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学校已是新年过后,高三的下学期,林池和顾一踏入教室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艺术生,他们的半只脚已经踏入大学校门,相对于那些只能用普高路线的来说有恃无恐,林池再次坐在江词身边,幸福的不言而喻。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又长长不少,江词一巴掌拍打掉她的手,呵斥道:“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

    林池不要脸,伸出自己的脚丫:“我给你摸我的脚丫,每天都有洗哦。”

    顾一一个人坐在前排一口矿泉水喷的老远,不过他喷的是地,没打算对着人,他呛得猛烈咳嗽,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一脸痛苦地说:“大池你真不亏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

    林池迷惑:“你教我啥了?”

    “我教你不要脸啊。”

    “滚你大爷去。”

    半年没回学校,课程落下的许多,顾一底子好轻轻松松地捡了回来,在一次模拟考试中名列前茅,紧跟江词之后。江词全班第一,顾一第二。

    江词从全班倒数第二一跃成为全班第一,进入西高前百名,进步程度可想而知,因为突飞猛进的成绩在西高百度贴吧成为热门话题,只要有关于他的信息统统置顶。之前是因为颜,现在是因为才。

    有才又有貌,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妹学姐,外校慕名而来的大有人在,情书铺起来能绕校场走一圈,顾一乐此不疲地收着情书,将厚厚的一沓情书在林池面前垒的高高的。

    林池骂他贱。

    顾一骂她脸皮厚。

    草长莺飞,春走了夏来了,高考越来越近,班里的氛围越来越凝重,有来自高考的恐惧,也有来自即将分离的不舍。那些小情绪,小懵懂遍体开花。

    顾一吊儿郎当的叼着笔,将一封一封的情书丢在后排的林池位子上。

    林池趴着午睡,被信封一个一个砸了过来,她脾气暴躁:“顾一,你有病啊。”

    顾一叼着笔,口齿不清地说:“妈的,这么多情书一封也没我的。”

    林池一听噗嗤笑出了声:“要不然我给你写一封怎么样。”

    “得了吧你。”不过转念一想,悠悠地对着她说:“你把手给我。”

    林池怔了怔,还是乖乖地将爪子伸去:“干嘛。”

    顾一将林池的手握在手心,蹙了蹙眉。他的表情异常的凝重,林池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咋啦?”

    顾一将她的手丢开:“草,一点感觉也没。”

    “什么感觉?”

    “像摸男人的手。”

    林池一巴掌呼了过去:“顾一你真贱。”

    “林池你脸皮真厚。”

    “你最贱”

    “你脸皮最厚”

    江词睡醒一觉,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迷茫地问道:“还没分出高下吗。”

    “顾一最贱。”

    顾一懒得理她,最贱和脸皮最厚永远分不出高下,他将手中的情书一封一封丢在林池面前,像是空中撒花,他是最有办法激怒她。

    他丢一封林池撕一封,信里的内容是永远见不了天日。

    作为收件人睡眼朦胧的看着他俩,哈欠连天。厚厚的一叠信,要撕一会,他还可以再睡会。

    顾一丢,林池撕,两人乐此不疲,直到顾一扫了眼信封上的字体,他惊悚了,一脸吃屎的表情说道:“我草,林池你踏马居然收到情书了。”

    林池懵了:“还真有不长眼的。”

    江词本来趴在桌子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的,听到这声,顿时来了精神,探出八卦的脑袋,好奇地问:“那个不长眼的给我瞅瞅。”

    顾一熟练的拆着信封,兴致高昂:“我先看我先看。”

    “二妹,虽然你总是让我喊你二弟,但是我觉得男女有别还是喊你二妹比较妥当,马上就要高考了,不知高考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有些话我好想跟你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那是高一的上学期,你刚刚转来。当时你站在讲台做着自我介绍,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但是你的声音很好听,如果可以能不能……”

    顾一念完情书的时候,一脸懵逼,刺激打击有点大,他嘴唇颤抖:“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但是你的声音很好听,这人不仅眼睛瞎耳朵也聋啊。”

    林池拧着顾一的耳朵才将情书从他长手中夺了回来,她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作为朋友,她是不大愿意顾一这么骂他的,更不愿意将这份情书落入众人眼中。

