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王度阡的手冷得像冰。

    尽管如此,郑熙的脸却烫起来,几乎要发了烧。

    他张了张口,发觉自己的嗓子哑了:

    “……娘娘。”

    他唤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叫她。这声音像是哀求,也或者是在呼救。

    此时此刻,郑熙觉得自己的神志昏乱了。

    王度阡看着他。

    她像个小女孩似的,饶有兴致地稍稍歪过头。

    这样的姿态,她很久没有做过了。

    她是太后,处在这样的身份,衣冠要正,头不能随便歪着。

    不过这会儿她穿着宫女的服装,头上没有那么多沉重的饰物,又没有很多人看着,就可以做这样的动作了。

    她轻声说:

    “别叫我娘娘。”

    于是他噤了声,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动静。

    而他的眼睛却仍然显得茫然,好像已经不知道还能再想些什么。

    明明就在半刻钟之前,两个人之间说的话还只停留在交易的层面,只过了这么一会儿,氛围就变了。

    郑熙其实明白这是为什么:

    太后对他不放心,因此要找点什么法子,把他们俩绑到一条船上。

    毕竟,若他与她有了特殊的关系,事情揭出来,她究竟会如何尚不好说,而他却是一定要死的。

    而太后早已看出来,他最怕的就是死。

    说来好笑,他最初与她扯上关系,正是因为皇帝命他来引诱她。

    皇帝或许以为他有着足够的忠心,可以为实现主子的愿望去死。但郑熙自己可不愿意,他还挺想要多活些日子。

    虽然如此,他也还是试着诱惑过她——只招来一顿打。

    那固然是他咎由自取,不过他的行动或许给了她提示,让她做出此刻这样的事来。

    不过,说到底,她本来不必如此的。

    这是否意味着……

    停,打住,不能再想了。

    要说太后娘娘喜欢他,这样的事,郑熙甚至不敢在脑子里过一个来回。

    像贤妃德妃那样的人,会为了小太监争风吃醋,谁都不理谁……但太后毕竟是太后。

    她本来也不是像贤妃德妃那样的人,那些嫔妃不过是后宫里的摆设,放着好看的花瓶,稍稍有点能耐的,能像他一样当个棋子。

    但太后是执棋的人。

    现在这个执棋人,正在用手抚摩着他的面颊。

    他看向太后的眼睛,太后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多少温度,很难从中判断出她的想法。

    她是只将他当做是工具吗?还是,认为他多少值得她付出一点情分?

    眼前的情景太过混乱,就算是他,也已经不能判断。

    他只能以他最悲凉的眼神望着她——

    王度阡确实在审视。

    她认识郑熙,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人总是在装假,胡说八道,发出求人的哀怜,立下明知不会应的誓。

    他此时露出的这种眼神,究竟是真还是假?

    不过她并不打算太过深入探究,毕竟,郑熙的表情到底有几分真,或许就连郑熙自己都没法说得那么清楚。

    要琢磨他的心思,未免太花心思了……况且,也没有必要。

    她一边看着他一边走神。

    她想,他脸上的皮肤真是又白又细,无论擦什么粉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在月光之下,那颜色就显得更加柔和了。

    她用力掐着他的下巴,心里琢磨着,如果她多用一点力气,会不会在这吹弹可破的脸蛋上留下痕迹?

    想象毕竟只是想象,王度阡身为一个在深闺里长大的小姐,并不具备这样的手劲儿。

    然后她又去看他的唇。

    他的朱唇之上,并没有涂过什么颜色,却天然的鲜红,与胭脂一般。

    她必须得承认,她被他的美色所迷。虽然尚且称不上神魂颠倒……但她到底是与从前不同了。

    王度阡平生第一次动了念。

    若是在宫中,只怕她还要左右思量,花许多时间去权衡利弊。

    可这里是城外的旷野。

    管他呢。

    她掐着他的下巴,扶着他的肩头往下按。他像是蒲柳一样,随着她的力度矮下去。

    郑熙知道,他该展现出绝对的臣服。

    但这一切都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他只是感觉到嘴唇擦过一丝热气,鼻间嗅到她唇上口脂的芬芳。

    这就完了?

