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元宵好时节,闹不过小蓝的撒娇,程砚闻带了吟昭和小蓝出来逛逛灯会。
正巧碰到猜灯谜游戏,吟昭眼巴巴地盯着那兔子灯笼看,又抓了抓程砚闻的衣袖。
程砚闻笑着摇了摇头,好在原身从小刻苦好学,有些诗词功底,想来这猜谜游戏也不足以为惧。
旁人和店主看她谈笑风生的样子,颇有些恼怒,“我说这小伙子,别以为读了两年书,就觉得势在必得。这白家秀才在这,想了半天,都没得出个答案。还有那,教书的李夫子,胡须捻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还是尽早退出,别在这逞能。”
程砚闻一下来了兴致,题难却依旧这么多人排在这,足以说明这灯笼的精美独特。表妹这么多年待在她家,虽说衣食上很少亏待,可终究是寄人篱下,这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的话,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想罢,程砚闻绕着灯笼走了两圈,簪花小楷贴在灯笼上,“窗前梅枝映夕阳,安得一日共图醉。”
思索片刻,程砚闻已了然,正要摘灯笼上的纸条,这时居然有另一只手同时伸了上来。
两只手碰到的片刻,程砚闻回头望去,来者黑衣墨发,剑眉星目,风姿卓绝,贵气逼人,只是那眸子无端地如此冷漠。
“答案是宴。”俩人同时说出,店家垂头丧气,果然是猜中了。
“你两个人同时答中,可我先说好,我这灯笼可只有一盏哈,要怎么分,你们先说好来,可别在我这闹事。”店家打量俩人都身着华服,知道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只得先放话抽身。
俩人都没有松手,僵持了一会,吟昭和那位公子身后的人同时说出算了。
程砚闻这才注意道,身后那人居然是前几天在公堂上坐着的公子。
前面的公子转过身去,语气冰冷,“是你说要,我才来猜这谜,感情在这给你做了个顺水人情,倒显得我是坏人了。”
后面的公子答道,“也是有缘嘛,谜语竟然正好是你的名字,看来缘分天注定啊。”
然后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地介绍道,“程大状你好,我是方侯家的公子方泽恩,这位跟你抢灯笼的是我的朋友,宋宴。”
程砚闻听到他是侯爷,赶忙松手,在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古代,有时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听到爵位松手的瞬间,宋宴有些鄙夷地看着她。
程砚闻没有放在心上,“两位有礼,鄙人程砚闻,侥幸谋得个状师的差事。”
方泽恩赶忙向宋宴详细解说了一番,前几日程砚闻在公堂上的精彩诉辩,可说者有心,听者倒是无意,宋宴一点反应都没给,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此时在这闹市,一辆马车居然横冲直撞过来,旁人议论纷纷,却无一敢上前阻拦,只因那马车上挂着县丞的标识。副县长家的公子历来在丰县横行霸道,可碍于他的身份,无人敢言。
程砚闻本也不想管这闲事,可前面居然有一跛脚老人立在中央。他的水果摊子被掀翻,果子洒了一地。他忙着捡,竟没有注意到极速驰来的马车。
眼看马车越来越近,程砚闻不作他想,下意识地往前冲去,踢了一块木板横档在车轮底下,马车突然刹车,整辆马车往前趔趄了一下,马车上的公子守了颠簸,恼羞成怒,掀开车帘大吼,“在这丰县谁人不知我县府林家,居然敢拦我家马车?好大的胆子。”
程砚闻上前先扶起摔倒的老人,看到真容的那一刻,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不卑不亢地走到马车前,“在下无意冒犯,公子见谅,只是情况危急,不得已为之。”
县丞之子林珉本想下车之后大作文章,好好地惩治一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瘦弱小子。可刚打算开口,他便看到了程砚闻身后站着的方家小侯爷方泽恩,方家官位压他家一成,只得咬牙切齿的作罢。
“今天真是晦气,小子,可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罢,便继续坐着马车疾驰而去。
方泽恩本想过去看看,可宋宴摇摇头,俩人还有要事不能耽搁,便转身离去。
而程砚闻看着手上精巧的兔子灯笼因为扶这位假扮的老人撞得稀碎,气便不打一出来,可惜了店家的好手艺。
她有些赌气地说道,“人都走了,这位兄台还演什么戏?难道说,这戏的观众是程某一人?”
