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芳香。
白榆蹙眉轻嗅,莫名有点熟悉。
当她还想再仔细辨别一番,那股不易察觉的芳香便如轻烟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郝清和一身深色衣衫,若不是那点微弱的烛火,几乎融入黑夜中。
他面容清冷,一丝表情也无,淡淡道:“抱歉,今日有要事缠身来晚了。”
白榆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夜色苍茫,倦鸟归林。
他倒是敬业,百忙之中还惦记着这里有个病人。
就着烛火与星光,郝清和细细查看着宋子都纱布下的伤口。
白榆照常是要回避一下的,她悄悄的背过身去,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今日感觉如何?”
郝清和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哀乐,无谓的态度像是顺口说出了这句话一般,给人一种实际上好与不好他都不关心的感觉。
宋子都也不给他好脸色,“死不了。”
“这样最好。”郝清和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白榆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每日郝清和来给宋子都换药时,她虽不便在场,但总能瞧见郝清和离去时阴郁的表情。
也不知为何,这两人见面时的气氛总是分外焦灼。
白榆不用刻意去感受,就能察觉到周身的暗流涌动。
听到“哐当”一声,白榆就知道是郝清和在收拾他的药箱准备离去了。
她转过身,没曾想却看见宋子都衣衫半开,整只肩膀都裸露在外,皎洁的月光落在他宽阔的肩头,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暧昧。
白榆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脸颊通红,只能以咳嗽掩饰尴尬。
宋子都尽收眼底,他轻笑了一声,慢慢拉上外衣。
宋子都的笑声清清朗朗,分外好听,落到白榆耳中却像有千万只蚂蚁从她心头爬过一般。
郝清和皱眉看着面红耳赤的白榆,又冷漠的盯了一眼宋子都,表情分明淡淡的但眼中又闪过一丝荒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静了约莫半盏茶时间,郝清和径直越过白榆往村里的方向走,连声招呼也没打。
郝婆婆在的时候,他还会客气的与其念叨几句,如今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穿好了吗?”她小声问道,气若游丝。
白榆依旧保持着背对宋子都的动作,经过先前一番鲁莽现如今她不得不谨慎几分。
“嗯。”
白榆慢腾腾转过身,看见宋子都端坐在面前,眼中带笑。
柔情似水的月光从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路直下,又在肩头转了个弯落到膝头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圣衣。
她忽的就想起了宋子都衣衫半开的模样,气血上涌的同时连同整个脖颈都烧红了一片。
“你脸怎么红了?”宋子都托着腮,一副不解的模样。
白榆拍拍通红的脸颊,一只手做出扇风的动作,眼神漫无边际的落在别处,支支吾吾道:“热,你不觉得外头有些热吗?”
宋子都眼神无辜,摇头道:“不热啊,今夜的风吹得人怪冷的。”
白榆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给自己开脱。
下一秒。
一股不属于她的温度侵袭而来。
宋子都俯身与她的视线齐平,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略冰凉的手背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病了?”他轻声问。
宋子都的脸近在咫尺,近到仿佛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岑寂的黑夜中,他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觉“轰”的一声,白榆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思绪全无。
彼时,她周身的温度已经上升到不可控的地步,从脸到脖颈再到脚趾都红的不像话。
咫尺间,她迅速推开宋子都,埋着头一声不吭的跑回了屋内。
宋子都听到身后重重的关门声,此后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他对着重又掩入云层中的月亮,无声的笑了。
白榆靠着门,心突突乱跳,全身滚烫得像要爆炸。
罪过,真是罪过。
她不敢再乱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
一夜安眠。
第二天,白榆再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夜的睡眠却意外不错。
没梦见那日的血淋淋的场景,也没被那个类兽人追赶。
她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宋子都正忙着给小鸡仔喂食。
小鸡仔已经长得相当大了,此时正围在宋子都身边与同伴争抢着玉米屑屑。
“早啊。”宋子都笑着与白榆打招呼。
看到他,白榆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浅浅的应了一声。
她也想坦坦荡荡的站在他面前,可昨晚的场景像皮影戏一般不断在脑海中重现,叫她既羞赧又苦恼。
她从前可没这么矫揉造作,可自从遇见宋子都之后,这样的情绪倒是越来越多了。
想及此,她不甘又羞愤地咬了咬唇。
宋子都没看出她异样的情绪,拍了拍手下刚完工的床板,问道:“我把床板给刘爷爷送去,你去不去?”
白榆垂下眸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日刘洪慷慨借与他们一只木桶,宋子都怀恩在心,听及他缺一张完好的床板,连着几日都在琢磨着如何动手。
好不容易拖到今日才完工,终于可以将这张崭新的床板送过去了。
自从去过刘思恩家几次后,他们去村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村民看他们的眼神也没第一次那样警惕而充满恶意了。
宋子都轻车熟路的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白榆走在他的身侧,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阵,宋子都率先打破这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氛围,他道:“回去时我们去瞧瞧刘思恩和他娘亲可好?”
