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继续煽惑着:“湮堇年,你的靠山,帝王千古多情种子,少不了的三宫六院,你又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多久?就连你的寿王妃,没有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湮堇年可与你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
沈寄云脸色由红变青。
“听姐姐一句话,你一个不明不白的寿王妃,太皇太后可有宣见过你?还想做皇后,湮堇年一直把你遮遮掩掩的,到头来,别像林出野一样,始乱终弃才好。”陆晓打开沈寄云带来的彩绘云纹粉盒,拿出粉扑子,凑在鼻尖嗅了嗅。
“胡说,陛下已经答应我要封我为后,你又知道什么?”沈寄云断喝一声。
陆晓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沈寄云果然还是想嫁给大南国的一国之主,这个主,就算不是当不了摄政王的林出野,换成当了皇帝的湮堇年,对于沈寄云而说,没什么区别。
她不动声色,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粉扑子。
沈寄云气得浑身乱颤,厅中宫女们吓得头也不敢抬,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只好咽下这口气。
她已经求了湮堇年给沈寄云赐一个郡主的名头,下月嫁给索努尔,东奴人睚眦必报,因为老单于之死,早已经跟大南国不共戴天,这时候乖乖送一个郡主上门去,纯粹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任人磋磨□□的,这已经是十足恶毒的手段了,她此时再对陆晓做什么,一来怕坏了后面的计划,二来湮堇年那里也说不过去。
沈寄云平了平息,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微笑:“姐姐休要再耍嘴皮子,东奴人性情粗豪狂莽,姐姐还是好好想想嫁过去以后怎么办吧。”
陆晓从这粉扑子闻出一股熟悉的味道,清幽淡香,她也不回头,若有所思。
“多谢妹妹操心,不送了。”
沈寄云气咻咻地带着糯儿摔门而去。
陆晓看着沈寄云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看到的沈寄云出嫁的画面,只要沈寄云果然嫁给当上了皇帝的湮堇年,那只能证明自己的对未来的闪回功能是准确的,湮墨泽是不是就会回来?他会杀掉湮堇年称帝吗?
无数个问号涌进陆晓的心头,呆在这韶华院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此时心神稍定,她拿起粉扑子,问一直在这院子里伺候的鲁公公:“这粉盒子可是哪里进贡上来的,还是内务府采办进宫的?”
鲁公公多日守在韶华院,说是伺候,实际上是监视和看守。
“回禀郡主,这粉盒是盛京城里最有名的胭脂铺里的货,最受宫外贵女们的喜爱,千金难求的,云罗郡主最喜这种水粉,内务府的总管大人为了讨她欢心,也往宫里置办了一些,大抵是从内务府调出来的货。”
陆晓心中犹如一道光束照亮一角,自己的胭脂铺不光没有关张,似乎还经营得不错。
“那胭脂铺的掌柜姓什么?”陆晓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鲁公公抬起头来,他在宫中服侍南帝多年,这位凭空里冒出来的香橼郡主,宫里除了眼下那位盛宠的寿妃娘娘以外,无人知道底细,他因为老成持重,所以新帝湮堇年派他来这韶华院里当值,这些日子,这位美貌惊人的郡主大多时候悻悻不乐,坐在院里的月洞门下,抬头露出纤长的脖颈,瞧着那檐下的鹦哥儿发呆,似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禀郡主,那胭脂铺子据说掌柜的不在盛京,只有一位年轻的女掌事,人称雀儿姑娘,时不时还来宫里走动,当面向云罗郡主送些面脂水粉。”鲁公公低着头恭恭敬敬。
陆晓心里有了底,她先前早就给了青雀一大笔银子,等时机成熟后,供她给自己在楼氏手中赎身用,原来她没有只顾着自己去过好日子,反而帮着陆晓照管起了铺子来。
陆晓没有点破自己便是那胭脂铺的掌柜,只将粉扑子放回云纹瓷盒中:“这水粉不错,我倒有心向那雀儿姑娘请教请教面脂妆粉的调法,不知道她什么能再入宫?”
