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季寒州就发现,这根本不是他乱不乱动的问题。

    而是他们同骑在马上,马蹄子哒哒哒地往前跑。

    马儿一动,马背上的人能不动吗?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常,季寒州一直低着头,几乎把脸都埋在了胸口。

    只要他不抬眼看,就认为没有人看他。

    偏偏卫淙满脸春风得意地贴他耳畔道:“州州,你怎么不抬脸看看?好多人都在看你,也不知道看什么的,是你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季寒州咬紧牙齿,眼睛一闭,把头埋得更低了。

    可他眼睛闭上了,耳朵却没有捂住,依旧能听见卫淙低沉的声音。

    “左手边,有个穿绿衫,手里拿扇子的公子,他一直在盯着你看,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州州,你瞧瞧?”

    季寒州咬牙切齿道:“我才不看!”

    “还有右边,有个手里牵小孩儿的妇人,这妇人正拉着小孩儿,嘴里絮絮叨叨,时不时还抬头瞥过来几眼,州州,你瞧瞧,她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我?”

    “我不看!我才不看!”

    季寒州依旧不肯睁眼去看,即便不看,他也觉得自己好像不着寸缕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他浑身烧得很厉害,皮肉下的血管都狰狞地爆了出来,热血宛如煮沸的开水,沸腾起来了。

    季寒州的耳根子烫得很,他羞耻得要命,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知羞耻,被一个男人紧紧禁锢在马背上,还吞吃着那样令人难以启齿的脏东西!

    也许,已经有人对着他的脸,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了。

    说不准,明日就有各种版本的话本子流传出来。

    话本子的封皮,赫然一行大字!

    有这样式儿的:翘屁嫩男当街纵马行凶。

    还有这样式儿的:某不知身份贵公子,当街宠爱府中禁脔。

    说不准,还有更离谱的,譬如:马上御男十八式。

    再譬如:青楼花魁初试云雨,恩客怜语宠上天。

    而话本子的核心内容,一定围绕着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他看起来很能生!

    季寒州的脑子里乱七八糟,浮现出了很多念头。

    耳边嗡嗡作响,脸也烫得要命。

    尤其卫淙就跟催命符似的,在他耳畔,一遍遍地念叨着:“州州,别紧张。”

    “州州,你掐得朕皮肉疼。”

    “州州,你抓紧朕,这地上好多水,不知是谁泼的。”

    季寒州自动忽略掉不重要的字眼,满脑子都是:州州紧,州州皮肉疼,州州好多水!

    他越听越是面红耳赤,越听越是血脉喷张。

    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在欲——海里浮浮沉沉,那令人窒息般的羞耻感,裹挟着阵阵快意,宛如浪潮般,层层叠叠地撞了过来。

    轰隆一声,季寒州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矜持,彻底崩塌了。

    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只觉得自己好好一个淳朴少年,怎么能如此堕落!

    怎么能如此放浪!

    怎么能跟卫淙当街行出这种羞耻的事情!

    卫淙吓了一跳,没想到季寒州突然就哭了。

    好在街上人来人往,本来就热闹嘈杂得很,倒也没有太引人注目。

    往往都是匆匆瞥一眼,而后就被人群挤开了。

    “不哭,哭什么的?没人看你,我方才是逗你的。”

    “好州州,快别哭了,本来没人看你,现在你一哭,立马就有人看向你了。”

    季寒州一听,立马收声,他慢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左右观望,果然没有人望过来。

    街头很热闹,到处都是摊位,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货品,表演杂耍的,更是种类繁多,有耍枪的,舞剑的,还有喷火,胸口碎大石,探油锅,踩高跷,高空走绳的……

    百姓们的目光,都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了。哪里有空看他们两个。

    卫淙抬手给他擦干眼泪,含笑道:“不怕,只要你别乱动,不会有人发现的。”

    季寒州懵懵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骑马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卫淙买了串冰糖葫芦递给他吃。

    季寒州小口小口,啃着上面的糖浆,等把糖浆都啃完了,就把山楂递给卫淙吃。

    卫淙也不嫌弃,张嘴就吃了一颗山楂,酸得他眉头直皱,但还是把山楂吃掉了。

    他又去给季寒州买糖人,见旁边有卖花灯的,便买了个兔子花灯,让季寒州提溜在手里玩。

    “州州,朕的母妃生前手就很巧,会做很多漂亮的花灯,还会用红纸,剪出各种花样,我小时候很不得父皇宠爱,母妃的性子软,也从不争宠,宫里多的是些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小人。”

    “他们常常苛待我们,连每日的三餐茶饭都吃不饱,我也经常被其他皇子欺负,身上总是带许多伤。”

    季寒州啃着糖人,听见此话,他眨巴眨巴眼睛道:“我都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

    “我估计,我娘的手也巧不到哪里去,因为我手笨啊,儿子随娘。”

    “……”

    “当皇子真好啊,即便不受宠,还有地方可以住,一日还能吃三餐茶饭!我小时候一天就吃一顿,哪有茶可以喝,渴了就去找条干净的小河,趴着喝几口。”

    “……”

    “我小时候也跟人打架啊,他们都说我没爹没娘,骂我是野孩子。我小时候打架可猛了,我一个人能打他们十几个!”

    “……”卫淙颇感诧异,“你小时候竟如此英勇?”

    “那是当然!我都用脸去撞他们的拳头!”

    “……”

    “他们想捅我的蚂蚁洞,我不让他们捅,就趴在地上护着,他们气得直往我身上踹,我愣是没挪开半分,把他们气得要死!”

    “……”

    卫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清新脱俗的说法。

    明明是被十几个孩子围着打,愣是让季寒州说成,是他单挑十几个人。

    不管怎么说,卫淙很心疼季寒州这么惨,还笑得如此开心的傻样,他抬手揉了揉季寒州的头发。

    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你能平安长大,着实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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