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很大, 吹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飞鸟从辽阔的高空划过, 留下一片寂寥清脆的鸣叫声。
高盛靠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巨石后面, 他眯着眼,透过人高的杂草从的掩饰,紧紧盯着那条蜿蜒盘绕的陡峭小路。
这是上山顶的唯一一条路, 如果祝涛和老幺要上来,那么这就是必经之路。
天幕也成了一片墨蓝色, 稀稀疏疏的星子相继悬挂在高空中, 闪烁着微弱的星芒。
高盛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一阵冷风吹过来, 草丛摇曳,荡起一片细碎的草屑飞扬在空中。
高盛猛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生理性的泪水浸出了眼眶。
“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陈随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小面包, 朝着高盛晃了晃。
他舒服地倚靠在身后的石头上, 从他这个角度,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条上山的路。
高盛瞪着被揉得通红的眼眶,脸上有些惊讶。
“原来之前你下车就是为了买这个啊?”高盛勾起嘴角, 也不跟他客气,手一伸就把面包接了过来。
“行啊,老陈, 准备得够充分啊”他一边说着, 一边拿出一个香软的小面包塞进了嘴里。软糯香滑的口感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来来来, 你们都吃点, 不用客气!”陈随朝着草丛里的刑警们招呼道。
埋伏在一旁的几个警察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窝在草丛里都没有动。
“别那么客气,现在时间还早,不吃点东西晚上胃也受不了啊……”陈随走过去,将面包塞进了他们的手里。
老李皱着脸,眼角的细纹堆叠在一起,他蠕动了一下嘴唇,还是说出了口,“陈队,咱们现在得隐蔽,这片地方这么安静,你这样乱走,万一暴露了……”
陈随微微一顿,但看着对方极为认真地神色,便摇头笑了笑,“我虽然没有你们刑警抓捕犯人多,但这点还是懂的。你们也别太紧张,现在才7点过呢,嫌疑人不会那么快过来。趁现在先填点肚子,等会儿才能更有力气!”
“这……”老李几人捏着面包都有些犹豫。
“行啦,别磨磨蹭蹭的,陈队请你们吃的,你们就赶紧地吃吧!”
高盛在一旁嚼着面包,嘴里含糊糊地劝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意外的很是放松。
这可不像平时出任务时候的高队啊。
老李几人都愣了一下。但高队既然都发话了,他们也没理由继续憋在草丛里。几人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朝着陈随道谢后,便埋头啃起了面包。
崖顶的气氛也松快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低沉了。
陈随低笑了一声,走回巨石后面坐下。
高盛将面包咽下去,十分轻巧地移了过来,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道:“老陈,你怎么那么确定祝涛他们不会这么快过来?”
“这不是星君说的吗?”陈随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慢腾腾地说:“星星说,祝涛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晚上,并且有月亮的时候。”
“你再看看现在的天色,都还没有黑透,月亮也还没出来。所以我才会说,他们不会那么快上来。”陈随认真的解释道。
高盛抬眼扫了眼墨蓝的天空,挑了挑眉,了然地点头。
他慢条斯理地说:“是啊,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祝涛和老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将廖萍杀害抛尸,必定会选在夜深人静时。”
随后,他话音一转,“只不过老李他们这么多年的刑警生涯,早已经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因为任何时候都会存在万分之一的意外突发。他们不能靠着自己经验丰富,就放松了警惕。这也许就会造成任务的失败,甚至造成受害人的死亡。”
陈随微微一顿,看向了他。
四周的天色越发昏暗了,高盛挺立的五官也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眼眸里却闪着一抹极亮的光,显得尤为的醒目,让人无法忽视。
高盛又笑了起来,他抬起胳膊搭在立起的膝盖上,语气有些轻松。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回有星君的提醒。老陈你这么放松,是因为你坚信,他所提供的线索绝不会有错。”
高盛拍拍陈随的肩膀,轻轻叹道:“能让陈队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在出任务时这么放松,看来你确实很相信星君啊”
陈随低头笑了笑,“我和星君合作过几次,自然对他十分信任。你们是第一次,有些不习惯是正常的。不过以后你们合作的机会一定不会少,次数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高盛呼出一口气,舒服地靠在石头上,哼笑道:“合作过几次?上次连环杀人案凶手的地址就是星君提供的吧!甚至是那次黑砖厂的事情?”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说:“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得到线索的。有人曾经跟我说,他在梦里看到了一只发光的大公鸡。那只鸡跟他说自己是卯日星君,并且很快会报警救他!很巧的是,第二天,我们这些警察果然如那只鸡所说的去救他了!真是巧啊,但我从不相信巧合……”
