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浅淡,  屋子里虽没开灯,却看得见彼此的面孔,在夜色中像是给五官镀上一层温柔的浅灰色。

    顾以南平静的看着她,  无声挑眉。

    藏岭与他相对视,月光为他加冕般,笼罩着他修长的身材,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月光也成为他的陪衬。

    他看着她,  无声弯了下唇,  抬手,“啪”地一声摁亮了卧室的灯。

    暖黄色的光线倾泻满室,  藏岭被突然而来的黄线刺得眯了下眼,稍微适应了下再睁眼时,  脸正好怼在屏幕前,  手机屏幕上是宿管阿姨放大的脸——准确来说,是半张脸,上半张血肉模糊根本不能称之为人脸。

    藏岭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脑门上涌。

    原来人受到极度惊吓是发不出声音的。

    她猛地往后一仰,  丢开手机,  跌跌撞撞地往床下跑。

    小姑娘柔软温热的身子直戳戳地往顾以南怀里撞去,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了她一下,  另一只手轻护着她的额头。

    藏岭的鼻子轻撞在男人的胸膛上,被他的手垫着缓冲了一下,  不疼。

    他刚洗完澡,  身上带着薄荷皂角的清香味,  手指尖微凉。

    “怎么冒冒失失的?”

    他问,声音却全无责怪的意思。

    她一颗心咚咚直跳,皱着个小脸,不敢回头看,说:“在看恐怖电影,想制造点氛围感”她腾出一只手拍着胸脯:“谁知道你突然进来啊。”

    他哂笑,长腿一迈,走了进来。

    “你来干嘛?”她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顾以南熟门熟路进自己家一样坐在她的粉色懒人沙发上。

    他看了她一眼。

    “过来睡觉。”

    藏岭猛地瞪大眼睛,本想跟进去,目光接触到放在床上的手机,里面响起电影的恐怖音乐,脑海里又回想起“宿管阿姨”的脸。

    顾以南一抬眼,起身,走去床边,弯腰,抬手将手机关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藏岭走进去,关上门。

    明明她的房间格外宽敞,不知为何,他一进来带来外头的霜雪气息,沉沉浸在房间里,好像被为他所包裹,她顿时生出这房间狭小的错觉。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他们来的早了些,张嫂估计还没把别的房间收拾出来,唯一一间腾出来客房估计要留给苏澄了。

    她思索了片刻,走到橱子边,打开,抱了床新被子出来,白色的褥子边,浅粉的被芯。

    她弯下腰,又从抽屉里拿了套被罩,乳白色的。

    “被子和被罩都是张嫂新做的,刚洗了在我们来之前放阳台上晒了一天的。”她说。

    灯光落在她脸庞着,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纤细莹白的胳膊,认真的翻着被罩,将被子的衣角塞进去。

    这边塞进去,那边的被角又松了,她鼓起腮帮子,不信邪一样,小脚丫“腾腾”甩掉两只拖鞋,手脚并用爬上床,用力将被罩抖起来,整个人爬进去找被角。

    顾以南坐在懒人沙发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钻进被罩里,倒腾来倒腾去,成功地将自己困在被罩里找不到出口了,还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听着好不可怜。

    她被被子包裹在里面,扭成个□□花,歪歪斜斜的挣扎一番,眼看着“麻花”歪斜在床边,就要往下滚落。

    顾以南眼疾手快,起身,几步过去,一伸手,将“□□花”捞了个满怀。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还极度不安分,来回乱扭。

    (解释:这里是女主套被罩不小心把自己套进去了!!!!没有亲密描写啊审核大大!!!!!)

    “别乱动。”他抬手。

    某人充耳不闻,还在自顾自的挣扎着。

    “不听话。”大掌找准位置,在她的头轻上拍了一下。

    被罩里的人霎时就不动了。

    僵直乖巧地像根木头。

    任由男人抱着她,放在床上。

    藏岭抬头,视线被被罩拢住,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头顶响起被罩拉链拉动地声音。(这里是被罩的拉链不是衣服的拉链!!!审核看仔细啊啊啊!!!!!!)

    他的手掌探进来。

    破光而入——

    富强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

    (这里是从被罩的口子里探进去把女主从被罩里解救出来!!!!别锁我!!!)

