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讪讪地收回手。
“上马。”湮墨泽声音笃定,冲着两匹马中间一匹矮小一点的枣红马抬了抬下巴。
陆晓愣在原地,踌躇着不肯上前。
湮墨泽眉头一挑,似乎十分不屑:“你会凫水,为何又不会骑马了?”
陆晓皱眉,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被暗杀机构专门训练过的女杀手女细作,哪里会有寻常家女子去学凫水呢。
陆晓也不好跟湮墨泽解释自己的凫水是游泳培训班教练教的。
所以湮墨泽一直怀疑自己是刻意接近他想要他命的女杀手?
他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来看,想杀他的那股势力一直在暗中犹如蛰伏的邪兽一样,随时准备在湮墨泽露出破绽的时候进行反扑。
那些被白绫绞死的乐伎,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被人安插进皇子府中的细作?
湮墨泽明明知道自己身边四面楚歌,为何还继续故意招揽乐伎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吗?仗着自己一声绝学武艺,也不带这样不怕死的。
“上去。”湮墨泽一声令下,把另外一匹马牵到陆晓身边来。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淡淡不耐。
远处传来梆子声,巡夜人快要过来了,陆晓咬咬唇,她知道趁夜不走,若让人知道湮墨泽私自回京,湮墨泽很可能会要她的命。
陆晓一把抓住缰绳和鬃毛,踩着脚蹬子,甩甩头发身姿利落地跨了上去。
陆晓抓住马鞍,低头看着湮墨泽,月光下他的浓眉和星眸陷入阴影里,湮墨泽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后退了一步。
马鞍往下一沉,身后沉香的冷冽香味袭来,身下的马向前走了几步。
陆晓身子往后一仰,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顿住了,湮墨泽的气息将陆晓包围住,身后的人伸出胳膊绕住陆晓的腰肢,陆晓本来也不矮,但一到他怀里,就显得非常娇小。
“把缰绳递给我。”
陆晓僵住不动。
“怎么了?”湮墨泽觉察出陆晓的不自然,凑到陆晓的耳边半是嘲讽半是威胁地道:“难道你要自己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气息撩动着陆晓脖颈后面的发丝,陆晓深呼吸一口气,配合着湮墨泽递给他缰绳。
湮墨泽接过缰绳的那一刹那,他的手指轻触陆晓的手背,指尖微凉,陆晓看过去,湮墨泽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竹。
她如同触电一般迅速收回手背,耳垂不自觉红了一些。
马徐徐前行起来,马蹄声轻快,不一会儿,已经出了城门,陆晓回过头看去,只见盛京的繁华灯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马随着湮墨泽的动作越跑越快,把黑黝黝的山林和一望无际的旷野都甩到了后面,大概是专门挑的无人小径行路,月光下的林木枝叶阴翳也愈加铺张。
除了树海涛声和马蹄声,耳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湮墨泽拉着绷紧的缰绳,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着,马跑得很快,四周的景物都带上了残影,因为被马而带起的上下起伏,陆晓的头顶不时会碰到湮墨泽的下巴上。
也不知道这匹马将要去哪里,陆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跑出盛京大概几十里路了,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
“殿下明明知道回来盛京很危险,为什么还要过来?”陆晓抛出心中疑问。
湮墨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勾起唇角,锐利的凤眸里像蒙了一层雾气一般。
“你说呢,”湮墨泽顿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你不会以为本王钟情于你了吧?”
陆晓:……
就他妈知道湮墨泽不是什么好人!
陆晓气鼓鼓地低头,努力绷紧身子,尽量和湮墨泽保持着肢体上的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路却越来越崎岖起伏,在湮墨泽的控制下,马儿不时跃起跨过被雷劈倒在地的朽木,不时又快速地横穿一条河床深浅不一的溪流。
有几次颠簸很剧烈,陆晓攥紧马鞍,几乎要尖叫出来。
“湮!墨!泽!”陆晓在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从马上摔下去的那一瞬间,一把抓住湮墨泽结实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愠意,“咱们能不能换一条路走?”