白榆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走到刘洪家时,刘洪正坐在院外晒太阳。
“我们给您送东西来了。”宋子都道。
看到白榆与宋子都,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点情绪,高兴道:“两个好孩子,快进屋坐。”
宋子都贴心的给他换上了新的床板,还顺带修理了一番靠背松动的竹椅。
几日的磨合下,宋子都倒是对这些事情越来越顺手了。
刘洪给他们倒了茶,乐呵呵的对着两人谈天说地。
看着在一边忙个不停的宋子都,刘洪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将他往座上拉,叹息道:“老糊涂了,我都忘了你这手上有伤,快别忙活了坐过来好好休息。”
宋子都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村里分明没人知道他受了伤。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刘洪解释道:“前几日清和来给蒋应武看伤,我本想留他在家喝口茶再走,谁知他急着要给另一个伤患看病。这个村子也就这么大,哪个生了病我全是知道的,也没听说过有人受伤的事,我就多嘴多问了几句。”
刘洪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道:“他告诉我是你的手受了伤,他当时还纳闷呢,我竟然知道你。”
白榆兴致缺缺,但还是认真听着,时不时笑一笑给出回应。
宋子都倒从刘洪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讯息。
他状若无意道:“蒋应武受伤了?”
刘洪说:“可不是,知道他受伤的事我也震惊了好一会儿。他这皮糙肉厚的,一年到头都没见他打过一个喷嚏,谁知道他手臂就被刀割伤了呢,我看清和来的次数还挺多,估摸着有些严重。”
宋子都眼中闪烁着一股兴奋的光芒,“他自己割伤的?”
“这就要问清和了,蒋应武自从受伤后就没见他人出来过,口风也严实,像藏宝似的将伤口藏的好好的不让旁人看见。”
宋子都若有所思。
待了一阵,两人以还有事为由在刘洪的目送下离去了。
走过蒋应武家门前时,宋子都特意伫足。
只见大门紧闭,窗户也被封得严严实实。
一直没说话的白榆看宋子都沉默不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蹙眉道:“怎么了?”
宋子都收回视线,眉目沉沉,只道:“没事。”
转角时,白榆再次看了一眼重门深锁的蒋应武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又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不过一瞬就随风飘散。
她没多想,只当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心神不定。
白榆跟着宋子都在村里绕了一圈才来到刘思恩家。
刘思恩一个人蹲在门前,院子里的动物毛皮被收起来了,只余一室浓香四溢的香囊。
刘思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轮到白榆与宋子都站定在他面前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两人。
他抬起头,久久凝望着两人,随后才站起身紧紧的抱着白榆,却什么都没说。
白榆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应该是想他阿爹了。
梁婉蓉依旧无精打采的,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点活人的迹象。
宋子都想问些什么,可一看梁婉蓉这幅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临近午时,他们才从梁婉蓉家出来。
快走出村口时,忽的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身,看见刘思恩迈着两只小短腿奋力向他们跑来。
他眼眶红红的,看得出来是在努力控制着情绪。
白榆俯下身问道:“小团子,出什么事了?”
刘思恩用衣袖抹去眼泪,定定说道:“我阿爹是绝对不可能被自己做的陷阱杀死的,我见过他捕猎,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猎人。”
白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偏偏这时候宋子都也选择了沉默。
接着,刘思恩垂下脑袋,哭腔一阵盖过一阵,“我阿爹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他其实没死,他才舍不得离开我和阿娘……”
白榆把他抱入怀中,柔声细语的轻声哄。
安抚好刘思恩,宋子都将他送回了家,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刘思恩说的话,却没什么头绪。
入夜,宋子都托着一盏茶悠闲的坐于院中。
似乎是在特意等着某人。
一盏茶下肚,就见郝清和提着纸灯过来了。
郝清和面容清冷,看也不看宋子都一眼,只站在旁边盯着苍茫夜色,等着宋子都自己脱衣服。
一向爱故意给他使绊子的宋子都,今日却异常配合,引得他眉心骨隐隐作痛。
他迅速瞥一眼宋子都,却发现宋子都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他看。
郝清和不得不拉起警戒线,心中的防备又多了几分。
“蒋应武怎么受伤的?”
宋子都清润的声音在岑寂的夜中格外清晰,可郝清和却像没听见一般闭口不谈。
宋子都:“你知道他跟刘大壮的死有关系吧?”
郝清和愣了一下,他的面容逐渐冰冷,声音凉得跟腊月里的寒风一般。
“无可奉告。”
郝清和不想与他多做纠缠,留下毫无温度的四个字就要走,却被宋子都拦下了。
宋子都目光沉沉,嘴角带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情的,“蒋应武的伤是出自刘大壮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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