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结束时,季寒州整个人好像才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

    他呼呼喘着热气,挣扎着起身一看,满地狼藉。

    地面的颜色也深了许多。

    卫淙起身自顾自地整理龙袍,脸上的红热还没有完全散尽,沉声道:“你什么时候真正知错了,朕什么时候放你出冷宫。”

    季寒州满脸木讷地盯着地面,在思考这地上到底是他的子子孙孙多,还是卫淙的子子孙孙多。

    好造孽的,都是大人犯的错,可遭殃的却是孩子。

    “不许你踏出冷宫半步,好生思过,若是让朕知晓,你胆敢逃跑,朕就打断你的腿!”

    季寒州依旧满脸木讷,目光已经从地面转向了坍塌的床。

    他在想,卫淙弄坏了他的床,肯定不会赔的,那么以后他就只能睡地上了,嘤,真是好惨。

    “还有,每日必须按时吃饭!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许落下,朕会派人过来盯着你,你少吃一顿,朕就让人打你十鞭!”

    季寒州的三魂七魄都在天上飞,瘫坐在地也没什么表情,只觉得耳边嗡嗡的,愣是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进。

    “也不许生病!不许出去吹风,淋雨,暴晒!若是生病了,朕看也不必治了,直接乱棍打死便是。”

    季寒州的脑子里:“………生病了不许治………乱棍打死。”

    他在心里默默流泪,自己真是好惨啊,都被打入冷宫了,原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结果卫淙每晚都过来折磨他!

    他就这一身衣服,今晚被撕了个稀烂,就是想缝一缝,都没有针线。

    季寒州小心翼翼地询问:“皇上,臣可以求皇上一点赏赐么?”

    卫淙心里一喜,以为他这是受不了苦,打算求饶了,可面上却冷若冰霜。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你想求什么?”

    “针线。”

    “什么线?”

    “针线。”

    “什么针??”

    “就是普通的针线,绣花针就行。”季寒州道。

    “你要绣花?”

    卫淙心里又一阵欢喜,认为季寒州是要给他绣个荷包,借此求饶了。

    也好,剑穗有什么好的,他寻常又不佩剑。

    荷包好啊,还能日日戴在身上,难得季寒州有心了。

    卫淙的脸色稍缓:“朕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顿了顿,他又冷声道:“你若敢用针寻死,朕就将你挫骨扬灰,寻来巫师召回你的魂魄,让你连死都不能安息!”

    季寒州赶紧点头:“是是是,臣不敢!”

    “不敢便好。”卫淙的语气冷硬冷硬的,“朕喜欢明黄色。”

    季寒州:“啊,是。”

    卫淙又道:“朕喜欢艳丽的花,牡丹也好,海棠,桃花,梅花皆可。”他担心季寒州会绣的花样不多,特意多给了几个选择。

    “另外,竹子,兰花,松柏,鸿雁……朕都喜欢。”

    季寒州虽然不明白他说这个干嘛,但还是一一应了。

    “朕喜欢清雅的熏香,讨厌丁香。”

    季寒州道:“是,臣记住了。”

    “记住便好。”

    卫淙忍不住又笑了,见季寒州还在地上坐着,便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一边为他拢起碎布一样的衣衫,一边道:“你早这般,朕也不会那么责骂你了。”

    季寒州:“……”

    虽然不明白卫淙为何突然这样,但季寒州还是颇为受宠若惊地道:“臣知错。”

    “不,你还是不明白,无妨,朕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不过,州州,你要知道,朕是有时间陪着你耗,但有的人,他只怕没命耗了。”

    卫淙指的是常陵,打入天牢又不是在玩儿,即便不动刑,被关入天牢里的日子也不好受。

    再者,卫淙已经吩咐下去,每天都给常陵用刑。

    不为了别的,就只为常陵胆敢收季寒州送的剑穗。

    不杀常陵,也只是想让季寒州亲口解释清楚。

    可季寒州不知道是冥顽不灵,还是真的很迟钝,迟迟不肯解释清楚。

    卫淙对他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季寒州却仍旧以为,卫淙是因为李邕宁的事情而动怒。

    这么逼迫他,难道是要让他替李邕宁受过么?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觉得自己真是好命苦的,一辈子没享什么福,还要替别人受过。

    季寒州使劲咬牙,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卫淙:“那你是打算跟朕硬到底了?”

    “……”

    “你认为,帝王一怒,浮尸万里,你当真受得住么?”

    “……”

    “还是说,你就仗着朕喜欢你,所以才一次次地挑衅帝王的威严?”

    季寒州圆眼惊问:“皇上喜欢臣???”

    这他妈也叫喜欢?

    因为喜欢他,所以天天羞辱他?

    因为喜欢他,所以把他打入冷宫?

