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的突然出现, 对已经找人找疯了的二王子和镇国大将军来说,无异于天降福音。若再寻不到他,为了王后的性命, 二王子已经计划铤而走险, 和大王子以及国王正面对上, 将他给抢回来了。
二王子留在栖梧宫的守将是个心思机敏的,瞧见舒朗的第一时间,虽惊喜却未大肆嚷嚷开,只找了借口将他小心带到偏殿。便是一路将舒朗亲自带来栖梧宫的楚玉珑楚三小姐,都不曾知道他出现在此之事。
舒朗不操心旁的, 眼看天色不早, 催促人帮他洗漱更衣,先楚玉珑一步往群英殿而去。
彼时群英殿内, 双方在经过一番夹枪带棒的互相吹捧后, 景朝使团按照计划向国王提出了严惩左相一事, 在烈火国百官以及家眷面前,将左相在十一皇子案中所作所为一一摊开, 人证物证具在, 容不得左相抵赖。
可左相在烈火国地位特殊,不论是左相党,还是大王子党, 都不能眼睁睁瞧着他因这种事下野。何况左相做此事的初衷, 何尝不是为了他们?
烈火国半数朝臣为左相开脱, 众人群策群力,从各个方面挑景朝拿出的证据的毛病, 场面一时十分壮观。
有说“证据太过全面, 很难不让人怀疑景朝是有备而来”的, 有说“部分证据涉及我烈火国内政,景朝是如何得知?莫非在我朝堂安了探子”的。
理由五花八门,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常卿和正使大人高坐席间,不动如山,对下方的争吵无动于衷,不时回头和坐在他们身后的“舒朗”说上两句,好似全场唯一值得他们关注的事情就是伺候好身后这个小祖宗。
至于场下的争吵,自有一股胜券在握之感。
“舒朗”只管埋头吃东西,好似对两位大人的殷勤习以为常,懒得搭理二人。两人说上十句,他能抽空回一句都算给面子。此种行为,叫场内暗中关注他之人啧啧称奇,有人对他敬而远之,认定他惹不起,有人的小心思转了一圈儿却更加火热几分。
旁人的花花心思传不到常卿这里,他听着场中争执,痛苦的揉眉心,低声问正使大人:
“如何了?”
正使微不可查的摇头。
常卿心头沉甸甸的,虽知晓此行必有牺牲,使团的每一位同僚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们谁都没想到,也不希望第一个牺牲的是舒朗。陛下在京中为舒朗此行造了那么久的势,绝对不希望看到如今局面。
他都不敢想,舒朗若真出了事,王后彻底没救,二王子能做出什么?届时,之前谈好的一切条件全部作废,夹在复杂的烈火国局势内,使团的安危可能也会出现问题。
他提手就给“舒朗”斟了杯茶,心不在焉道:
“喝点儿再吃。”
正使大人心里也一片苦涩,作为统领全局的人,他面上还得稳住,纵观整个宴会刀光剑影,他心绪纷杂,一时无言。
提手又给“舒朗”斟了杯茶,柔声道:
“慢慢喝,不够了还有。”
被迫埋头吃的“舒朗”心里苦还不敢说,委屈的默默灌了一盏又一盏,前所未有的期盼舒朗能快点回来,解救他于水火!
或许是他的祈求终于被上苍听见。
使团中有人上前小声在正使大人耳边说了什么,正使大人面上不动声色,双眼异彩连连,随后给了常卿一个眼神,提高声调对常卿道:
“二公子喝多了,常大人你带他去外头散散酒气!”
常卿心跳突然加快,对上正使肯定的眼神,弯腰伺候小祖宗似的扶着面颊酡红,脚步有些踉跄的舒朗,从人后出了群英殿。
直至在一处偏殿瞧见活蹦乱跳的舒朗时,不仅常卿大大的松了口气,便是一滴酒没敢沾却要被迫醉酒的假舒朗也暗中感谢上天有眼,寻思回头一定要去庙里多拜一拜。
多谢诸神保他肚皮!
他算是看出来了,原以为这趟差事的难点在于不被人识破舒朗的身份,谁知到了跟前,方晓得最大的难题是被正副使当成猪喂还不能反抗的前提下,保护自个儿不被撑死!
谁叫他扮演的是一位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呢,玩乐不被允许的时候,只剩吃喝,简直罪过罪过!
舒朗没看出二王子手下这差役心里活动如此丰富,他知道常卿这一日承担的压力,不好多说什么,锤锤对方肩头,用溜出去逛了一圈儿花楼的得意语气道:
“今儿这一遭回头定要仔细记上一笔,常大哥你可别偷看我的功劳簿才好!”
常卿一听舒朗这不正经语气,高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到实处,嫌弃摆手道:
“谁爱看谁看,回驿馆就还你,真当本官稀罕你那狗都不瞧的玩意儿啊?”
若不是进宫不许带无关物品,常卿甚至想当场就给扔回去。
经过这么些天的遭遇,常卿真心实意认为舒朗那个小本本将来不管拿给谁瞧,都是要被对方嫌弃离谱没脑子的下场。他甚至不想让很多人知道,舒朗这小本本能留存至今,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边不能耽搁太久,免得惹人怀疑,舒朗和常卿简单说了几句便一前一后回去。舒朗像个大爷似的一路骂骂咧咧嫌王宫没意思:
“参加个宫宴,歌舞鼓乐一样没瞧着,尽听一群老头子在下头争来抢去,口沫横飞,车轱辘话来回讲,扰人食欲,折腾了半晚上,小爷就填了一肚子酒水,晦气,太晦气了!”