    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没错,谁都有爱的自由,更有表达爱的权利。只是回不回应,对方爱不爱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深受暗恋的苦,而且这份暗恋旷日持续,她甚至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她将情书郑重的放进书包,再次将目光落到那些被撕裂的情书上忽然升起浓烈的罪恶感。

    顾一看着她莫名的操作,一脸的耐人寻味:“别是每天给你送果汁,给你喂心动了吧。”

    是的,送情书的是汪洋,每天中午一杯果汁可乐,换着花样送,起初林池也没当回事,因为之前坐一起他们也经常买饮料互赠,但是当收到这封情书她就要直视他的刻意为之。

    顾一拿笔戳了戳她的脸说:“你别是愚钝到现在才看出来吧。”

    “在此之前我真的没看出来。”

    顾一嗤笑:“我是该笑你没心没肺一颗心全扑在江词身上了还是该笑你愚钝迟慢,谁有心这么闲的每天一瓶饮料果汁的送啊。雷打不动的,咱俩关系处的这么好,你见我天天给你送饮料啦。”

    林池摇头:“你不抢我的我都谢谢你了。”

    “可不是,我是真拿你当兄弟看,他啊拿你当妹子看。”

    林池郁闷,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她侧目望着沉思中的江词:“你拿我当兄弟还是妹子看。”

    江词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愣住了,片刻沉吟道:“我拿你当神经病看。”

    顾一一听垂足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看,我们都没拿你当女人看。”

    林池一听恼了,猛地站起来。

    她站起来的同时忽感天旋地转,甚至可以看清头顶的吊顶在剧烈的晃动,她微微怔忪,江词一把拉住她的手往门口奔跑,边跑边大声喊道:“快往楼下跑,要地震。”

    教室里的人吓懵了,身体的异常感让他们顿时清醒过来,纷纷往楼下涌去,顾一抱头乱窜,楼梯口被围堵的水泄不通,所有人犹如亡命之徒,上不来下不去,人的自私本性在此刻淋漓尽致。

    短暂的三分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还是老师走到楼梯口稳住人心,将所有人有序的领回教室。

    江词拉着林池是第一批站在楼下的人,他举目望着教学楼再无晃动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才拉着她回到教室。

    顾一被围堵在楼梯口压根就没挤下楼,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两人:“这他妈要是真地震,你们俩是准备给我挖尸么?”

    江词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喊了一声么。”

    “妈的,你是对我喊么,你是对所有人喊,老子被他们挤在楼道口压根都下不去。”

    所有人都深陷劫后余生的恐惧中,甚至有胆小的女生吓的哭起来,林池牢牢地握住江词的手,一刻也不想分开。

    江词瞅着紧握的双手,抽了抽手,安抚道:“不要怕没事了。”

    几经挣扎,林池还是乖乖松开了手,她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讪讪地说:“谢谢你第一时间拉的是我。”

    顾一伤口撒盐:“你放心照着江美人的正直,他面前坐的就是仇人也能给拉走,所以你不要乱感激。”

    林池抽了抽鼻子,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最终还是班主任上台安抚所有人,解释道大致是四川一带发生了地震,具体情况要等新闻通报,只是震感而已大家无需惊慌安心上课就行。

    汶川地震发生于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4秒,是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灾难损失最重,救灾难度最大的一次地震。汶川地震造成69227人死亡,374643人受伤,17923人失踪。

    电视新闻报道里,路边报刊里,口口相传里都是这场震惊中外毁灭性的灾难,这场救援持续良久,那些感动人的故事层出不穷。

    这场猝不及防的地震让千千万万的人,对生命又有了新的顿悟,在大自然灾难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可奈何。

    距离汶川地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迎来了高考,6月7日、8日。

    天气尚不算太热,林池起个大早,林振国难得的上心,为两个女儿准备了丰富的早餐,一根油条两个煎蛋。林言小宝贝已经可以满地乱跑,抱着林池吧唧一口,粉粉嫩嫩的小嘴巴黏黏的。