    郑熙心里竟失落起来。

    然而王度阡却又有一点后悔。

    哪怕是在全然无人的旷野之中,她这也太冒失了。

    不过她决计不肯让郑熙觉察到她的后悔,于是她笑起来,装作全不在乎的样子:

    “这一回,你非做我的人不可了。”

    郑熙天生就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要说什么样的话。甚至用不着反应:

    “奴本来就是娘娘的人……只是娘娘之前不相信。”

    其实她现在也不相信。

    王度阡这么想着,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走吧。”她说,“再不回去,天要亮了。”

    其实离天亮还远,但王度阡想,她实在不该再和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这深夜之中的旷野,连一只鸟儿都没有,只有些虫鸣。凄清得令人觉得可怕。就连月光,都显得比平常更冷些。

    这让她想要同他更靠近些。

    这样不对,若是往常在宫里的时候,她决计不会与他这样贴近……但在这里,他们并辔而行。

    郑熙似乎意识到她觉得冷:

    “娘娘,得罪了。”

    他解下肩上的披风,作势要给她披,却又不敢,将手高高地悬着。

    直到她微微点头,他才将这件披风放在了她的肩上。

    只听他说:

    “夜里还是有些凉,这里又是城外,娘娘披的披肩这么小,怕是没想到要在外面待这么久吧?”

    他停了停,又道:

    “按说,不该用奴披过的衣服冒犯凤体,只是……反正娘娘如今也穿着宫人的衣服,也就不在乎披一件太监的披风了。”

    王度阡摇摇头:

    “这毕竟是在宫外,你无需如此小心。”

    话是这么说,可太后毕竟是太后。

    对方才刚刚发生的事,郑熙始终感到有些恍惚,弄不清它们是否存在过。

    那个吻或许只是他的幻觉……可方才她在他唇上蹭了一点口脂,那馥郁的香气还残留在他唇上。

    郑熙神魂颠倒。

    他策马疾驰,夜里的风吹在他身上,寒意侵骨。但他却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团火,丝毫也不觉得冷。

    他们驱驰了一段路,到得城外最后一处短亭,知道此时距离城门只余下五里路。

    王度阡虽说年幼时就懂得如何骑马,进宫之后却没再骑过,今日一夜里骑马往返了三十几里,此时已然累得不堪。到这里看见离城不甚远,便勒马慢行。郑熙见状,也慢下来跟在她身旁。

    之前疾驰时还好,这会儿慢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就显得略有些尴尬。

    郑熙没话找话:

    “我没想到,娘娘竟然还会骑马。”

    “你没想过的事还多。”

    她那冷硬的回答,听起来好像是生了他的气。

    听了这一句,郑熙哑口无言,过了好半天,才又苦笑着转换话题:

    “娘娘胆子真是大,怎么就敢不带一个人,悄悄出宫来会东平王。像这样的事,交给紫珠姑娘不是更好吗?”

    王度阡虽然冷淡,居然还是答了郑熙的提问:

    “紫珠岁数小,办事还不牢固,还是我自己出来更稳妥些……再说,我也要看看,东平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度阡愿意答话,总算让郑熙松了口气:

    “依娘娘看,东平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没什么可说的,在我看来,先帝的那几个皇子,都是一个样,性子没多少差异,不过东平王这人自幼是当做太子教养的,毕竟与众不同……倒是有些可用之处。”

    东平王虽说现下只是个藩王,毕竟也是差点当上了皇帝的人。王度阡却以“可用”二字称他,仿佛他只配做她手中的棋子。这口气实在大得吓人。

    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大概只会被人耻笑,然而这话从王度阡嘴里说出来,却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郑熙想了想,道:

    “娘娘或许不知道,方才他故意留了个破绽,让我听他和娘娘说话来着。”

    “哦?是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却也不算有多烦恼:

    “难怪你会在路上等我,那老狐狸……我倒是有点小瞧他了。”

    她虽然这么说,语气仍显得轻松,似乎这些都只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问题。

    郑熙却有些要替她担心起来:

    “无论如何……与东平王来往,娘娘要千万小心。”

    她摇摇头,向他露出一点微笑:

    “不消你说,我自有打算。”

    看了这一点笑容,郑熙止不住地想,在这一夜,太后与他的关系,到底是有了改变。

    不过等回到宫里,一切就还和从前一样。

    或许是这环境让他壮起了胆子,他止不住说:

    “娘娘,要是我们调转马头,离开京城就此走了,倒是省事,什么也不用多想了。”

    他这话出口便觉出自己是僭越了。

    虽说这不是在宫里,他们之间到底不是可以说出这样话的关系。

    想不到王度阡居然回答了他:

    “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却还有父亲活在这世上呢。”

    这固然是一句拒绝,可听了她这样的话,郑熙却止不住要多想。

    如果她也像他一般孑然一身,是不是……

    郑熙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能笑着说:

    “可也是,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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