    她仰着头,突然就情不自禁伸手,小手软软地覆盖上去,被他稳稳地接住,一个用力,将人从被罩里拉了出来。

    小姑娘挣扎得发丝凌乱,光着脚跪坐在床边,呆呆的,像个小疯子。

    他看了她一眼,无声弯唇,将被子和被罩分开。

    他站在床边,动作娴熟,抖直平展被罩,将被角塞进去。

    他手掌很大,一手攥着两只被角,去套剩下两只。

    然后将被罩拉链拉好。

    一抖,被子像白色的海浪,翻腾着,在某一处猛然刹车。

    藏岭回神,看到自己屁股下坐着的一截被子,吐了吐舌头,连忙站起身来,拿过剩下两边被角。

    白色海浪在两人间翻涌起来,被子抖起的风吹动她的头发,他的衣袖。

    “对了。”将被子铺好,藏岭脚尖往床下就要落。

    顾以南手动了一下,单手将人一下子从床上抱起来,放在另一侧。

    “穿拖鞋。”

    “哦。”她应了,脚丫伸进拖鞋里。

    他松了手。

    藏岭趿着拖鞋,走到靠墙的那扇衣橱前,推开,里面是两格的构造,上面小下面大。

    她弯腰,猫着身子进去,一阵窸窸窣窣,抱了个带着塑料袋的枕头出来。

    见到他站在原地看她。

    藏岭撇了下嘴,拍拍怀里的枕头,说:“新的。”

    顾以南想起,她刚刚抱被子和被罩也特意跟他解释过,是为了避嫌?还是觉得他不愿意用她用过的东西?

    男人思维敏捷,思考一下,脱了鞋子,上了床。

    他没动两人刚刚铺好的那床被子,反而掀开她盖过的那床,粉底小兔子花纹的,钻了进去,头枕在她的枕头上。

    藏岭低着头,将手里的塑料袋抽走,一抬头,傻眼了,急急上前两步:“这是我的被子。”

    他闻声,睁开眼,偏过头来看她。

    “嗯。”及其平淡的一声。

    她气势弱了下来:“我睡过的。”

    他突然单臂将身子撑起来,埋下头去,鼻尖蹭进柔软的枕头里,吸气。

    “嗯,怪不得有股桃子味。”

    他眼眸淡蓝,褪去了冷漠,似有星辉洒落下来,澄澈直视她。

    屋外风吹树摇,抖落簌簌檐上雪。

    她被他这格外大胆的动作惊得瞪大眼睛。

    他却早已躺下身去,闭了眼。

    她嘟起嘴吧,却还是放轻了脚步,去到门口将灯关了。

    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他的鼻梁高挺,在侧面落下一小片阴影,斜在薄薄的唇瓣上。

    不得不说,他闭上眼的时候,样子格外乖巧,那种冷漠疏离感敬而远之。

    好在藏岭的床够大,就算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她脱了鞋,翻身上床,将被子掀开一点,整个人像尾小鱼钻了进去。

    窗外北风凛冽,树影摇晃。

    -

    南江的路弯弯曲曲,不知名的小巷子又多,乱如牛毛般横叉在这小小一方镇子里。

    苏澄几经辗转打听,才在石桥边的一个老婆婆口中打探到。

    “你说的是唐家的姑娘哩。”老婆婆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是个可怜人撒。”

    老婆子絮絮叨叨跟他念叨着。

    “老早就被赶出家门,前段日子又没了娘呦。”老婆婆慢腾腾的起身收拾东西,看到苏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问:“小伙子莫要来这里找人喽,那屋子都变卖了去,不会回这里来了撒。”

    苏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老婆婆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将收拾好的东西卷起来,拿上了小推车,推着走了。

    苏澄深吸一口气,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站在这一方天地里,觉得天地浩大,而自己那点喜怒哀乐,微渺如星芒,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不知道唐诗的身世,她的经历,她的童年。她也从未和他提过。

    但是在金钱上,她却从未朝他伸过手,开过口。

    原来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可以养着她,她也不必那么辛苦。

    而这一刻,仿佛豁然开朗。

    她害怕依附,害怕而不敢朝他要太多。

    她自己有一天被人丢弃,像她的母亲一样。

    她极度没有安全,内心柔软所以表面伪装得坚强,伪装得强大不可一世。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给她踏实的安全感。

    甚至甚至还认为自己已经给予她足够多,自私地认为自己才是两人关系里最为难的那个。

    苏澄突然很冷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胸腔被一股大力撕扯着,把心肺抽丝剥茧从皮肉组织里生扯出来一样疼。

    他突然蹲下身去,抱着头蜷缩在庙宇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梨落石桥上一对小情侣在拍照,路过苏澄身边时频频朝他看去,不懂这个穿着得体的男人怎么一动不动蹲在这里,肩膀直颤抖。

    他下颌线紧绷,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悲鸣来,竟不似人类,引得周围的行人纷纷看过去,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他明明这么自私,还自我感动,她却在信的结尾,一笔一划的写:

    也祝愿你和思思婚姻幸福美满。

    阿澄,祝你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她祝他这个伤她无数的人,往后幸福。

    甚至到最后,她都不怪他。

    她早就动了离开的念头,却固执地,违背自己的骄傲,在最后的日子留在他身边。

    骄傲是她,柔软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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