    不止林池喜欢他,林诺也宠爱的极,一举抱在怀里左亲亲又啃啃。这三年相处下来,许竹青和林诺对林池的厌恶不增不减,也就是那么平平淡淡,回家了有饭吃,天冷了有衣穿。人要知足么,知足常乐不是。

    四个人参加高考,分到四所不同的学校,这点让林池很是郁闷,顾一撇了撇嘴:“难不成你高考还想抄啊。”

    她还真有这个想法来着。

    最近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不太理想,总是担心与江词考不到一个大学。

    顾一宽慰:“实在考不上让你老子找关系,为了你俩的幸福厚着脸皮腐败一次也未尝不可。”

    有了这句宽慰,林池考试异常发挥,她觉得考的挺好,出了考场与三人对答案。估摸着去b城文化分应该是可以了。于是烦恼一抛,玩的洒脱。

    天天屁颠的跟在顾一和江词身后,撒丫子的狂欢。逛溜冰场、游戏厅、网吧。

    顾一说她是皮了羊皮的狼,□□炫舞比他玩的还溜。

    林池乐呵呵的笑,她终于加到了江词的□□。

    顾一碎了她口,骂她没出息,加个□□就屁颠成这样,要是睡上了还不乐疯了。

    林池点了点头:“要是真睡上了我一路跪拜去东篱山。”

    顾一嗤笑:“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挺难的。”

    分数出来的第二天,顾一一脸严肃地站在林池面前,林池发憷:“我考的很差?”

    顾一摇头,一本正经地说:“512分,单单这个分数一本你是上不了,但是作为美术生b大你是去定了。”

    林池抚了抚胸口,虚惊一场,一巴掌搁顾一肩上:“那你这个表情干啥,我还以为咱俩考不上一个大学了。”

    力气不小,生生的被她推的退后一步,他哂笑:“我不是替你高兴么?”

    林池桀然一笑,觉得刚才拍的有些生猛,又佛了佛他肩膀的布料:“你考多少分。”

    顾一傲娇:“680分”

    林池吓的踉跄:“我靠,你这分数上b大属实有点委屈,清华北大也上的起啊。”

    顾一抿嘴,不打算听她的奉承,故意附耳:“你猜江词多少分”

    “怎么也比你高吧。”

    “靠,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他前几次模拟不都是比你好么?”林池解释。

    顾一说:“我昨晚查了他的分数,410分,我还不信,今早起来又查了一遍,确确实实是410分,这个分数刚过二本分数线,是没法去b大的。”

    林池震惊,但尚能接受,高考成绩没出来之前她幻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她考差了亦或是江词考差了,这个结果她有所准备,她想得开大不了不去b大了呗,江词上专科她就上专科。目前情况还挺好江词最起码可以上二本,她在脑子搜索二本院校有哪些有关医学和美术专业的。

    林池对着顾一,莞尔一笑:“小一一估计咱俩是没法在大学做校友了,不过没关系,放假我和江词去看你。”

    顾一意料之中。

    江词坚决不同意林池放弃b大随他去上个普通二本,他在林池尚未说辞之前已为后路做好规划。

    他要复读。

    林池沉思,良久,她下定决心说:“我陪你一起复读。”

    江词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眼神也是异常的温柔,能揉的出水,他说:“你知道我想学医的,b大有最好的医学院,你和顾一在哪儿等我,只是比我先去一年而已,晚不了多久。”

    那日,江词的眼神太过温柔,林池毫无抵抗的融化在他一池清泉中,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就连志愿表也是他一笔一划的填写,交了上去。

    等过了许久,她后悔也终是晚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江词这人不要脸,极其不要脸,□□都用上。

    那个夏天特别的繁忙,好像每一天都有许多事发生。先是林振兴生病住院,林池不得不赶回默村,在医院陪护了大半个月时光。再次回到林家,林诺又要出国,一家人乱糟糟的忙前忙后办材料,到处盖章签字。再稍稍缓过劲来,又到了北京奥运会。顾一兴致勃勃的讨来了几张比赛门票,强拽硬拉拎着她去看比赛。

    林池本想在家陪着江词的,但是拗不过顾一。江词也是双手赞成好说歹说,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顾一看了几场比赛。

    等看完了几场比赛,开学的日子也迫在眉睫。

    从盛夏到初秋,那几天天气阴沉,浊云密布,让人异常的心浮气躁,林池坐在江词家院子里啃苹果,也是啃的不尽兴,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胖嘟嘟的元宝从外面溜达一圈滚了回来,垂头丧气地倦在她脚边,啊呜地叫着。林池闻了闻手中的苹果,总觉得哪里很臭。

    她低头嗅了嗅元宝,差点没被呛过去,怒斥道:“元宝你是吃屎了么?”

