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疼得已经听不清燕云朝在说什么。
她伏在桌上, 额头抵着胳膊,浑身哆嗦,很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燕云朝再次朝她伸出手去, 看她说不出话,顿时心头一紧, 径直将她抱起,转身走几步放到了榻上。
明恬在榻上难受得弓起了脊背,身体缩成一团。
她掌心也紧紧地攥在一处, 指甲扎入手心, 骨节用力到泛白。
燕云朝怕她弄伤自己,不禁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另一手试图去把她的掌心掰开。
却突然被疼得失去理智的明恬抓住手腕, 张口就狠狠地咬了上去。
燕云朝闷哼一声。
想不到她平日里看着温温婉碗,力气却这般大。他几乎能感受到尖利的牙齿刺入皮肉, 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应该不满,应该愤怒的,但他此时面对着这样的她, 却全然忘了这一切, 忘了她不久前的放肆,满心只有慌乱和担忧。
燕云朝一动不动, 任由她死死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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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太医原本就守在重明殿不远处, 负责随时为太子照看伤病。这一乍闻通传,也是立即就赶了过来。
明恬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终是忍不住腹中剧痛,眸光涣散, 疼晕了过去。
燕云朝的手终于能从她齿间移开, 上面多了一圈红紫的牙印, 好几处还破了皮,渗出血迹。
“殿下……”钟太医瞧见皇太子腕上的伤处,一时心惊,颤颤巍巍上前。
燕云朝吩咐道:“给她看看,她似乎是腹痛难忍,可能中毒了。”
钟太医面上划过一丝愕然。
中毒?
但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便赶忙上前,跪到榻边,手搭上明恬的脉搏,凝神细细诊治起来。
“明司言的脉象是有些虚……”钟太医沉吟道,“但也不像是中毒,倒像是……”
“像是什么?”燕云朝问。
“殿下,可否先让臣看看,明司言今天吃了什么?”
燕云朝目光便瞥向一侧的桌案,那上面满桌的残羹冷炙,根本没来得及收。
钟太医会意,于是起身走到桌边查看,他先是蹲下去看了看明恬扫落在地的汤碗,然后又逐一检查了桌上的菜肴,都没有发现问题。
“殿下,”钟太医小心翼翼地回到榻边,犹豫道,“也不像是午膳的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燕云朝眉头微皱,“她又是因何腹痛?”
钟太医慌忙跪了下来,告罪道:“殿下息怒。臣观明司言脉象,不像是中毒,倒像是……妇人之症。”
燕云朝不耐道:“说清楚。”
钟太医连忙续道:“明司言自去岁入冬开始服用避子汤药,已有四月余,这时间怕是有些久了,难免伤及根本,不过……”
钟太医说着说着又疑惑起来:“不过微臣为明司言研制的药方,是专门根据明司言的身体调制过的,就算有些不可避免的伤害,应也不至于此……”
燕云朝眉目微动。
钟太医问:“殿下,明司言这病,是今日才突然有的么?”
燕云朝道:“之前从未听说。”
“那就怪了。”钟太医小声嘀咕,“明司言都好些天没服用避子汤药了,早不出现这症状,偏偏要迟几天……”
“福忠。”燕云朝沉声朝外唤了一句。
福忠立时出现,听见燕云朝吩咐道:“你带钟太医去明氏房中探查一番,看看是否存在可疑之物。”
二人躬身应是。
-
皇后是在用过午膳,正要小憩的时候,听说华真道长被皇帝召去问话的。
她没来由地心里一突,于是又差人去打听,方知上午的时候,那明小姐竟然去广明殿求见过皇帝。
皇后立时面色一变,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那日在殿外偷听的人就是明氏,明氏去跟皇帝告状了?
“崔姑姑,”皇后端着声道,“派个人去重明殿,请明氏过来。”
崔姑姑躬身应是。
皇后在心里想着对策,盘算着等待会儿明恬到了,要怎么威逼利诱她。
却不曾想派去的人很快回来,说明氏身体不适,不能过来。
皇后登时大怒:“怎么,本宫还请不动她?”
小宫女瑟缩着道:“娘娘息怒,明司言应是真的病了,太子殿下为她请了太医,现在还在昏睡着。”
皇后蹭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冷声道:“本宫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居然上午还好好的去见皇帝,下午就卧床不起了。”
正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太监嗓:“陛下驾到——”
皇后瞳孔一缩,想去重明殿问话明恬的心思顿时歇了下去。
她很快地调整好面部表情,端庄温婉地迎出去,朝皇帝屈膝下拜:“臣妾给陛下请安。”
皇帝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朝殿中走了进去。
皇后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跟进,万般忐忑下,期期艾艾地又唤了一句:“陛下……”
“你这是慌里慌张地要做什么去?”皇帝撩袍在主位落座,抬目睨她一眼,“找明氏问罪么?”
