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场秋雨,赶在立冬那天,整个城市忽然变了天,林振国同大院几人商量,大手一挥决定带着一家老小去东篱山泡温泉。这里自然包括江词、顾一。

    林池虽然来过东篱山,却不知山中有温泉,一路上她兴奋极了,小轿车一路攀岩赶在夜幕降临前上了山,温泉开在半山腰的一家酒店里,距离山顶还有几公里的路程,说是引自山泉水,至于是不是真温泉,她也不清楚。

    与她同一时下车的还有江词,他整个人似乎精神状态不好,无精打采的。

    他扫了眼林池便进了宾馆,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有家人在林池也不敢冒失,只好在温泉区附近徘徊。

    温泉区分为室内和室外的,几个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水池子,里面蓄满了水,颜色也不同。

    雾气氤氲。

    室外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着雨夹雪,落在温泉池边瞬间化成了水。

    等了许久才见顾一缓缓走来。他穿着一件硕大的白色睡袍,看到林池猛然吓了一跳,瞪着眼睛说:“大晚上的在装鬼吓人。”

    林池看着他,又望了望他身后困惑地说:“江词了,他怎么没来?”

    顾一原本是想下温泉,睡袍是宾馆里的,统一白色,敞开着,一条硕长的腰带简单围了一圈,里面的黄色短裤很是耀眼,他不好意思的收紧睡袍,讪讪地说:“他感冒了,在屋里躺着了?”

    “啊?江词感冒了?”

    “嗯,来的时候就不舒服。”

    “那吃药了没?”

    “没了,没带药,这会下山不好上山,夜里上冻。”顾一解释道。

    “那不吃药怎么行,夜里如果烧起来怎么办。”

    顾一想了想说:“应该没事的吧,他身强体壮,扛一扛就过去了。”

    “屁的扛一扛就过去了,敢情不是你身子你不知道心疼。”林池瞪他一眼便不再说什么,直接往前台奔去,她记得来登记的时候前台有车接车送服务,本着不想让李叔知道,用酒店的车最方便。

    因为住的是豪华套间,车接车送还免费。

    前台听她说要下山,有些为难道:“小姐,现在下山的话,一会儿估计不好上山,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

    林池坚定的要下山,实在不行就不让他们送上山了,前台也不好再说什么,安排辆车就送她下山。

    一路上倒是顺畅,她在山脚下的药店买了快客和退烧贴,不放心,又折回药店买了消炎药。

    连着拦了几辆出租车都不大愿意上山,说山上下雪,在林池愿意加钱,虔诚请求下,才有个好心司机大叔愿意送她上山。

    山脚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越往山上开,小雨变成了雪,雪花砸落在玻璃上,瞬间便白了一片,司机大叔绕了几个弯道便被迫停下说:“小姑娘,车子真的上不去了,越往上开雪越大,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林池不听劝,但是明眼所见的车子确实开不上去,她下了车道了谢,然后又帮着司机观看四周,倒个车,司机大叔将车停好,不放心地对她说:“小姑娘,跟我一起下山吧,我不收你钱,这雪太大真的上不去。”

    林池固执的摇了摇,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

    司机大叔无奈,叹了口气,随即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把雨伞和手电筒追了过去,边追边喊:“小姑娘,你等一等。”

    林池闻声转头,警惕的看着司机大叔。

    司机大叔走上前,将手电筒和雨伞递到她手中说:“山上黑,你自己小心点,有没有手机?有问题一定要打电话报警啊。”

    林池接了过来道了谢,然后说:“大叔,我怎么还你伞啊?”

    “送你了,不用还。”大叔摇了摇头,往车里走,喃喃地道:“现在的小孩啊,可真是固执。”

    雪越下越大,很快路面上便有了积雪,林池估摸着应该还有四、五公里的距离,她缓缓地往山上走着,路边依稀亮着几盏灯,闪着微弱光芒,林池一手撑伞,一手打着手电筒。

    山上的温度很低,雪落在地上很快便堆了起来,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子响的声音,在这空旷又寂静的深夜显得异常的恐怖。

    林池是害怕黑夜的,更害怕独自行走在黑夜,她也不知道当时脑子在想着什么,一股劲上来,不管不顾便下了山,想到这,她自己也无语的轻笑出声,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开始轻轻哼唱着歌。

