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众人的目光霎时被吸引过来,  只见小姑娘怒着个脸,小嘴嘟着,眼眸水润而带有怒气,  脑袋顺着刚刚那手臂伸过来的方向一扭。

    对上男人无害的瞳眸,顾以南甚至还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浅蓝的眸子清冷一片。

    有点吓人。

    本来气鼓鼓的某人缩了缩脖子,  本来怒气冲冲的气焰瞬间熄了火。

    被藏岭这一串活灵活现的变脸艺术逗到,那边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藏岭抬眼一看,  是刚刚她斜对面的男人,刚刚她一直在看的,  那人笑起来单眼皮的眼睛更是带着痞坏的劲儿。

    “哈哈哈哈哈,  老顾,你这媳”岑松哈哈大笑着,  抬手指着藏岭,“媳妇”两个字刚要从嘴里出来,  就被旁边的苏澄一把捂住嘴,  赔笑到:“这人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边说边将岑松脑袋往边上狠狠一按,凑过头来,  低声道:“你疯了?顾藏两家联姻可是从未公开过。”

    被他这么一提醒,  喝了几盅酒大脑有些昏沉的岑松猛然反应过来,  暗暗惊呼好险,目光偷偷打量着顾以南。

    却发现,  男人压根没往这边瞅,而是俯着身子,  同那小姑娘说着什么,  逗得小姑娘红了一双小耳朵。

    “那道蒜蓉虾仁看样子味道不错。”顾以南俯身,  绛紫色衬衫前的领带随着他的动作下垂,微蹭了一下藏岭的脸颊。

    藏岭抬眼,那道蒜蓉虾仁在她的右边,刚刚转过去,就算是伸长了胳膊也不一定够得到。

    目光一转,落在里的盘子里刚刚夹过来的两颗虾仁上,其中一颗还被她咬了一小口。

    藏岭伸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完整的虾仁夹住,放到顾以南的盘子里。

    旁边的人没动筷子。

    藏岭狐疑地抬头,看他。

    男人目光清冷似雪,却岿然不动。

    显然是还不满意。

    藏岭小脸一垮,皱着张脸,忍痛割爱般,伸出筷子,将她仅剩的,咬了一小口的虾仁也夹起,小声说:“这个我咬过了。”

    金黄酥脆的虾仁上留着一弯浅浅的小牙印。

    本以为他会嫌弃万分,却不料,顾以南没说话,抬手轻巧地抬过她的手腕,就这小姑娘的筷子,张口,咬住筷子尖上的虾仁,慢慢咀嚼。

    他吃东西时有种浑然天成的斯文优雅感,矜贵万分。

    不光岑松,不少人虽然谈笑觥筹交错着,目光却八卦般偷偷往这里瞥。

    顾以南的洁癖人尽皆知,连衬衫西装都不能叠出皱褶来,更是发生过新来的美女秘书倒茶水光顾着搔首弄姿,洒了一滴出来在桌子上而,他将人连带着招聘负责人一起开除的事件。

    结果在他们清冷矜贵的顾总,竟然刚刚吃了小姑娘咬过的虾。

    咬过的虾啊啊啊!

    表面上每个人风轻云淡在夹菜的夹菜,聊天的聊天,倒酒的倒酒。

    事实上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夹菜的机械性地夹着面前空了的盘子,聊天的嘴巴一张一合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倒酒的酒杯里液体满溢出来却浑然不知。

    苏澄离得最近,清晰地听到,他们的顾总,不是吃了小姑娘的虾仁,完全是半威胁半逼迫地把人家餐盘里的食物“抢”了过来。

    苏澄稳住手里的筷子,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瞎”得彻底。

    那边的岑松没控制住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刚想起身去个卫生间大笑特笑,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接起来,皱眉:“你怎么来了?”

    那边说了什么,岑松收起脸上那一贯的吊儿郎当的笑容,走过来对苏澄说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包厢。

    不远处是古香古色的石雕宫灯,荷花的灯口出用薄纸糊了一层,防止里面蜡烛的光芒刺眼,暖黄色的光晕格外朦胧。

    外花园里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了几步,就看到那边的竹凳上坐着等待的少女。

    梳了个黑色麻花辫,带着顶毛线毛,宝石蓝色小香风风衣,下面是黑色铅笔裤,衬得双腿修长。

    听到脚步声,陈思思抬起头来,远远看见那头的男人身形修长,踏着月色而来,忍不住眉开眼笑,先叫了声:“岑松哥”,然后视线对上那边的男人,清脆的叫着:“苏澄哥。”

    “嗯。”男人应了声,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就如同她初见他那天,瞳眸那么温暖澄净。

    “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岑松问。

    陈思思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澄黑色风衣的衣角,她站起身来,笑道:“托苏伯母的嘱咐,来看看苏澄哥。”