“另一条大路,人多眼杂,要是你不怕被发现,我们就过去。”湮墨泽声音冷得不近人情。
陆晓沉默不语,若遇到追兵,当然是奈何不了湮墨泽的,但若他弃自己而去,那就真的是求救无门了。
湮墨泽把缰绳抓紧了一点,顺势用两臂将陆晓箍紧了一些。
这一次,陆晓没有再逞强,她的后背牢牢贴着湮墨泽的前胸,似乎能感受到他这个人的心跳声。
过了一个垭口,路倒又重新平缓了不少。
两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动作,陆晓算是明白了,湮墨泽看似冷戾无情,实际上是非常讨厌欠别人人情的,他千里奔赴来救出自己,大抵就是因为他不想别人因为他而死。
而这个人不管是她陆晓,还是旁人,或许湮墨泽都会这么干。
想清楚这些,心有一些疑窦和顾忌烟消云散,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马儿经过一片草原,深秋的原野有些寂寥,月光下远远近近有些黑黢黢的树影,让人觉得可怖。
陆晓围紧湮墨泽的斗篷,整个人瑟缩在湮墨泽怀中,露出一张宛如瓷器一般光洁透明的脸,鼻尖被冻得微红。
漫漫长路,十分难熬。
陆晓灵光一闪,看到沈寄云未来的那副画面给自己的打击太大,连日浑浑噩噩,现在从地牢里出来吹了半天风,头脑清醒了一半。
干脆打探打探湮墨泽的口风。
“落江的那块玉是你心上人的?上回你发那么大的火。”陆晓状似无意提了一句。
等到的却是湮墨泽的一段沉默。
“是我大皇兄的。”湮墨泽的声音底底的,略带沙哑。
也对,那块玉佩看上去也不像是女人的物件,陆晓低了低头。
在原书中大皇子早年温文尔雅正直端方,颇有君王之像,可是突然暴毙,连死因也记载不详。
湮墨泽把那块玉佩看得那样要紧,他同这位大皇子湮豫之间的感情,大概很要好吧。
陆晓很想知道湮墨泽他大皇兄如何去世,但微微一侧头,只见月光下湮墨泽皮肤白得如玉,完美的下颌微微往下压着,薄唇紧抿,双眸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沉了下去,气压低得吓人。
陆晓胆寒,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出口。
“殿下可知道送女人花是什么意思吗?”陆晓换一个话题,调节一下气氛。
“刚巧乐府的花匠嫌弃那玉芙蓉花太过俗艳,要种上些松柏,看你那次在乐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本王便都顺势送你了。”湮墨泽声音漫不经心。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陆晓被噎住,但也没有发作。
再偷偷侧头去看湮墨泽的脸色,冷若冰霜的神色好像缓和了一些。
——湮墨泽当然不会懂送花的涵义,他想要哪个女人都可以,霸道皇子当然不用送花。
陆晓腹诽,见话不投机,索性谈起自己的胭脂铺子,一路上细细道来,自己是怎样发掘玉芙蓉花跟江南千金难求的粉桃脂之间的关系,又怎样独具慧心地研制出粉桃脂的同款——芙蓉脂。
说一些花儿粉儿的话,湮墨泽根本就不搭话。
陆晓继续说下去。
“殿下以后若对哪位女子衷情,陆晓可以帮殿下亲自准备一套讨女子欢心的水粉,保管比宫里的还要细腻特别。”陆晓一时兴起。
话音刚落,陆晓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女子可能会是沈寄云,她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在胭脂里面下□□。
陆晓藏起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
“殿下可与云罗郡主相熟?若相熟的话,可否带我去见她,我要当面谢谢她。”
“你谢她做什么?”
湮墨泽也不是一直不开口。
“赏花宴上,因为她的原因,粉桃脂才打出名声来,我这个人向来有恩必报。”陆晓诚恳道。
见湮墨泽似乎兴致还不错,陆晓试探着道:“不知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见湮墨泽不答,陆晓自顾自地往下道:“殿下见过的绝色女子成千上百,要是庸脂俗粉,定入不了殿下的法眼。”
“殿下可喜欢擅会妆容打扮,品味不流于俗套的女子?”
——沈寄云那套裸妆技巧,一般直男还真看不出来心机。
“颇会察言观色,言语温柔,不时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装作无辜白莲花,是沈寄云的绝杀技,不得不说,男人还真吃这一套。
“还有……”
一时词穷,陆晓绞尽脑汁地搜刮沈寄云的个人特征,这种苦学女德极力迎合古代男人的现代小绿茶,还真是不太好用正面的语言去形容。
湮墨泽在身后突然轻嗤一下。
“你要说你自己,”湮墨泽的声音懒懒的,“不必拐弯抹角。”
陆晓半晌没动。
这误会可错大发了!
陆晓努力在回想,刚才自己提的那些特征,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湮墨泽这种直男,眼神儿真的不大好!
上回在湮墨泽的寝宫里,自己应该算已经解释清楚了。
可今天这么一试探,倒又把自己搭进去了。
陆晓张口结舌,正要辩解,湮墨泽却猛地拉了一把缰绳,一手捂住陆晓的嘴,一手紧搂住她的腰。
“嘘——”
“有人。”湮墨泽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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