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扶进来,喂了几口热水后,这位被冻晕的公子总算缓过神来。一起来见到程砚闻站在椅子边,就想要往下跪,程砚闻赶忙拦住他,“公子无须如此,之前程某太过计较,让你受了这一番苦,程某过意不去,既然已请你进门,断然是打算接了这案子,你只需把案件和我详细道来。”
“谢过程状师,在下免贵姓白,名叫白寂,是丰县小阳村的一名书生,和这血书的主人柳如烟既是同乡,又是青梅竹马,日久情愫渐生,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打算为柳娘赎身,一起回乡做一些小买卖。可未成想到,就在约定拿卖身契的那一天,县丞之子林晰闯进酒楼,指名要柳娘作陪。柳娘不肯,他便拿卖身契做威胁。无奈,柳娘只得答应,可说好了,只喝酒别无他事。可喝到一半,这林晰突然狂性大发,想要侵害柳娘,柳娘不依,反抗失手,酿成大祸。县丞的公子死了,柳娘被判十日后执行死刑。如今,只剩下三日期限,若是三日之内不能翻案,柳娘她……”白寂咬牙切齿地说着案情,眼里充斥着悲伤和愤怒。
程砚闻听完,心下有了定夺,按理来说,杀人案怎么着也得诉讼个把月,柳娘案几天就审判下来,怕不是有人在后面动了手脚。颇为无奈,也理解了当时白寂对她的试探。这果然是一场硬仗,想来若她真是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徒,断不能值得依赖。
“这个案子只要证明,柳娘是在受到了生命威胁的时候,迫不得已才失手杀害了林晰便可,倒也不是什么难案。可问题在于时间,如今柳娘的刑期只剩三日,如何能再次上诉,在行刑前找到证据?”
程砚闻左右踱步思索道。
“白寂,你能否有办法让我先见柳娘一面,有些细节我想问问她。”
白寂点点头,“办法倒是有,可是要委屈公子你了。”
林家的人买通了牢头,除了酒楼的女眷,任何人不得探柳娘的监,于是程砚闻只得扮成酒楼女眷。倒是因祸得福,因为这柳娘案,程砚闻第一次可以在公开场合身着女装。
当她穿上姑娘家的行装后,白寂有些惊讶,就是真正的女儿家怕也没有这位状师那么貌美秀丽。
程砚闻整了整衣袖,表情有些不自然,“可有哪里不妥?”
白寂摇摇头,“程状师,若是第一次见你的人,看你这身打扮,断不会想象到你是男儿之身。恕我冒犯,程公子你穿上这身衣服后,愈发风姿卓绝了。”
程砚闻摇摇头,“莫要说笑,程某身着女装看起来或许有些滑稽,但为了案子也无妨,只要不要遇到熟人对我有所误会就好……”
话还没说完,程砚闻的马车就撞上对面一辆马车,俩车相撞的瞬间,风吹起马车帘,一双熟悉的剑眉星眸掠过程砚闻的视线,不是对她没好脸色的宋宴又是谁?真是冤家路窄。程砚闻感到有些头疼,只得打算待在马车上不下车含混过去便相安无事。
可没想到小蓝和宋宴家的车夫吵了起来,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越吵越大声。迫于无奈,程砚闻和宋宴同时下了马车。
看到程砚闻女装的那一刻,宋宴有些愣神。身居王府,虽说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可美人倒也见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的样貌惊艳到。
眉弯眼圆,肌肤如脂,嘴巴红润又小巧,看起来是柔弱的长相,可那双眼睛颇为坚毅,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倔强。可这张脸左看右看,总觉得莫名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宋宴不自觉地一直盯着程砚闻看,直到程砚闻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自觉失礼,向程砚闻拱了拱手,“抱歉。”
程砚闻觉得好笑,本以为多么冷酷的人,居然一见到姑娘家,也有这么柔情腼腆的一面。
“你是说挡着我们的路这件事,还是说盯着我的脸看了两分钟这件事呢?公子,你为哪个缘由道歉?”程砚闻来了兴致,忍不住想逗逗他。
可千算万算,忘算了声音。这一开口,便漏了馅。
开口的瞬间,宋宴猛地抬眼看她,眼神一下子冷下来。“我当是谁?原来我还从未想过,程公子你居然有这种癖好?想来,在大街上穿着女装,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只是我等常人似乎没有程公子这么大的觉悟。”
“你,你说什么?”程砚闻也不知怎地,往常的淡定只要遇到宋宴,就会消失不见,总是被他三言两语激怒。
