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夏和傅均言四目相对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一丝一毫为了安慰她,说谎话的痕迹后,勾勾唇角,掷地有声地回:“我一定会的。”
她三下五除二地把护手绷带扯完,走出训练室,去浴室冲澡。
她紧闭双眼,整个人站在花洒下,水流的哗哗声拍打在耳畔。
她却不曾听进去,回荡的全是傅均言那些振聋发聩的话。
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自己又是最不了解自己的。
今晚之前,元夏从未认真学习过“输”这个字,今晚以后,她的字典里要多一份内容了。
她冲洗完,把头发吹得半干,先一步搞定完的傅均言站在外面等。
见元夏出来,他递过去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刚打开的。”
“谢谢。”元夏接过水,灌了一口,同他走出拳击馆。
傅均言指指公路边停的一辆出租车:“我叫了车。”
元夏吹着微凉的夜风,见附近有河,沿河绿化带优美,特别适合散步:“我想走走,你先回去吧。”
“嗯,走吧。”傅均言说完冲出租司机示意,让他远远地跟着,算费用的。
元夏没再说什么,两人沿着河边绿化带中的人行道走。
傅均言习惯性地抬头望一望夜空,再低头看地面。
元夏出声打破沉默:“你是第一个直接说我输不起的人。”
傅均言看向她,夜风吹乱她干半的长发,她随意地用手往后撩,继续道:
“因为我成绩好,爸妈、老师从来都是夸我,同学们也全围着我转。
我习惯了被所有人当成中心,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能按照我的预期发展,冷不防地进入大学,接二连三地遇到意外,真的不太能接受。”
傅均言观察她神色无常,还能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回:“你已经能接受了。”
元夏大跨步站到前面,转身面对傅均言,弯着笑说:“今晚谢谢你,你说我说得好。”
傅均言见她终于又能笑得出来,心头打起的结缓缓变松。
元夏负手望着他,看月色把他的眉眼晕染得柔和了几分,突然有好多话忍不住脱口:
“傅均言,上周一起上大学语文,我就想和你说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撞很多比赛,等着接招吧。”
最后半句话傅均言没太听进去,他回应前面的:“你也是。”
不是有她的话,这场被那个人逼迫着参加的独唱比试,该多寡淡无味,多煎熬难耐。
元夏撩了撩又被风吹散的长发,说:“对了,你唱歌真的很好听,迎新晚会你一定要在台上好好唱,我会给你挥荧光棒的。”
傅均言的嘴唇稍有弧度,他本来对迎新晚会无感,被她这么一说,竟生出期待来。
想象那天舞台华美,灯光正好,台下人山人海,欢呼如潮。
但台上,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元夏见傅均言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傅均言收住思绪:“没什么。”
元夏想说的都说了,瞅不远处的司机一直跟着,说:“我们回学校吧。”
“嗯。”
元夏拿着未喝完的矿泉水回寝室,叶萌萌怀抱一大堆甜食来迎接,话不停:“夏夏,吃甜食心情会变好,你要是不高兴就多吃点,我陪你吃。”
元夏笑:“我心情好了,这些留着明天当早饭吧。”
叶萌萌惊讶地审视她,判断她脸上的笑意确实不掺假,丢开甜食,好奇地问:“傅均言陪你散心散好了?”
元夏把矿泉水放到书桌上,点点头。
叶萌萌更觉不可思议:“傅均言怎么做的?安慰你吗?天哪,我完全无法想象他那种比冰山还冰山的,安慰起人来是什么样的。”
这何止叶萌萌无法想象,元夏也难以做到。
她盯向桌上的矿泉水,回想傅均言在拳击馆那番话,可谓是简单粗暴,直击要害,和寻常安慰一点儿不沾边。
但十分管用,让她通体舒畅。
奔波一晚上,元夏几句话概括完今晚的事情,先去洗漱,留叶萌萌独自震惊。
次日去上专业课,元夏所过的一路听到不少声音,多是对她又败给傅均言一次的讨论。
元夏估摸是这事又在论坛传开了。
她摸手机出来看,不出所料,压她和傅均言谁能赢下独唱资格的帖子又被盖了上百楼。
【我也是参加迎新晚会终试的人之一,亲耳听到傅均言唱歌,只能说他唱得不要太好听,拿下这个节目资格当之无愧。】
【我也在现场,元夏唱得也很好。】
【对,他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怪只怪非要二选一。】
【他们还选了同样一首歌,脑补一下他俩合唱的感觉。】
【合唱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不对盘吧?不会在台上打起来?】
【就算不会打起来,承办方也不会同意,这个节目就是独唱。】
元夏随意地扫过,没有放在心上,独唱一事对于她来说已经在昨晚就画上句号了,任何声音都无法再左右她的情绪。
秩序井然地上了一天半的课,迎来空闲的星期三下午。
元夏和叶萌萌的选修课不同,叶萌萌去上课了,她便打算去图书馆。
走出寝室楼,元夏收到方昊的消息:【元姐在哪里啊?元姐在哪里?】
元夏瞅这一排字,笑回:【你为什么发语音?我差点唱出来了。】
【准备去图书馆,刚出寝室,怎么?想要和我来一场图书馆一下午游吗?】
方昊:【我也想啊,但我还有课啊,是我室友让我问的。】
元夏视线凝聚在“我室友”三个字上,回:【傅均言?他干嘛?】
方昊:【不知道,估计有事呗。】
【不聊了,快上课了,我必须飞奔美院了。】
元夏回了个“好”,脚步未停,傅均言找她就找她呗。
正穿过一个花园,从侧方一条路绕出两个身影,和她同行。
元夏不在意,没瞧一瞧是谁,但听到一个尽露柔弱的声音问:“小沫,那是不是元夏啊?”