夜风吹拂着,拂过裸露在外的脖颈,带起一阵阵细微的痒意,老李几人藏在草堆里,如果不动,几乎很难被发现。
陈随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看着他。
他和高盛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在警校的时候,甚至当过一年的舍友。
他一直知道这个人十分的敏锐,当了刑警后,甚至把他这个独特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只要他产生了怀疑,便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陈随失笑地遥遥头,“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啊,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高盛哼笑一声,“ 这事儿实在太过奇异,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瞒我那么久?”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陈随的耳朵说:“星君的能力不止你说的那些吧?老陈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还不等陈随有所反应,他又坐回了位置,摇头失笑,“不过这倒也符合你的脾气!”
陈随瞥了他一眼,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扔了过去,正正砸在他的手心里。
“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你也知道,星君力量奇特。但他只是一只鸡,越多人知道这件事对他越不利。”
陈随拧起了眉,沉声说:“老高,星君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不希望他搅进不必要的风波里。”
高盛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是我太着急了,在刑侦队这些年,我看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了。有了星君,或许能改变许多。”
“你放心吧,如非必要,我并不会太过叨扰星君的。强大的力量只是一个暗处的保护石。若太过依赖,只会让我们失去赖以生存的能力,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随笑了,“高盛还是高盛啊!不过星君找人的能力的确是独树一帜,往后你们合作的时候,就能知道了。”
高盛点点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很期待!”
大地已经沉睡了,夜静的像一潭死水,仿佛连时间都已经停滞了。冷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给这黑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微末的光明。
“老幺,你就不能走快点吗?”祝涛低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得有几分急促。
“别催啊,你一个人走得当然轻松,我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呢!”老幺呼出一口重气,抬起脚稳稳地踩在山石路上。
山路两旁都是层层叠叠的杂草,黑洞洞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里面。一声声嘹亮的蛙鸣声从空寂的夜色中传来,让人心里无端紧了紧。
老幺重重地呼了口气,有些担心地问:“涛哥,阿伟那小子还在吗?”
“放心吧,睡前我还跟他聊了会儿,他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城里上班,一早就睡了。”祝涛语气有些淡淡,似乎对祝伟很是不屑,根本没把他当成一个威胁。
“那就好他怎么说也是个警察,我还真怕他察觉出什么来了。”老幺一直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祝涛哼笑一声,“他能察觉到什么,那小子从小到大都一个样,有什么事儿都藏不住。他要是知道了,还会那么冷静?”
祝涛眯着眼,“别提那小子了,赶紧到山顶上去,早点解决早点完事儿!”
他说完,脚下加快了速度。
老幺耸了耸背上的人,也跟了上去。
明月悬挂在高空中,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黑暗中的一切笼罩在其中。
高盛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经凌晨三点过了,不出意外,那些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他侧过头去扫了一眼一旁的陈随,发现他也拧着眉,目光如炬,一脸的严肃。
旁边潜伏在草丛里的众人,也悄无声息。
高盛收回眼神,靠在乱石后面,紧紧的盯着那条唯一能够上山的狭窄山路。
“快,快上来”
一道粗哑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空寂一片的山顶上。
“涛哥,搭把手,我要累死了。”老幺喘着粗气喊道。
草丛簌簌抖动,下一刻,两个人影从下方手脚并用地攀爬上来。
来了!
