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方出内牢, 便迎面撞上王府的太监。
“哎呦,殿下。可算找着您了。太后召您入宫, 懿旨传到王府, 王妃正在府中等着呢。您瞧现在是先回府还是先入宫?”
宋暮脚步一顿,面上神色沉着,“不急, 先回王府。”
马车一路驶过长街,回了王府。
宋暮走下马车,府门前守着的人便迎了上来。
南欢抬眸见他,漆黑的双眸漫开波澜。
这么些天, 她喝了药便困乏,多时都在榻上静养。
早间又不必如其他妇人一般要晨昏定省的去给婆婆请安, 只管自己睡到几时便是几时, 往往南欢醒来时日头已高。
宋暮不在府中,晚上她倒是睡得早,宋暮又回来得晚, 两个人的时间总是错开。
细细算来, 两个人已是多日未见了。
此时见到宋暮, 南欢不自觉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容。
一日的暴晒, 眼下地面仍是烫的, 刚一出马车便扑面而来一股热浪。
宋暮眉心微皱, 一眼扫向站在一旁的全安,“外面这般炎热,你是疯了不成?将王妃从屋子里拉出来,让王妃在这里等。”
全安面色一紧, 额上沁出汗水。
心道这哪是他将人给拉出来的, 这不是王妃自己个愿意吗?
王爷平素也没有这般不讲理, 怎么遇上王妃的事情就开始不讲道理了呢?
南欢抱住他的手臂,笑道:“哪里我就体弱成这般,连点太阳都晒不得,又不是冰雪堆得人,日头一照便化了。”
宋暮垂眸瞥了一眼她压在自己红锦袍袖上的手,手掌连着腕子,日光下雪白莹润,便说是冰雪雕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侧过身,声音低了下去,“今日的药吃过了?”
南欢察觉到周围仆从隐晦投来的目光,对于在王府的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跟宋暮咬耳朵,还是感觉有些面热。
“吃过了。”她轻轻侧过头,牵着宋暮的手,拉着他往府中走。
两个人并肩迈过门槛,往里走了一段路,仆从远远的坠在二人后面。
南欢向身后看了一眼,眼见着仆从都在七八米之外绝对听不清二人说了些什么,这才放心。
“殿下身上有血腥味,方才是去见魏玉了吗?”
她对血腥味很敏感,对宋暮身上的气味这些天也算得上是熟悉,刚一靠近便闻到了。
前后联系一下,不难做出这种猜测。
宋暮坦率的承认,“是。我刚见过魏玉。”
南欢抬眸观察着宋暮的表情,声音温柔,“太后召你入宫,这件事好像与魏玉有关。殿下知道吗?”
十指相交,宋暮体会着这难得的亲昵,食指轻轻扣住她的手指,感受着她掌心细腻的肌肤,“你从何得知?”
南欢微微仰起头,漆眸中映出宋暮的面容,“来送懿旨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承恩,我与她有些旧情,留她喝了两盏茶。她与我说了几句闲话,透露太后正在为肃王传回的书信而烦心。我想这应该与魏玉有关,您说我猜得对不对?”
日光投在美人面上,她肤色太白,稍微一晒,面颊上便晕起了一层粉霞,更显出肌理柔腻。
这般瞧着方才算是染上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不像是从前那般虚弱单薄到让人疑心这份美丽过于虚幻,随时都会消逝。
宋暮的眸光愈加温柔,“对。应该是与魏玉有关。”
南欢踟躇了一瞬,还是问道:“殿下,魏玉这几日的情形如何?”
从那一日见过魏玉起,她便没有再过问他的情况,怕的是问魏玉问的太多,会让宋暮生出别的猜疑。
没有在丈夫面前,天天问旧情人的道理。瓜田李下总要避嫌。
眼下却是不得问一问。
宋暮沉默了片刻,眸光幽邃,“算不得好。他嘴巴意外的硬,什么都不肯说。”
他下意识隐去了魏玉那些有关于南欢的话,不愿让她知道。
南欢没有就魏玉的情况再问下去,听到他情况不算好,表情也不见得有什么变化,仿若只是听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殿下觉得肃王这一次传信回来是为了保住魏玉还是为了责罚魏玉呢?”
宋暮给出了一个答案,“当然是为了保他。”
南欢紧接着问道:“为什么要保住他?因为他手中捏着那个肃王足以被判死的命门吗?殿下认为这个命门是什么?”