皇后神色骤变,知道皇帝什么都清楚了,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就跪了下去。
“陛下误会了……”皇后勉强笑着道,“臣妾只是担心太子伤势,想再去看看。”
“既是如此,”皇帝手里转动着两个玉球,垂眸睨她,“你怎么就慌着跪下来了?”
皇后一噎,面上有些讪讪,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皇帝了。
皇帝道:“太子是你的亲生子,朕没想到,你就这么盼不得他好。”
皇后眼皮一跳,急急辩驳:“臣妾没有……”
“这还没有?”皇帝耐着性子问她,“太子本有希望痊愈,你们却擅作主张,非要扼杀其一,这不是逆天而为是什么?”
“臣妾只是担心,太子……”皇后终究是不好在皇帝面前再称呼夜里那个为“疯子”,于是顿了一下,道,“臣妾只是担心他息怒无常,难以捉摸,不配为储君之位……”
皇帝道:“若只是他,朕也难以忍受。但太子从前,既不是白天的样子,也不是夜里的样子。皇后,你不想让太子回到之前的样子么?”
皇后面上挣扎了一下,但她只能道:“臣妾当然希望。”
“那还胡作主张做什么?”皇帝皱了皱眉,“若不是明氏及时告知于朕,朕差点就由着你们胡闹。”
皇后顿时心中一痛,对明氏的恼意更甚几分。
皇帝站起身道:“朕已经吩咐华真道长,让他按既定的计划做法事,不许私自主张。”
他几步走过皇后身侧,微微侧目道:“若是再让朕发现你们有别的动作,阳奉阴违,朕……”
皇后连忙恭声应道:“臣妾不敢。”
皇帝嗯一声,抬步走了。
留下皇后跪在原地,良久才被崔姑姑搀扶着起来,她紧紧抓着崔姑姑的胳膊,指甲钳进她的肉里。
皇后面容气愤到有些扭曲:“这明氏,从一开始跟本宫讨价还价就应该看出来,当真是多事得很——”
崔姑姑小心问:“娘娘,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千万不能让法事成功。”皇后自言自语道,“本宫得想想办法。一旦让云朝想起来了,本宫就什么都完了。”
崔姑姑屏息听着,一时眸光闪烁,不敢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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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朝听着钟太医的回禀,问:“确定是那颗人参的问题么?”
钟太医伏跪在地,冷汗涔涔:“确凿无疑。”
燕云朝沉默不语。
人参是昨日皇帝赐下来给明恬享用的补品之一,昨夜厨房给她熬了汤,上午明恬又往广明殿走了一趟,回来便病倒了。
他身边的内卫把重明殿伺候的宫人挨个盘问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这些人之前就被他筛选替换过,皇后怕影响与他的母子关系,轻易也不敢再插手东宫之事。
算来算去,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燕云朝让钟太医退下熬药,他自己则由内官扶着,慢吞吞往明恬正占用的内室走去。
他白天又是下榻,又是抱着明恬,又是坐在她榻边守着,伤口再次开裂。
中间锦绣曾过来一次,想叫醒明恬,把她扶回偏殿休息,被燕云朝制止了。
燕云朝觉着,他还不至于连一张床榻都不舍得让出去。
内官扶着燕云朝往里走,一边忧心地看了看燕云朝的后背,劝道:“殿下还是少下地走动,多加休养为宜,这般使伤势反复,实在不好……”
燕云朝微微皱眉,抬手制止了内官的劝诫。
只因两人已经转过屏风,来到内室,燕云朝看见了仍在榻上沉睡的明恬。
他轻轻地走过去,坐到了明恬的榻边。
内官识趣退下。
室内烛火昏黄,燕云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蓦然发现她的眉目似乎还极为好看。
怪不得那疯子这般喜欢她。
在一开始得知她主动服用避子汤药的时候,他没想到她会连续吃上这么久的时间。
四个月了,她没有丝毫动摇,几次三番地拒绝了他。
她不在意名声,不在意身体,却在意把将来与他绑在一处,成为他的妻子。
即使她已经与那疯子以夫妻相称,即使他觉得……她似乎已经喜欢上了那疯子。
燕云朝想着想着,就奇怪地问出了声:
“就这么想离开孤的身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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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恬在梦中不安地皱了皱眉。
她看到了一片柔软轻薄,似雾一般朦胧的纱帐,影影绰绰,烛影昏黄。
一身玄色绣金线龙纹帝王服饰的男人坐在一侧,俊美的脸庞隐在软帐之后,低声问她:
“就这么想离开朕的身边么?”
作者有话说:
朝朝当然会出现,只是不会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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