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欢话说成这般, 宋暮自然不能承认。
他收回目光,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水, “你都说这是无稽之谈, 我怎会信?”
南欢,“殿下不会信便好。我将这位嫂嫂搪塞走了。不过她怕是不会打消想法。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殿下若有什么安排不妨告诉我?下一次这位嫂嫂亦或者其他人再上门,我也好有个应对。”
宋暮照实说道:“我这位嫂嫂不会下一次登门的机会了。”
南欢大吃一惊, “殿下这是何意?”
她知道魏玉手里多半有肃王的把柄,要不然肃王妃不会特意登门,算盘都打到她身上来了。
此举在她看来纯属病急乱投医,但侧面也能证明魏玉这个便宜女婿对于肃王府来说非常重要, 而他们眼下的情形算不上好。
让南欢吃惊的是宋暮居然说肃王妃没有下一次登门的机会。
难道说他已经拿到确切的肃王把柄,可以让肃王府几日之内就被定罪吗?
魏玉没有开口, 他只要脑子清醒就不会开口。
他一日不开口, 一日就能拿自己知道的东西吊着宋暮,留住他的性命想让他开口。吊着肃王府,让肃王和他的党朋夜不能寐, 拼了命也要把他捞出去。
她又想起日前问宋暮面对魏玉提出来的条件时不为所动到轻蔑的反应, 以及她问出那个问题后, 宋暮狂妄至极的回答, ‘不会有那种可能’。
难道说真的跟她所想的一样,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想之中, 魏玉知道的所谓肃王的把柄,他根本一早就是知道的。
南欢越想越觉得便是如此,只有这样,一切才解释得通。
但她又不敢相信。
肃王年长宋暮超过一轮, 平日里名声很好, 常年待在封地, 一位王爷在封地中做些什么,外人如何能得知?
况且这样要抄家灭门的大罪,肃王理应更小心才对。
她不是小看宋暮,只是不敢相信他的耳目灵敏到这般地步,几年来都在京城待着,还能将肃王的罪证搞到手。
宋暮面上不见波澜,双眸始终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今早监察御史云竭当朝上书,痛陈肃王谋逆的罪状,证据证人一应俱全。太后震怒,立刻下了懿旨问罪。若你有兴趣,此时可以去肃王府瞧一瞧抄家的盛况。”
算是尽职尽责的在解惑,只是这番话落在南欢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南欢呆坐在原地片刻,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半响,她回过神来轻声问道:“这位监察御史大人的名字我从未听过,云也不是大姓。殿下,他受谁举荐提拔?”
四姓备受世人推崇,便是因为四姓的官员遍布朝野。不是四姓出身,与四姓扯不上关系,在朝堂之上可以说寸步难行。
云,并非大姓,甚至是她根本未曾听闻过的小姓。
小姓出身却能登临御史台,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魏玉假名顾安,受了肃王推介,同样能一举入仕。
顾安是由肃王推介,那么这位云竭又是由谁推举呢?
宋暮的声音含笑,“受谁的举荐提拔,娘子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话便算是肯定南欢的想法了。
南欢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总觉得我对殿下的了解太过于浅薄,总是空作妄思。”
她这里还在思考怎么搬倒肃王,让魏玉获罪。
那边宋暮都已经出手,一出手就是干净利落的杀招。
等她醒悟过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宋暮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你慢慢会更加了解我。这需要时间。”
南欢,“这位云御史,我可以见一见吗?我想多见一见殿下的身边人,也让他们知道有我这么一位王妃。”
早有不少人表露过想来上门送新婚的贺礼。
按照京中的一贯传统,家中有喜事,亲朋故旧心腹下属都少不得上门贺喜,自然也少不了主人家做东宴饮款待客人,也让人认一认新妇,彼此熟悉。
只是因为南欢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些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才一概让他按住了。
南欢主动提出要见他身边的人,这对于宋暮来说当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至少说明她开始在意他,愿意尝试更多的参与他的生活。
一想到能让那帮小子都亲眼看看他们有多恩爱,宋暮方才因着苏王妃拿魏玉的事情上门找南欢的那点不虞都消了。
“当然可以。五日后的休沐日如何?”
话音落下,他又想起好像还有别的机会,咳嗽一声,双眼闪过一线期盼,“对了,明天好像寿安郡王要过寿宴,应当会去很多宗室王孙。他们也给我递了帖子,你想不想去瞧瞧?”