刚才还佝偻着身子,胡子花白的老人突然直起身,卸下假发和假牙。哪里还有年迈老人的样子,这分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他双手合起,向程砚闻作了一个揖,“程大状,如此这番多有冒犯,实属抱歉,可在下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请给在下一个解释的机会,找个僻静的地方详谈可否?”
程砚闻看着表妹因为兔子灯笼被摔碎而委屈的眼神,心里还是有一股怨气,“无论阁下有什么理由,程某最恨别人故意欺骗试探,恕在下不能奉陪,告辞。”
回到程府,看到程砚闻依旧有些郁结,倒是吟昭过意不去了。她端了茶盏,泡了一杯茉莉,走到程砚闻跟前,巧笑倩兮道,“表哥可还是在为下午那盏灯生气?可吟昭已经不在意了,那盏灯就算再怎么好看,可没有缘分的东西又如何强求呢?吟昭虽说不像表哥你这么聪明,可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况且,你知道的,那盏灯并不是那位公子弄坏的。”
程砚闻握住谢吟昭的手,“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和母亲一起出去游玩,我看中了一个会点头摇头的木偶娃娃,可母亲说太过儿女家,不给我买。我存了好久的钱想要自己买,也没存够。当时要不是吟昭你卖了簪子,给我买了那个娃娃,想来我这么多年里总会有一个心结的。你尚且为了我能这么做,可是这么多年,你第一次主动开口,我却连这么小的愿望都没给你完成,我心里有愧。”
谢吟昭定定地看着她,从小失去双亲,本以为寄住到姨母家日子会难熬,结果姨父和表哥待她如亲女儿亲妹妹,那段充满阴霾的日子也因为他们的关爱而一扫而空,她心里的感激之情旁人是无法明白的。如今又听到这话,心中滚烫,险些落下泪来。
“表哥勿说这话,要说欠,左右不过吟昭欠程家更多。”
程砚闻拍了拍谢吟昭的手,以示安慰。“好,那就不说这个,说说今天那人。我知道错不在他,可他故意装成老人骗我,左不过是想用这件事情试探我,是否会在达官贵人面前营救弱小。若我是那趋炎附势之人,便不会有后续。如今我已通过他的测试,等着吧,若他真有要事,定不会一次就放弃,断然还会来找我。表妹无须挂怀,现在的大事倒是如何修好这一盏灯笼。”程砚闻无奈地笑笑。
谢吟昭看着对一盏灯笼愁眉苦脸的程砚闻,自成年以来第一次觉得,此刻执拗的表哥,倒如此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不由暗暗发笑。
事情果然如程砚闻所料,第二天清早,那天遇见的公子便站在他府外,等待下人通传。
还是腊月,丰县的气温很低,飘着小雪的天气仿佛在诉说着某人的冤屈。
那人虽在门外被冻得瑟瑟发抖,依旧直身而立,不卑不亢。
程砚闻吩咐小蓝给他递给手炉,顺便把人送回去。
可小蓝刚打开门的瞬间,那人的眸子立刻亮起来。在听到程砚闻不见客的消息之后,脸色才骤然暗淡下来。
可他也不走,双手作揖,“劳烦这位管事代为传达一声,先前之事,是在下思虑不周,断无怀疑状师之意,请务必再见在下一面。”
小蓝无奈地摇摇头,知道他家公子吃软不吃硬,便动了动脑筋。
两个时辰后,小蓝状似不经意地打开窗,雪越下越大,雪花飘到程砚闻看的书上。
这书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看进去,她抬头往窗户外看去,那人果然还站在门外,白雪染满了他的头发,睫毛上都是雪水。
再大的气也消了,程砚闻终于忍不住,吩咐小蓝把人请进来。
可还没等他进门,他就晕倒在门口,一抹鲜艳的红色印到白色的雪地里,红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那居然是一封字字泣血的血书。
“民女柳氏,花满楼之伶,正月十五,本应是与酒楼期满,与爱人离开回乡结亲之时,可林家之子断然冲进酒楼,点名欲要与我欢好。他把我绑起来,还掐着我的脖子,就在我喘不过气之时,迫于无奈,我只能用床边的花瓶砸到林珉头上,情况危急,民女才出此下策,并不是有意谋害,可却得了十日之后问斩的判刑。民女不服,可上诉无门。正巧听闻程状师免费帮老妪打赢案子,特来求您,施以援手。柳如烟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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