    五月天的《知足》,她记得这是江词没事爱哼的一首歌,他唱的很好听,不同于原唱,他唱的深情且又款款。

    走了不知多远,她除了手冻之外,身上倒是出了一身汗,汗珠浸透秋衣,粘连在皮肤上,很是不舒服。路标上显示距离酒店还剩下2公里的时候,她走不动了,在转弯蓝色路标牌下,有一木头长凳,她扒开凳子上的雪,坐上歇会,手电筒的光芒越来越暗,索性将电源关了,不浪费一丁点儿电。四周微暗,几百米一盏灯,对于徒步夜行的人来说,聊胜于无。她穿的是件棉服,连着帽子,帽子上厚厚的一层雪,她抖了抖,将身上的雪拍了拍,整个身上轻松了点。

    忽然,不远处传来嘎吱脚步声,伴随着厚重的喘气声,在这寂静空旷的深夜,异常的清晰。她顿时毛骨悚然,害怕极了,坐在那儿不敢动。

    没几分钟,一束光线在转弯折射过来,毫无保留地将她暴露在灯光下。吓得她尖叫出声,慌忙丢下手中的雨伞,拔腿就跑。

    边跑边喊:“什么妖魔鬼怪,走开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林池”

    她慌不择路,抱头乱串。

    “林池,我是江词。”江词急忙上前,一把拽住她。道路两旁虽然不是悬崖峭壁,但是山石陡坡,摔倒也是生疼的。

    林池闻声,稍稍收回理智,她不可置信地问道:“江词?”

    江词“嗯”了一声,将手电筒的光打在自己脸上,五官顿时清晰。

    林池定了定神,忽然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年,她委屈地说:“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么怕还下山,还自己一个人走。”江词轻声吐出,许是因为感冒,嗓子低沉的厉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轻轻将怀里的人推开,目光沉沉,望着林池,责备的话终是未到嘴边。他见林池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哭的像个孩子。骤然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缓了缓,似是极疲惫地说:“别哭,我们上山去吧。”

    说着转身往前走,他下山的时候带了手电筒,此刻光源尚算充足,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映在白雪上,清晰可见。

    林池几步追赶,走在他身旁。

    缓了缓神,她忐忑问道:“你是专门下山来找我的么?”

    少年不语。

    林池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下山了。”

    “顾一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来这接我。”

    江词缄默不语,他当然不知道她在这里,只是听到顾一说她下山专程为他买药,迟迟未归,外面下着大雪,总担心她会出事,便走了过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只感觉像是走到了尽头。

    他鼻子堵塞的厉害,只能靠嘴巴呼气,喘着粗气,每走一步,异常艰难。

    林池跟在一旁,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江词,你有事没?”

    江词感冒来的凶猛,头疼欲裂,整个身子像是被人用力拉扯着,四分五裂,头重脚轻,他缓了缓说:“我走不动了,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林池举目环顾一圈,没发现可坐的凳子,距离她刚坐的长凳起码有500米距离,再走回去,总觉得太难,下山容易,上山难。

    “要不然,我们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凳子。”

    江词抬眼都费劲,他腰微微向下弯曲着,眼睛模糊,身子摇摇欲坠,不由自主地向一边倾斜,林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担心道:“江词,你有事没?”

    林池借着微弱的灯光,盯着江词的脸,嘴唇苍白的要干裂炸开,脸颊一抹不正常的红,她用手触碰额头,触之惊心的滚烫,她说:“江词,你在发烧。”

    江词烧的昏天暗地,将半个身子依在她身上。

    林池扶着防止他跌倒,随之将他整个身子揽在身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背你上山。”

    江词身高178,手长脚长,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像一座大山,她艰难的挪着步子,一脚踏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说:“江词,你别怕,我可有力气了,我能背着你回家。”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

    江词鼻子哼了哼气,表示他在听。

    江词个子高,但是身体匀称,比想象中要轻点,林池从小做体力活,咬着牙还是能背着他走上一段距离。

    她气息厚重,走几步喊一声江词,深怕他出事。

    “江词,你跟我说说话,我害怕。”

    “没力气。”江词软绵绵的说道。

    “明明知道生病还到处乱跑,你在屋里老实呆着不行么”其实说来责备,无非是想听几句好听的话,等不到江词的回话,她又立马转了话题说:“你说,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会不会死在这路上。”

    “死了更好,一了百了。”江词出乎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池蹙眉,不赞同的说道:“你才活多大就想死,我还没活够了,外面的世界我都没见过,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她用的是“我们”。

    “你想看什么世界?”江词字里间充满了衰气,他又说道:“哪儿都一样,没什么可看的。”

    林池反驳:“你见过大海没?”

    “见过”

    “你去过云南昆明丽江没?”

    “没有”

    “跨过长江大桥没?”