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名字都是敏感的,元夏闻此放缓脚步,望向声音来源处。
见到一个白裙飘飘,长直发高束的清纯女生,是林梓涵。
而她身旁的酒红色披发女生同样眼熟,是冯小沫。
“可不是嘛,人家是学校的大红人。”
冯小沫声音尖细,格外刺耳:“她和傅均言撞过几次比试了?新生代表,军训,这次又是迎新晚会的独唱,是真巧合,还是故意的啊?”
林梓涵拉了拉冯小沫的胳膊,软声道:“小沫,你别这样说,元夏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冯小沫昂着脑袋,不削地斜视元夏:“梓涵,你就是太单纯了,她和那些想接近傅均言的女生有什么区别?”
林梓涵怯怯地瞟一眼元夏:“肯定是有区别的。”
冯小沫高声:“对,是有区别的,人家段位更高,每次都靠比赛接近傅均言,勾人于无形之间。”
林梓涵再扯了扯冯小沫的衣袖:“真的别说了。”
冯小沫更来劲儿:“我偏要说,某些人不要以为这样做就能让傅均言高看一看,傅均言什么身份?人家可是傅家的唯一继承人,不是随便一个长得漂亮的,成绩好点儿的,就能贴上去的。”
元夏彻底停下了脚步,双手环抱在前,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人,似笑非笑地问出:“你们两个打算改行唱双簧吗?”
冯小沫和林梓涵也停了下来,前者皱眉问:“谁唱双簧了?”
“哦对,这不叫唱双簧,你这是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元夏犀利的视线落向显得弱柳扶风的林梓涵。
很明显,刚才冯小沫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她的引导。
林梓涵不笨,听懂了元夏的暗指,声音低低地说:“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冯小沫把林梓涵护在身后,怒瞪元夏:“你少挑拨离间,更不要觉得梓涵性子软,好欺负。”
元夏扯扯嘴角,这个冯小沫真不是一二般的傻。
冯小沫还在说:“我又没说错,你敢说自己做的那些不是为了引起傅均言的注意吗?”
元夏摇摇脑袋,反问:“苏轼和佛印的故事听过吗?”
冯小沫微惊,林梓涵暗觉不妙。
元夏见她们不说话,默认她们不知道:“你们孤陋寡闻,我就给你们好好讲讲,佛印说看苏轼是一尊佛,苏轼却说佛印是一坨屎,佛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苏轼回去后把这件事讲给苏小妹听,苏小妹说这局是苏轼输了,自己是什么样,才会觉得别人是什么样子的。”
冯小沫和林梓涵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故事,闻此脸色更黑,元夏是在用这个故事内涵她们。
元夏明言:“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接近傅均言,其实你们才是,你们把自己定位为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让他看到,才会草木皆兵,认为谁都是。”
从林梓涵和冯小沫在听她讲苏轼和佛印故事时,就变得相当难看的脸色,元夏清楚她们反应过来了,却故意再讲出后文,让她们更难堪。
谁让她们先招惹她呢。
果然,元夏不客气地甩下这一段后,冯小沫的五官肉眼可见地扭曲,快气炸了。
林梓涵也脸色惨白,咬抿双唇,偷偷怒瞪。
元夏痛快了,不准备再和她们浪费时间,转身要走,不料瞧见前方走来一个人。
灰色短袖搭配休闲长裤,烂大街的寻常穿着也压不住他周身散发的矜贵。
正是她们多次提及的傅均言。
傅均言尚在远处就看到她们三个,气氛不太融洽的样子。
他走近站到元夏旁边,问:“你们怎么了?”
林梓涵不想让傅均言知道刚发生的事情,抢先开口:“没什么。”
元夏不给她面子:“怎么会没什么?你们刚才不是一唱一和地说我参加的一系列活动都和傅均言撞上了,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吗?现在当事人来了,你们就不敢说了?”
林梓涵难耐地瞅傅均言,他的脸色如旧疏寒,但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更冷了。
她正想说点话挽救,傅均言带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声问:“你们是不是太双标了?”
林梓涵和冯小沫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傅均言转头看向元夏,眸光深邃:
“是我有意参加那些活动,在引起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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