    因为喜欢他,所以逼他替李邕宁受过?

    这种喜欢谁敢要啊,白送给他,他都不要!

    “臣受不起皇上的喜欢,臣不配!”季寒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你配!”卫淙咬牙道。

    “臣不配!”

    “配!”

    “不配!”

    “配!”卫淙厉声道,“朕说你配,你就配!”

    季寒州:“………”额,好吧,说他不配的人,是卫淙。

    现在说配的人,依旧是卫淙。

    敢情好人恶人都卫淙一个人做了呗。

    季寒州就不说什么了。

    “你惯会惹朕生气,朕要罚你——”

    卫淙暗暗思索,罚什么好呢?打吧,不舍得,骂罢,不舍得骂重话。

    再来一次吧,又怕季寒州的小身板受不了。

    思来想去,卫淙道:“罚你今晚不许吃红烧排骨!”

    季寒州:“!!!”

    当即白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卫淙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扶住,冷冷道:“现在知道怕了吧?晚了!”

    话虽如此说,卫淙还是吩咐宫人送了饭食来,其中有一道糖醋排骨。

    卫淙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们全部退下,之后瞥了季寒州一眼,见他看着糖醋排骨的眼睛都直了。

    既好气,又好笑,仿佛他平时没有让季寒州吃饱一样。

    看他馋得很,卫淙也不想为难他了。

    “坐下吧,把这些饭菜全部吃了,一口都不许剩。”

    季寒州一听此话,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皇上真的让臣坐下来吃?不是站着吃?也不是跪着吃?而是坐下来吃?”

    卫淙:“你倒是提醒朕了,那你就跪着吃好了。”

    季寒州也没含糊,一下就跪着了,反正只要能吃好吃的,也无所谓了。

    又不是他一个人要跪在卫淙面前,就是李邕宁来了,也是要跪着的。

    哪知膝盖还没沾地,卫淙就从旁一把将他拉住了。

    “皇上?”

    “罢了,地上凉,跪久了会伤了膝盖,朕还打算教你骑马,膝盖若是坏了,你还怎么骑马?”

    卫淙顺势将人拉坐在旁边的破凳子上,这冷宫里除了季寒州,其他东西都是破破烂烂的。

    这满桌子好饭好菜,放在破烂不堪的桌子上,显得十分违和。

    “多吃些。”卫淙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了季寒州的碗里,温声细语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反省思过。”

    季寒州十分赞同这个观点,要是不吃饱,不喝足的话,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哪里还有劲儿思考自己错哪儿了。

    美滋滋地用筷子去夹碗里的糖醋排骨吃,结果因为太滑了,滋溜一下,排骨就飞地上了。

    季寒州满脸心疼,朴素又吃苦耐劳的良好习惯,让他下意识要把落在地上的排骨捡起来吃掉。

    “州州!”卫淙一把拦住了他,“还有很多,不必捡。”

    “不行的,不能浪费粮食。”季寒州道,“而且,臣怕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不想浪费任何一口吃的!”

    卫淙心疼了,他道:“朕什么时候让你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即便将你打入了冷宫,但依旧没缺你吃喝罢。”

    的确没缺,就是给了两个又冷又硬的窝头,季寒州还是掰碎了泡在水里,才勉强吃下去的。

    两天两夜了,也就今晚卫淙心情好些,给了他一餐好饭,万一明天卫淙心情不好了呢?

    季寒州默默低头扒拉米饭。

    卫淙也没再说什么了,又给季寒州夹了一块排骨。

    “你用手捏着吃,这里没外人,横竖你也不是什么世家贵公子,不需要你那么守规矩。”

    季寒州:“……”之前让他学规矩,守规矩的人,是卫淙。

    现在又埋汰他不是世家贵公子,不用守规矩的,依旧是卫淙。

    横竖金口玉言都是骗人的,全凭卫淙的心情。

    季寒州也不想争辩,抓着排骨就啃了起来,他特别能吃,还不挑食。

    吃什么都特别香,这一桌子七个菜,四荤三素,还有一盘饭后点心。

    以及两碗米饭。

    卫淙是一口都没动,就看季寒州根本不带停的,一口气吃了小半桌。

    他担心季寒州吃炸了胃,赶紧阻拦:“别吃了,朕同你说笑的,吃不完也罢了。朕不罚你。”

    “臣饿!臣还能继续吃的!”

    季寒州含糊不清地道,他是真的饿,桃子哪里管饱,就跟塞牙缝一样。

    两天两夜没吃顿好饭了,又被卫淙拉着震塌了床,力气早就消耗干净了。

    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直到把所有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季寒州才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饱了,吃得好饱。”

    伸手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破烂的衣衫根本遮掩不住。

    又圆又鼓,白得都发光,看起来宛如怀胎四月的妇人。

    卫淙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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