高盛立刻绷紧了肌肉,紧紧地盯着前方。
潜伏在黑暗中的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仿佛一群隐匿在黑暗中的猎豹。他们蓄势勃发,而又冷静沉着。只寻找着最好的时机,向猎物发动突袭。
祝涛先一步爬了上来,他抻着腰大喘了一口气,随后转身,朝着身后的人伸出一只手,将他用力拉了上来。
两人满头大汗,山顶的风呼啸着,吹得他们的衣摆簌簌作响。
老幺将背上的人猛地放在地上,随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大口喘着气,“累死了,太累了”
祝涛也坐在一旁,胸口不断起伏着,“真是比不上小的时候了,爬上来都快要了老命了。”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往四下打量了一眼,周围黑洞洞的,一丝人烟也没有。
他压下心口的不安,抬起脚踢了踢老幺的腿,“别磨蹭了,快起来”
老幺扭了扭脖子,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下一刻,他呼吸一紧,惊慌道:“她醒了?她看到我们了!”
祝涛眉峰一跳,脸上露出一抹慌乱。他慌忙往地上看去,就见原本应该昏睡不醒的女人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她曾经带着怒意,训斥他不可好逸恶劳。
也曾经笑着跟他说话,嘱咐他好好努力。
祝涛心口浮上了一抹异样,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恶狠狠道:“看到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要死了,还能去告我们不成?”
话音刚落,那双直直看着他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悲痛绝望。
祝涛别过眼,不想再看。他催促道:“快,快把她扔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老幺抖抖索索爬起来。
两人抬起廖萍的手脚,在狂风中朝着崖边走过去。
山风很大,吹得耳廓里嗡嗡作响。
祝涛半眯着眼,有些恍惚。
就快了,马上,一切的阻碍就都消失了。
不能怪他,他求过她了,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只要没了她,只要没了她……祝涛咬着牙,眼眸里都是狠辣。
他哥心软,只要跟他说些好话,求一下他,他就会把钱给他了。从小都是这样的,他哥会帮他的!
他欠的债就能还了,追债公司的人就不会再找他了!
祝涛心里翻江倒海着划过无数嘈杂的念头。即将把债务还清的喜悦盖过了他心底深处那抹仅剩的良知。
他抬起了手,仿佛下一刻要被他扔进悬崖的不是他认识多年的嫂子,而只是一个可恨的绊脚石。
他沉气,正要用力把手中的人抛起来。
忽地,黑暗中猛地扑出来一股巨力,速度极快,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牢牢压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撞在地上,嶙峋碎石咯着他的脸生痛,身上那股力量死死绞缠着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一股惊慌蓦地浮上心口,他急促地喘着气,拼命挣扎。
轰鸣的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呵斥。
“不许动……”
“都趴下,警察办案!”
“祝涛,老幺,你们涉嫌谋杀,已经被捕了!”
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吹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仿佛还不敢相信。
直到被紧拧在背后的双手触碰到一抹刺骨的冰冷。
“卡擦”一声响,有东西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不,不该是这样……明明不该有人知道的……
祝涛充血的大脑一片空白,太阳穴不停地突突跳动。他拼命挣扎着,手腕上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一片黑暗中,仿佛是索命的音符。
“不许动!”
有人在耳边厉声呵斥,身上那股钳制住他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让他彻底无法动弹。
他紧紧贴在地上,心口处的恐惧如潮水一般不停往上翻涌,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他艰难地抬起眼眸往旁边看过去。
老幺健壮的身体被死死摁压在地上,他有些微胖的脸贴在碎石上,挤压得变了形,在森冷的月光下,有些恐怖。
那双瞪着的眼眸里,仿佛死水一般,再没了光明。
被死死扭在身后的手腕上,是闪着寒光的金属手铐。
祝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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