她刚与宋暮成婚不到一年,身体又不好,整日缠绵病榻,跟娘家又是翻脸的状态。
即便有心做些什么,也不是一日能做成的。
无论是培植一二亲信耳目,结交一些高官亲眷,做到耳目灵通,都需要时间和精力。
时间,精力,这两样恰恰是她眼下缺乏的。
既然自己去找答案不好完成,倒不如直接拿着现成的问题来问宋暮,刚好也可以瞧瞧他的态度。
她心中觉得宋暮不像是那种迂腐到认为女子就该安于后宅,不问世事,更不能插手政事的性子。若是如此,上一次他也不会把安州旱灾的事情拿到她面前来讲。
南欢发觉自己总是在试探,试探宋暮对她的态度。
或许,她需要用这种反复的试探来确定宋暮对她的底线,才足以安心。
宋暮静静的看着南欢,微微一笑,“我这位长兄在我出生时就已经离开了京城,他常年待在封地。我没有见过这位兄长几面,对他不算了解。
不过这些年御史弹劾我的奏章能填满咱们府中的池子,但我这位兄长数年来可是一次都没有被弹劾过。他没有过分的爱好,行事循规蹈矩,相比较而言是父皇最省心的一个儿子。
对于王侯来说,财富是与生俱来的,种种欲望都能够轻易满足。那么能让他贪求的,无非也就是那么一样东西了。至于什么样的罪行严重到能让一位亲王性命不保,这个答案同样简单。”
南欢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么殿下你呢?你所贪求的是什么?”
她更想问的是肃王所贪求的那样东西,也是他的所求吗?
宋暮看着南欢,他突然笑了,“是我的问题。”
他放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去。
南欢一惊,下意识去推他的肩膀,但她用了全力他仍旧纹丝不动。
男人的肩线很宽,臂膀结实,像是坚硬又沉重的石柱。
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原本平静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眼尾微红,含着几分羞涩,“别,有人看。”
宋暮笑容有几分坏,捧着她的面颊亲了下去。
南欢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攥紧他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味,纤腰细得不盈一握,唇齿间是甜的,甜的让他整个人都好像被火焰点燃。
跟她同床共枕的每一天,他都想这样对她,甚至想要更过分。
每天都想,夜夜都想,没有一刻不想。
他太喜欢她了,喜欢到愿意克制那些暴虐的杀人想法,愿意克制自己熊熊燃烧的欲望,静静的守护在她身侧,只看着她沉静的睡容,便足够他感觉到甜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他想要在她面前做一个温润君子,装成她喜欢的样子,让她每一日都过的开心,那双眼睛永远含笑而不是含泪。
可她竟然问他‘你贪求的是什么?’
难道她真的以为他无欲无求?
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让她切实的感受到他所贪求的是什么。
南欢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此刻的感觉与之前那些温柔细致的感觉都不同,宋暮这个混蛋,简直像是一头饿了好久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野兽。
他的唇齿滚烫,肆无忌惮的侵占着她的每一寸气息,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南欢怎么推都推不开他,手上渐渐没了力气。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方才餍足的放开她,倒还有脸笑着问她,“三姑娘现在知道我贪求的是什么了吗?”
南欢低低喘息着,用一只手推他,另一只手捂唇。
指腹抚摸着唇瓣,她发觉自己的嘴唇都肿了,负气道:“我不知道。”
宋暮低下头,贴在她耳边,湿漉漉的唇角擦过她的耳垂,声音好似含着无尽的柔情,“那要怎样才能让三姑娘知道,我贪求的是你呢?”
南欢想要后退,宋暮的手却扣住了她的腰,使她动弹不得。
“殿下心中贪求的只有我吗?皇位呢?”
话是气急了脱口而出,说出口的瞬间,她便立刻冷静下来,意识到这话不是不能说,只是未免说的太明白了一些。
“皇位?”宋暮贴在她的耳边,“那不是贪求,那是我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
桀骜不驯又狂妄的口气,这一刻的宋暮方才依稀对上了十年前南欢记忆中那位飞扬跋扈的七皇子的样子。
好一个理所应当,不是贪求,而是理所应当登上那个位置,因为他早将皇位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她无端想起那天宋暮听见魏玉给出的价码时没有半分意动的反应。
他说魏玉的情况不好,这些天什么都没有说,肃王会保魏玉。可他谈起这一切却没有任何焦灼急躁。
是不是根本用不着魏玉开口,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想之中?
南欢内心震动,她舔了舔唇瓣,忍不住试探,试探宋暮究竟做到那一步。
“那若是得不到呢?”
这样的话说出口都是禁忌,好像在犯谋逆的大罪。
可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因为某种可能而蠢蠢欲动。
此刻她才发觉,她好像有着格外旺盛的野心与不同寻常的胆量。
宋暮在她耳畔低笑一声,“不会有那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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