    元宝本是血统纯真的金毛,小时候喂养的金贵,几乎一天一洗澡,江词变着花样的给它买衣服,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抱,那腻味劲啊,林池有时候都羡慕。

    渐渐长大点,过了宠溺期,再加上元宝越长越大站起来的身高与成人差不多,每次拖去宠物店洗澡费劲,便隔三差五的在家里洗一次。直到何晴去世,这狗彻底变成了没人管没人问的放养狗。

    一天到晚在大院里打滚,少了精致喂养,护毛素、护毛精油早已放着过期,它的一身棕黄色毛发跟它的狗样张牙舞爪,从一头高贵的金毛便成了一只乡村田园犬。

    再加上被江词喂养,性子随了主人,看谁都不顺眼,逮着路过的小孩还凶神恶煞地吼上两声,多多少少开始招人嫌弃。

    林池难得有时间打算给元宝洗个澡,拿着水管对着它身上冲洗,打着泡沫。

    江词从室内走出来的时候,用力的嗅了嗅鼻子,问道:“你闻到哪里很臭没?”

    林池没好气的抬头看他:“你儿子跑出去吃屎啦。”

    江词骇:“那你给洗干净点啊。”

    林池拿着刷子顺着狗毛,也不知道这狗脱毛期是一年四季的还是分时段的,一梳子下去脱落不少毛,她将毛发从刷子中扯下来,不咸不淡地说:“你能不能管好你儿子,它最近缠着隔壁的博美缠的紧。”

    江词震惊:“博美?它们是一个品种的么,合适么?”

    “是不是一个品种,合不合适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隔壁的阿姨已经来警告好多次,说再不给它关起来就要报警了。”

    江词坐到林池刚坐过的摇椅上,一脸无所谓地说:“让他报警去,我养它就没打算关起来过。它虽然是狗但也是自由的,圈养那事我做不出来,要关关他自己家的。”

    说的是理直气壮,半分理不讲。

    元宝洗干净了,林池总觉得还有味道,又从卫生间里拿了瓶香水往它身上喷,江词看在眼里,心颤了颤:“你知道你拿的是啥么,阿玛尼的香水啊,你真可真舍得。”

    林池好奇:“贵么?”

    “老贵了。”

    林池撇撇嘴:“不贵我还不用了。”

    小院本是绿荫葱葱,少了女主人的精心照料,许多花树死的死,凋的凋,破败凋零。林池走到他身旁,随手扯了片栀子树枯萎的枝叶。

    她有些不高兴的说:“我后天就要去b城了。”

    江词点了点头:“恭喜你终于变成大学生啦。”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当大学生。”

    “不想当大学生,难不成回山里结婚生孩子。”近在咫尺的枯萎枝叶,一碰就碎,他看着落了一地的碎叶,慢悠悠地说:“每个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遇到不同的朋友,林池,这个世界很大,别拘泥于眼前,你的目之所及太短太浅。”

    “你这是变相拒绝我么?”

    江词哂笑:“你出去看过了,再决定也不迟。”

    “那你会等我么?”她直勾勾地对上那双眼,她想,论五官来说,最夺彩的便是他的眼,那双眼黑白分明,曾有过幽深,有过冷漠,有过凛冽,有过伤心。

    曾噙满了泪水。

    他一哭,她便什么都舍得下。

    江词的眼一池清潭,看不清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他说:“我这一年只会好好学习。”

    林池转过身去,用手背抹着眼泪:“江词,我喜欢桂花树,这棵栀子树已经死了,不如就种上桂花吧,等我回来给你做桂花糕吃。”

    江词说:“不一定非要种桂花树才能有桂花糕吃。”

    林池没有回他这句,只说:“后天的飞机你就不要送了,我怕舍不得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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