本打算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小蓝在她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公子,时辰快到了。”
程砚闻噤声,还有要事有办,不能耽搁。于是重新坐上马车,在宋宴一脸玩味的眼神中,抑郁而去。
待程砚闻走了好远之后,宋宴还待在原地,望着程家马车的背影,内心两股情绪作祟,一边为程砚闻好好的一男儿穿着女装而鄙夷,一边又为自己被她的女装模样惊艳而不耻。
“碰到他准没好事,还是再也不要见为好。”宋宴又吩咐下人道,“以后出门打听一下程家的行程,然后绕着走。”
且说程砚闻赶到监狱后,因为身着女装,看起来娇弱得很,没有什么威胁性,又递上了探监的批条,可门口的牢头依旧不为所动,也不说不让她进去,只是挡在门口就是不让路。
程砚闻了然,吩咐小蓝,偷偷地从衣袖里给牢头递了枚有分量的银子。牢头放到嘴里咬了咬,确认是真货后,才对程砚闻转换了脸色。“姑娘,是明事理的人,多给你几分钟的时间。”
见到柳如烟的第一面,程砚闻被吓一跳。在丰县,程砚闻多少有听过柳娘的大名,是丰县最大酒楼的第一名伶,身姿婀娜,容貌昳丽,无论何时,都以最好的姿态见人,哪曾有过这副模样。
脸上都是伤口,面容憔悴,毫无疑问,定是在牢里受到了虐待。同是女性,程砚闻有些不忍,因为法律受到公平的制裁的话,她无法可说。可如果动用私刑,因为是美貌的女性而受到更大的虐待的话,司法公正何在,法律的尊严何在?
柳娘戒备地看着她,缩到牢房角落,以为她又是上头派来折磨她的人。程砚闻却摇摇头,从衣袖中悄悄扬了扬白寂给她的信物,一枚木制的簪子,乃为俩人定情之物。
柳如烟看到簪子,果然从角落走到门口来,“是白郎给你的?你为何人?白郎他在外面还好吗?林家有没有刻意为难他?”
“在下,程家讼师,程砚闻。”
柳如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想来大庆只有男子可以为讼师,程砚闻一身女装毫不违和地和她说这话,柳如烟本以为又是林家的诡计,可她确实拿着白寂给的簪子,这么重要的东西,白郎断不会随意给他人。
“柳娘莫看了,在下确实是状师,这身装扮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刚才你问到白寂,他在外面日日夜夜为你的事情奔波,可问他有何话让我带给你,他对自己的处境不发一言,只想知道你的情况。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东西。”程砚闻将手帕递给柳如烟。
柳娘当场就落下泪来,白色的手帕上两行隽逸的大字,“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程砚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他在外面等你,所以我们一定要出去。说说案子的情况吧,有些细节我想问问你。”
柳娘收拾好了情绪,点点头。
“你说,林晰他把你绑起来了对吗?并且门被紧锁,厢房偏远对吗?”程砚闻问道。
“是的,当时我全身都被他绑起来了,他指名的厢房位置偏远,我嘴里被他塞了抹布,呼救不得,也没人能听到。”
程砚闻点点头,“那正当防卫的第一步就成立了,侵害现实存在的,并且具有暴力性破坏性。”
“你用花瓶把林晰的头砸晕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当时情况危急,他喝了酒力气大的吓人,而是没有理智。我只能一直用手磨床边,好不容易才把绑住双手的绳子磨断,眼看他就要欺身上前,□□于我,我立马把床边的花瓶砸到他头上。”柳娘回答道。
“侵害正在进行,且不法行为针对了侵害者本身。两个要件也成立,然后呢?你砸晕他之后,林晰立马就死了吗?”
“然后林晰呼吸突然急促,抽搐了一下,就晕过去了。我用手一探,他已经没了呼吸。想来确实是我失手,把他砸死了。”
程砚闻听到这,有些奇怪,想要砸死一个人,花瓶必须够重够大。可如果花瓶很重很大,柳娘一个女子不可能在躺着的情况下还能随手拿起。想来这死因里面有些蹊跷,可尸体已经被火化,仵作想必早已被林家人买通。时间如此紧迫,看来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得先找别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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