鲁公公面露难色:“这……”
陆晓把手中的云纹瓷盒一丢开,面色又冷淡了下来:“不能找便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鲁公公的本职只是看着郡主不让她出韶华院半步,至于她要见个小胭脂铺的妆娘管事,也不是什么僭越的事,恐怕也是这位郡主突然调转了心思,对梳妆打扮起了兴致,不再那么排斥嫁到东奴去,这样一来,鲁公公倒也没有理由拦着了。
“郡主稍安,等老奴去内务府打探打探那雀儿姑娘确切的进宫日子,才好给郡主安排会面。”鲁公公终究妥协了。
陆晓微微颔首,在鲁公公看不见的地方,一双许多日子不见光亮的眸子闪过一层涟漪。
年节降至,晚晴山一带下了半日雪,那巍峨奇秀的山巅上,薄薄地覆盖了一层莹白的雪,日薄西山,几个寒鸦在枝头聒噪地叫了几声,扑楞了几下翅膀,往被晚霞染得嫣然淡粉的西山头飞去。
山顶的金蟾寺,平日里这里香火甚旺,今日里那上山的路上却不见一个香客,只有身着甲胄的兵士重重把守在那庄重肃穆的寺庙山门,越过院子里两棵拔地而起的菩提树,寺庙正殿中,一座鎏金的佛像,宝相庄严,佛像前乌压压地跪倒了一地的宫人。
袅袅檀香青烟让人心神宁静,沈寄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睫翼微颤,看似虔诚无比。
等到寺庙沉重的钟磬声从后殿里传来,余音嗡鸣,衬托得整个大殿里愈发宁静悠远。
“云儿只求国泰民安,陛下千古基业长青,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沈寄云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捧着一个个黑漆剥落的签筒,轻轻摇动,签筒中的竹签互相碰撞着,一起一落的“嚓嚓”声,回荡在嵌了玉雕壁画的大殿中。
一旁的湮堇年面色淡然,一副帝王的从容气度,红地八团龙袍的袖口下,一双手却悄然攥紧了几分。
“啪嗒”一声脆响。
一只竹签从签筒中掉落,沈寄云伸手捡起那根竹签,上面密密麻麻的签文,因为已经有了些年头,签文的字体已经有了些剥脱斑驳,勉强能看得清写得是什么。
沈寄云的视线从竹签上匆匆一掠,便恭敬地将手中的竹签交给了一侧静候多时的金蟾寺方丈。
已逾古稀的方丈双手接了过去,凝神细看了一会儿手中竹签,眉头微微拧起,随即又舒展开来,让沈寄云身旁的湮堇年如坠五雾之中。
“陛下福与天齐,依照老衲来看,陛下乃真龙天子,我大南国必将合境平安,恩泽延绵,”方丈面露难色,“只是……”
“只是什么?主持大人请畅所欲言,不要心存顾忌。”湮堇年开了口。
方丈只好接了下去:“陛下虽然洪福齐天,但眼下还有一难,但也不是不能解,只要得觅一厚德载福之佳人,执掌后宫中馈,方得避祸,只是这立后的时机,须在三月清明之前……”
湮堇年眉心一跳,国丧未满三年,着急立后,未免太心急了些,就算百官不来弹劾,大南国的百姓也难免会对他这个新帝颇有微词。
所以方丈刚才神色晦暗不明,今日这签,倒是给湮堇年出了个难题。
听完方丈的解签,沈寄云先是一脸讶然,不过随即,她甚为贴心地道:“冲破劫难的方法,未必只有冲喜立后这一个法子吧?主持大人功德深厚,想必能替陛下想出一个旁的办法来化解?”
“恕老衲无能,此难除此方法以外,无法可解。”方丈面露愧色。
湮堇年沉默不语,似乎有些踌躇。
他的犹豫让沈寄云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的视线穿过大殿里黑压压的宫人人头,往南边看去,重峦叠嶂后面,南苑的皇家猎场里,有一处绝美的石林风景,平时甚少有人过去,只有她知道,那是原著中湮堇年的葬身之地,原书中不过寥寥数语,清明时节,湮堇年率一众内侍,前往南苑踏青,不料误入石林中的困石阵,被陡峭山坡上跌落的山石砸死。
沈寄云非常清楚,那是湮堇年唯一的死劫,也是她唯一能拿捏住湮堇年的筹码。
——男人靠不住,湮堇年就能靠得住?
陆晓的那一声诘问,言犹在耳,疑心生暗鬼,犹如被陆晓在心里中了蛊一般,这些日子沈寄云坐卧难安,国丧三年,只可纳妃,不能立后,三年,遥遥无期,等清明节一过,湮堇年若迟迟不兑现自己的承诺,她又能如何奈何得了他。
沈寄云捏了捏手心的绢子,她不能再等了,今日这场戏,虽是一步险棋,但她筹谋已久。
“主持大人,既然天意如此,朕就不能只被忠悌孝道所缚,朕早就想立一佳人为后,只是时机未到,主持大人所说的厚德载福之人,也只此一人了。”湮堇年松了口,他向沈寄云身边靠拢,伸手握住了沈寄云微微发凉的手心。
“陛下吉人天相,贵不可言,自然有好的造化,老衲在此先提前恭喜陛下。”方丈叩首行礼。
逸公公带着小桂子,率着大殿里的宫人一起跪拜在地,此起彼伏的贺喜声中,沈寄云正要切换出一脸娇羞的模样,突然只觉得心口一阵作呕,她咳了几声,脸色发白。
“上山的山路颠簸,云儿可是早上受了累?”湮堇年言语温柔,扶着沈寄云的肩道。
沈寄云心中虽然有鬼,但自诩自己胜券在握,早已做了周全的打算,便也没有再疑心,湮堇年不露神色,三言两语安抚住沈寄云的胡思乱想,一把将沈寄云揽入怀中。
一副郎情妾意的甜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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