常卿在后头虚扶着他,小声安抚道:
“二公子,您再忍忍,下官提前叫驿馆的厨子做了和您口味的菜,等回了驿馆就能吃!”
舒朗蛮横道:
“不忍!在我景朝,宴会上小爷都是与陛下同桌而食的,从没人敢叫小爷饿着肚子等他,凭甚到了这儿就得处处瞧人脸色?这是瞧不起谁呢?”
常卿连忙认错,换着花样儿的敷衍他:
“是是是,若不然您先吃点儿宴席上的菜垫垫,回头到了驿馆,下官亲自烤了拿手的小羊羔补偿您?”
他们说这话丝毫没避着人,大喇喇叫人听了一路。
凡听见人之人无不嘴角直抽,心里感叹朗不会说话,没眼力见儿到这种程度,景朝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偏爱他?难道这年头皇帝的喜好都如此诡异吗?已经有人开始暗戳戳怀疑,舒朗是不是景朝皇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了!
舒朗还不晓得打这一刻起,烈火国部分官员及家眷心里,产生了如此离谱的猜测,并随着他名声一日日彰显,这个猜测不断加剧。以至他的“身份”在部分人心里成了不可言说的事实。
他在常卿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回到座位。
落座时非常自然的顺手拍了正使大人肩膀一下,正使抬头,和舒朗四目相对,两人心里瞬间有底。
舒朗落座便指着正使案几上的点心,和常卿案几上的小菜,让两人自觉往他跟前摆,理直气壮示意正使给他倒茶,叫常卿给他打扇,毫不客气的埋头就吃。
他这一日是真给饿的够呛,先前许贵人好不容易给送了点儿吃食过去,结果能填饱肚子的饭菜里头全都下了药,吃了倒不会死,只会叫人手脚无力,也只能捡了几样还算干净的,勉强吃个三分饱。
王太后此举可谓是赤||裸||裸的阳谋,若舒朗不想饿死,迟早得吃加了料的东西。
幸好,他顺利脱身了。
就是饿的胃里火急火燎,感觉丁点儿不好受。不论是被家里精细养着的上辈子,还是吃喝不愁的这辈子,舒朗都是第一回受这种罪!
这不值当在小本本上大书特书一场?舒朗边吃边琢磨。
一时也就忽略了周围人瞧过来的诡异目光。
正使大人欲言又止,常卿几次三番张嘴,最终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又忍住了。
两人见舒朗虽吃相优雅,可一会儿功夫便横扫半案几的杯盘,很想告诉舒朗:
“半个时辰之前,你已经吃过一案几的东西了,再吃下去,别人会当你是饭桶的!”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不用两人提醒,旁人已然开始怀疑舒朗是不是饭桶转世。瞅瞅他平坦的腹部,瞅瞅一案几的空碟子,在想想他出去那阵儿,被宫人仔细收下去的一托盘空碟儿,众人开始咂摸景朝皇帝偏爱于舒朗,难道是因为他能吃,从不浪费粮食?
舒朗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接连两次风评被害。
等填饱肚子,搁下筷子,发现场中已经进行到两方打过几轮口水战后,国王出面和稀泥阶段。
对这个流程,使团这边毫不意外,正使整理好衣冠,待国王一番标准的和稀泥语录发表完毕,出列,语气严肃呈上景朝皇帝的国书。
国书内容自然是强烈要求国王处理左相,还景朝一个公道。
这下好了,原本烈火国这边仗着主场优势,国王主动出面和稀泥了,使团这边最高也就一个正四品,不好哽着脖子和人国王正面叫板,今儿这波只能就此打住,偃旗息鼓。
谁承想正使此时拿出国书,相当于让两个皇帝正面对话,还是强大的苦主和弱小的加害者之间对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正使完全可以在一见面,双方刚发生争执时拿出国书,然而他并没有。不仅舒朗怀疑他是故意的,便是在场烈火国所有人,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国王面上挂不住,王太后人老成精,立马出来打圆场,乐呵呵道:
“今夜满朝文武家眷具在,我等不懂你们男人家在外头的事情。诸位这般吵嚷开来,着实有几分叫我们老弱妇孺心生畏惧。不若改日挑个没有女眷在场的日子,该如何便如何,勿要坏了这良辰美景,如何?”
王太后都这般说了,识趣点儿就该主动闭嘴。
只见此时有宫人匆匆上前,在王太后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王太后面色当场大变,连基本的客套都维持不住,匆匆离席。
这王宫如今就跟个筛子一样,王太后前脚得到消息,大王子后脚也面色难看,一言不发的离去。紧接着二王子也像是听到什么动静,远远朝舒朗这边瞧了一眼,跟着离开。
如此,众人便明白宫中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谁都不敢此时做多余举动,乖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主动离开,免得待会儿想走都走不成。
宫宴提早结束。
在回驿馆的马车内,舒朗几人也得到了消息。
正使惊讶道:“许贵人毒杀宛贵妃后,携子逃离王宫?王宫此时已经戒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卿想起舒朗一路上鼓捣出来的那枚叫他胆战心惊的毒药,第一时间怀疑他:
“此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舒朗不想承认这和他有关系,因为在他想来,许贵人能隐忍多年,定然是徐徐图之的性子,不会冲动之下做出这种自断后路之事,不曾想她会如此雷厉风行,瞬间在常卿跟前将他给暴露个干净。
试图抢救一波儿:“我说和我没关系,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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