多让那些个宗亲瞧一瞧他们夫妻的恩爱,总不会还有人不长眼到以为南欢对魏玉还有旧情吧。
光是想到南欢的名字会和魏玉一同出现在他人口中都让他负气。
南欢拧眉,“寿宴便算了吧。五日的时间,我会提前准备好在府中的宴饮。殿下可以提前跟我讲一讲,您身边亲近人都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出身哪里,喜好什么。”
宋暮的期望落空,他压了压自己失望的情绪,面色愈发显出威严,“了解他们的喜好干什么?我的夫人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还敢不吃?”
他心中暗道他的夫人都没有这样详细的过问过他的喜好呢!
他们何德何能让她费心?
“行。殿下到时将人请来就是。”
南欢再次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我院中皆是小女儿,日后若是要出府亦或者使人出门卖点什么,做点什么都不太方便。殿下能不能给我拨几个身手好的利落人?”
宋暮轻抬了一下眉梢,一口应下,“一件小事,这有何难。”
南欢双眼荡开笑意,软声道:“夫君真好。”
宋暮攥着酒杯的手无意识收紧,一句话脱口而出,“几个人怎么够?一百个。我给你拨一百人!”
南欢一怔,继而笑得伏在了桌子上。
宋暮的面色微沉,眼中闪过窘迫,偏要问她,“很好笑吗?”
南欢笑个不停。
宋暮沉声问道:“你在取笑我吗?”
这话出口,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从前年少时不止一次相似的场景和对话。
南欢强忍着笑意起身,她绕过桌子,走到宋暮身边,双手抱住他的肩膀,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夫君,妾身哪敢与您取笑,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女子的嗓音又柔又细,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吹进耳朵里,口气带着几分狭促。
哪怕明知道她是在拿他取笑,宋暮仍有一瞬心跳停滞。
这样亲昵放松的说笑,已经是他几年前不敢想的场景。年少时她私下里对他取笑,却也一样保持着世家贵女与男子该有的距离,不曾有半分越界。
短暂的一瞬安静之后,他感觉到自己脉搏中滚烫汹涌的热潮。
他侧过头,凝视着面前的人如花般的笑容。
南欢笑着与他对视,一双漆眸中流转着清亮柔和的光芒,“夫君真生我的气了?”
宋暮深深的望进她的眼中,缓缓展开笑容,“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必担心这个。”
锦州,行宫。
在容妃房中伺候的大宫女月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圣人身边的大太监敬康带人叫醒,说进门快点把娘娘扶起来,圣人要见。
她伺候的这位主子年纪与其他宫妃相比已经不算轻了,年年都有新进宫的小姑娘,嫩的能掐出水来,年纪轻的足以做容妃娘娘的女儿。
虽然容妃还算得圣宠,各道的官员送上来的珍奇贡品,先紧着太后与圣上,接下来就是她们娘娘。
圣人元后去的早,一直没有立后。四妃之中就数她们娘娘资历最老,声名最好,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自然也都是顶好的。
但眼下的光景要说与十数年前一般,自然是不可能。
近两年宫中最受宠的是嘉妃,一位异国献上的美人,年岁轻,姿容艳丽,能歌善舞。
圣人得了这位美人之后宠得是人尽皆知,接连提位份,一路提到了四妃之一便不说了。平日的赏赐更是流水一般,还为嘉妃在京中兴修了不少异族的寺庙。
羡慕得宫中不知道多少妃嫔眼睛都红了,也就是她们娘娘平素最不爱计较这些。
在宫中的时候嘉妃夜夜专宠,离京这一路上十日里也有九日是嘉妃承宠。
月水心中忍不住埋怨,圣人怎么今日深夜却又想起他们容妃娘娘了呢?大半夜的将人叫起来,简直是存心折腾人。
容妃大半夜的被叫起来,仍有些困倦。
听月水说完话,她抚了抚鬓角,神色温和,“圣人召我,一定是有要事。月水,你扶我起来吧。”
月水心中暗道,也就是她们主子才有这样的好性子了。
敬康带着人回了圣人的院子,替容妃推开门,“娘娘,您请吧。圣上在里面等着呢。”
房间门一打开,便扑面而来一股奇异而浓重的香味。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披散着微卷的长发,怀中抱着另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那女孩脸埋在女人的怀中,身上穿一件花纹极具异域特色的青色长袍。
容妃迈步走入房间,一眼便认出这貌美的女子正是嘉妃。
对方拥着怀中的少女,抬眸狠狠瞪了一眼容妃,眼中似有恨意。
皇帝手里捏着一封锦书,坐在书案旁,苍苍白发披散在肩头,好像同样是睡到半夜被人惊醒的。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面色不太好看,“你来了。”
容妃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向皇帝弯腰行礼,“妾身见过圣上。”
“起来吧。你知道朕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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