地用脚踢起地上掉落的长刀,三下两下便挡过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利剑。一番打斗之下,双方都没讨到便宜,可黑衣人却看出宛言不会武功,竟调转剑锋朝她刺去。
见状,谢珏眼底幽深,似有怒意,他一边带着宛言躲闪,一边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随即,一朵深紫色烟花便绽放在半空。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极有章法,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一小队穿戴整齐的人马就已经到了近前。这些人甲胄加身,银色的铠甲在夜色之中仍旧寒光凛然。
看这模样,应该是近京的驻军。
有了这些兵士的加入,当下的情形已然明朗。黑衣人情急之下,更是发了狠,不管不顾地向宛言刺去。
见状,谢珏眼神凌厉,晦暗不明,将宛言轻轻一拽,便侧身直直挡上那剑锋。利剑从后肩处刺入,他闷哼一声,忍痛回身将长剑打落,又借此一连杀了几人。此时势单力薄,黑衣人却还是不依不饶,赤手空拳便扑了上来。
宛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没等细想,就见谢珏手中的长刀直直刺入那黑衣人心脏处,鲜血喷溅一地,那人终是直直倒下,再也动弹不得了。
场面有些可怖,她皱了皱眉,一声声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时间,林中鲜血如注,血腥味从四面八方直直窜来。
饶是再冷静镇定,宛言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后背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谢珏闷哼一声,似乎伤口处被扯到了。宛言正想着是不是该问下他的伤势,便忽觉面上一片温热。
谢珏一手揽过她,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眼睛上,将面前的残忍景象尽数替她遮去。他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些漫不经心:“知道你胆子大,可这种血腥场面还是不看的好。”
如今不过才开春,天气还冷得很,即便宛言刚才表现得再冷静镇定,可她额上的薄汗却骗不了人。
谢珏弯了弯唇角,不禁失笑。刚才胆子是挺大的,这会儿倒是后知后觉了!他抬袖替她将额间薄汗轻轻擦去,宛言却觉得浑身一滞,有些不自在地往外移了移身子。
察觉到她的动静,谢珏微微蹙眉,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轻声道:“老实些,别乱动。”
这话听不出喜怒,宛言却没有再动。此刻稍稍平静下来,一阵倦意涌了上来,她忽然觉得累极了,可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之前能唬住那些山匪,也算她运气好,可身边这个男子,刚才虽然护了她,却让人觉得心思难测。刚才杀人的时候,可没见他有一丝不忍。
莫名的悲凉由心底蔓延开来,那些山匪前一刻还在凶神恶煞地威胁着她,如今就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稀里糊涂地丢了命。他们的性命对于这个男子而言,如同草芥一般。而她,今夜过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这里,宛言垂了垂眼,睫毛纤长,扑闪灵动,若有似无地扫着谢珏的掌心,让人觉得有些痒痒的。
谢珏再度低头看了看她。
此刻两人离得有些近,一阵若有似无的馨香在谢珏鼻尖四散开来,不知是何种花香,却又掺杂着些清冷香气,在这遍布血腥味的林中,显得格外特别。
应是玉兰香气吧。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声响停了下来,覆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才缓缓拿开。宛言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了山匪和黑衣人的尸体,一地的鲜红也无迹可寻,只剩下空气中未散尽的血腥味儿提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黎远急急跑上前来,看了宛言一眼,随即机敏地换了称呼:“公子,您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谢珏还是那副语气淡淡的模样。剑从后肩刺入,虽说他刚才有意偏了一下身,可也有的休养了。
“去将李副将叫过来,我交代几句……”看着不远处与凌风说话的那位男子,谢珏缓缓道。
危机解除,此地不宜久留,宛言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道别,忽见一旁的谢珏转头道:“小兄弟且等等,我还有事找你。”
这是要秋后算账?
她正打算开口问个清楚,却见黎远已经将那李副将带了过来。先前估计嘱咐了几句,李陵见着谢珏,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公子,我已派人去官府通报,此地离永安还有大半天的日程,不妨随我回去安置一晚再说!”
余光瞟了宛言一眼,谢珏垂眸略一思索,只道:“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原本只是以防万一,不想还是劳动了你们,这下可让你们沈大将军找到机会得我个人情了。”说罢,他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你先回去告诉他,让他想想有什么想要的,到时候只管和我说便是。”
李陵听他这么说,脑中立时浮现出沈延之听到这话时的得意模样,不由地笑了笑,朗声道:“是。那我们将军可是要高兴好一阵子了……”
他们谈话间,宛言在一旁默默打量起了谢珏。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倒是个十分俊朗的公子。谢珏此时一身绛紫色窄袖长衣,身着一件黑色披风,衣衫翻动间还能看到他腰间那块若隐若现的圆玉,即便此刻天色昏黑,可那玉佩仍旧光彩非常。
看那副将对他恭敬有礼,还有人精心谋划一场截杀,再看这人周身气派,必然身份贵重。
正暗自思索间,忽觉一道炙热的眼神看了过来,她有些猝不及防,一时没来得及收回打量的目光,被谢珏给撞了个正着。
那副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宛言装作掩饰地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却听得谢珏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在下谢清和,永安人氏,不知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啊?”
永安谢氏!
宛言抬眸看他,微微诧异。虽已猜到他出身勋贵,可没想到竟是谢氏之人。永安的确是有一些谢氏的高门大户,可是如今掌权的皇族,也是谢氏。
而前世,对那谢氏皇族,她心里是有些芥蒂的。
想到这里,她目光冷了几分,答得十分客气疏离:“小生李言,今日实在是一场误会,离开这里之后,我就会把事情全部忘个干净,必然不会给谢公子找麻烦。”
“李言……”谢珏低声重复了一遍,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只是略一垂眸,唇边随即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李兄弟别这么说,今日这事原本也是因我而起,这才连累了你。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权当我赔个不是了。”
他眼眸低垂,脸带笑意,若不是刚才见他出手狠厉,宛言还真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位谦谦君子。
不过说起来,眼下的确有件事要他帮忙。
看了看自己先前被山匪用绊马索绊倒的马,宛言转而说道:“确如公子所说,那我便不客气了。我急着赶路,便请公子赠我一匹马吧。”
闻言,谢珏还未觉讶异,一旁的黎远反而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条件说得太不走心了些。
“好,那就给你一匹马。”谢珏答应得倒是爽快,他示意凌风去将马牵来,随后又解下自己的披风一同递给宛言,“春夜微凉,小兄弟还是披上件衣服吧!”
这话提醒了她,宛言低头看了看,现下衣着的确不大雅观。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披风,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多谢公子,只是我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这伤药你应该还用得着……”
见谢珏怔了一下,宛言也不再啰嗦,她将瓷瓶往他怀里一塞,又朝他点了点头以作道别,随即便利落地翻身上马,急急往北边而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谢珏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黎远,你暗中跟着她,平安将她送到永安。”
他知道,宛言要去的地方,定是大梁的帝都,永安。
半晌,摩挲着手中瓷瓶,谢珏轻声呢喃:“你还是想回去见他,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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