    “也没有”

    “登上老君山没”

    “没有”

    “乌镇的摇橹船,西湖的雷峰塔,西塘的八珍糕,青岛的啤酒,你都玩过吃过见过没?”

    江词费力地摇了摇头,林词继续说道:“江词,我以前在默镇的时候以为这个世界就是我目所能及的一亩三分地,大山、村庄、农田,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集市,你知道赶集不,我们那儿每个星期有一次集市,要起的老早,我小时最喜欢赶集了,但是我奶奶不爱带我去,说我去了总是吵着要吃的。”

    “小时候就这么馋嘴啊?”

    “我小时候又不像你有那么零嘴可以吃,我一天三顿能吃饱就不错了。”

    林池想到以前,心里就苦涩的,噎的人难受,半盏,她说:“江词,我真的很羡慕你,不止羡慕你,更羡慕顾一,羡慕林诺,你们都比我活的开心。”

    江词鼻子哼气:“你只见他人的好,却不见你自己的好,兴许你在羡慕他人的时候,他人也在羡慕你。

    “兴许了”

    江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么为了你的乌镇的摇橹船,西湖的雷峰塔,西塘的八珍糕,青岛的啤酒,咱们可要努力好好地活下去。”

    林池噗呲笑出声来,她说:“江词,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思想挺健康积极向上的,有时候吧又阴沉忧郁的可怕,但是说到底我觉得你这人还是正直又善良的。”

    缓了缓又说:“其实你真的不比顾一差,只是你不想罢了。”

    江词艰难挤出几丝笑意,他说:“居然被你发现我的真面目,我装的其实挺费劲的。”

    给个竹竿就往上爬,说的就是他吧。林池走不动了,将他放了下来,揉了揉肩膀,叹气地说:“还有多远啊,你能坚持自己走不?”

    江词踩在雪花上,有点儿打飘,他稍稍晃了晃,站定说:“应该可以,我们再往上走走吧,说不定他们发现我们不在会来接我们。”

    “希望如此吧。”

    江词一步一挪走的相当吃力,林池看在眼里,但是奈何自己确实没什么力气了,她纠结了会将手伸出来说:“我拉着你走吧?”

    江词没说什么,眸光闪了闪,便伸出手,由林池拉着,两人走的艰难,但是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林池拉着他的手,手心炙热的温度,烫的她颤了颤。从小到大没人向她讲解着男女应该怎么处防,她针对男女的事向来大大咧咧,也没过多防备,拉手这事,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她坦然,但是江词不坦然了,一直忸怩着。

    半盏,他慢慢地说道:“要不然你唱首歌吧,壮个胆。”

    “你害怕?”

    “算是吧。”

    “那我唱喽,你别嫌弃难听啊。”林池会唱的歌不多,没事的时候江词他们唱什么,她跟着听,于是又将五月天的《知足》唱了一遍,她调子不准,唱的说不上多难听,反正也不好听。

    歌罢,江词嗤笑:“你这歌唱的鬼听了都能吓跑。”

    他埋汰她。

    林池不高兴,尴尬了,她一般不高兴的时候有个坏习惯,喜欢掐人,然后很自然而然用空闲的左手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隔着厚重的棉服,感觉不到疼。

    江词没好气地说:“小孩子脾气。”

    “那不听唱歌我给你背首诗吧?我最喜欢的诗歌。”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江词挑着好看的眉毛说道。

    林池“咦”了声,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可拉倒吧,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念着,耳朵都听老茧了。”

    林池尴尬,咳了嗓子:“不是这首,我给你换一首。”

    江词笑而不语。

    夏天

    如果这条街没有鞋匠

    我就打着赤脚

    站在太阳下看太阳

    我想到在白天出生的孩子

    一定是出于故意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阳

    夏天的太阳

    太阳

    当年基督入世

    也在这太阳下长大

    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见到人影,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山上走下来,边走边喊,林池看着人影,兴奋地对江词说:“得救了。”

    江词趁着人群暂未发现,及时地抽出了手,挑着眉说:“得什么救,他们不来,我们也可以走回去。”

    刚才是谁说着走不动,还要死不活的让她背着一段路。

    顾一看到两人,急忙跑了过来,奔跑欢脱的像只兔子,他嘴里咋呼地喊:“他们俩在这里,在这里。”惊喜的程度莫过于抓住私奔幽会的情人。

    林池汗颜。

    江词吃了药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好在药有用,烧了一个小时之后渐渐退了烧,何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林池因为这事没少被林振国责骂,愤怒地用手指着她的脸,掷地有声地说道:“以后休想我再带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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