    随即,陈思思坦坦荡荡地面朝苏澄:“苏澄哥,伯母让你少喝酒,喝酒伤身,注意身体啊。”

    夜风袭来,刮得园子里竹影摇曳,秋菊的幽香阵阵袭来。

    陈思思突然踮起脚尖,伸手去过,捏住苏澄风衣上的一枚树叶。

    少女凑得很近,带着白栀子的馨香。

    却不是他偏爱的红玫瑰。

    “有片叶子。”陈思思歪头朝他笑,娇憨又可爱,带着小女孩的机灵俏皮。

    “谢谢。”他淡笑着颔首。

    不知陈思思是不是从苏母那里打听到了他的喜好,见到苏澄既不挽留也不邀请,倒也不撒娇要求留下,朝他吐了吐舌头便道别要走。

    夜深露重,让这么个小姑娘大老远的来,自己走确实不礼貌。

    岑松看出苏澄的为难,拿了车钥匙,自告奋勇松陈思思回学校。

    陈思思显然没料到还能来这一出,不情不愿地跟着女岑松走了,边走还边一步三回头。

    石亭边上挂着大红灯笼,苏澄轻笑一声,摇摇头,转身,刚准备回去,却愣在了原地。

    女生拎着个黑色的小行李箱,带着口罩,大波浪散落到腰际,正在石亭边望着他。

    显然是风尘仆仆下了火车就往这里赶,连公寓都没回。

    唐诗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久。

    火红的灯笼光映照在她眼底,一片赤红。

    风轻,夜静。

    她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

    宴席上酒过三巡,连顾以南也不可避免地被敬了几杯酒。

    眼见岑松和苏澄一前一后出去了都没回来,方浩联系了苏澄助理将客人一一送走。

    顾以南喝了酒不能开车。

    方浩替他挡酒喝了不少,好在餐厅早就准备着代驾。

    顾以南站在正门前的台阶上,月光清浅,落在他的脸庞,镜片将他那双淡蓝色的瞳眸与黁黄色的宫灯隔绝开。

    藏岭朝几位画圈的老师要了签名,磨磨蹭蹭背着包出来时,恰好看到男人站在月色下,白色西装,赭红色领带,抬头望月。

    仿佛他即是月。

    听到脚步声,顾以南转过头来,伸手推了推垂在肩侧的银白色链子,问:“送你回去?”

    他深色淡然,藏岭突然想到那个晚上,男人落下亲吻时明明清冷若谪仙,吻却那般炙热强烈。

    这个男人太过可怕。

    摘掉眼镜宛如冰与火的极端。

    明明致命危险,本应该远离的,她今天却还是这么轻信于他,跟着他来了。

    藏岭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一跳,想起唐诗说过的话。

    ——顾以南最讨厌娇气,大小姐脾气,狗皮膏一样甩不掉的女人,最好再主动一点。

    车灯光一晃而过,黑色低调的轿车停在台阶下。

    顾以南走下去,方浩已经替他打开车门。

    男人一弯腰,坐进车里,后面却没了那亦步亦趋跟过来的脚步。

    顾以南抬眼,平静地看着站在台阶上别别扭扭的藏岭,无声的对视,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过来。

    方浩为藏岭打开另一半的车门。

    藏岭鼓起腮帮子,像是在酝酿什么。

    她不动,顾以南耐心极好的等。

    他向来不慌不忙,淡蓝的眼眸眯了眯,就算狩猎,也会看准猎物,一击即中。

    半晌,她攥了攥小拳头,给自己打气般,昂首挺胸,仗着自己站的台阶高,睥睨着他:“我要坐公交车回去。”

    以高冷女王的姿态,像是宣战。

    顾以南看她一眼,点头:“行。”

    藏岭:???

    这就完了?没了?

    她满腔热血没地儿抛洒,对手一个“行”就认输了?

    顾以南冲代驾说了什么,清冷的声线不甚清晰。

    方浩替他关上车门,车子疾驰而去。

    留下藏岭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萧瑟冷风刮过来,她搓了搓手。

    极不情愿的认命往外走去。

    边走边暗自骂自己,抽的什么风,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餐厅里嚷嚷着要做公交车。

    最起码也要等出了这古风古色的大院子再说啊。

    走了一截,藏岭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揉着腿,长叹一口气。

    等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秋风萧瑟,夜里气温低,藏岭瑟瑟发抖跺着脚站在车站,连末班车都赶不上。

    她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叫车等了十几分钟都没等到接单的车主。

    她哭丧着个脸,抱着双膝蹲在车站边,将头埋进膝盖里。

    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不远处,黑色的车子低调的停在转角,男人坐在后座上,骨感细腻的指尖把玩着眼镜腿上细细的银色链子。

    苏澄犹疑地看着窗户外面,不远处的少女,问:“公子,我去将藏岭小姐接过来?”

    顾以南不紧不慢地抬眼,慢条斯理带上眼镜,“不用,让她长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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