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二十年腊月十九日,一队装备齐全的军队闯进了未央宫,这支队伍共有五百人,以太子薛逸为主将、光禄勋和卫廷为副将、谋士余阳为军士,他们与宫中部分御林军里应外合,顺利潜入了皇宫内部。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丞相白远和御史大人杨孝悌,他们似乎预料到太子会举兵进宫,早早就在城门处候着。
太子没有下马,他在马上给两位师长作揖,随即带领军士们头也不回地进了宫。
“太子,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副将问道。
“先在宣室换上我们的人,看护好父皇。”太子说道,“灵夫人妖言惑众,蛊惑二皇子意图篡位,我们直接前往灵抚殿,将这两个反贼绑了!”
能跟在太子身后的军士,都有一定的野心个个斗志昂然,一夹马肚随太子而去。
半炷香后,太子额角滑下一滴豆大的汗珠,他紧抿着嘴在一条岔路前勒住缰绳,两名副将在身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走这边!”太子指了指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
两名副将无声较量一番后,赵辉低声提醒道:“殿下,那条路我们已经走过了。”
这已经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一国太子在宫中找不到路,这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灵抚殿是永昭帝特意让人选址修筑的,殿前的竹林就是仿照了他们初见之时的场景。
太子在后宫走动最多的就是皇后的梓荣殿,其余地方几乎没有涉足过,对灵抚殿的位置也只是有所耳闻。
且因为太子被禁足,已经快一年没有进宫,在这段时间里,宫里为着过年对不少地方作了修整,最后他竟然带着几百号人马在这宫中迷了路。
“怎么还没有到啊?再这样下去夏嘉年一定会有所察觉的!”几名士兵暗暗说道。
军士的议论传到太子的耳中,他气急败坏之时看到一名宫婢在假山后慌乱逃跑,“把她抓起来,她一定知道怎么走!”
就这样,在浪费了大半个时辰后,太子人等终于来到了灵抚殿。
然而,在他们像无头苍蝇在宫里乱转的时候,灵夫人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待太子一行人等的是已经布置好的御林军。
两队人马对峙之时,灵夫人就站在殿门处,她神情悠闲,甚至还闲暇观看宫女修剪院前的花枝。
太子一方的士兵早在兜圈子的时候士气就泄了一半,如今看到有过手足之情的羽林儿郎们严阵以待,一想到他们要兵戈相见,些微退意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心头。
“太子殿下!”忽然有人高声叫道,来人骑着一头通体雪白的良驹,穿着一身金丝红线轻甲,身材高大,眼神锐利——正是夏嘉年,“命令你的人放下武器。”
话音刚落,一名御林军和执金吾突然扭打起来。
“杀出去!”太子高举长剑,大喊道。
顿时,两军人马混战起来。
夏嘉年敏锐地看了一眼灵夫人,后者稍有得意的眼神在看到夏嘉年的眼神时闪了闪。
双方的头领都没有下令发动进攻,那是谁先挑起了矛盾?
虽说太子手下的士兵不多,但是他们知道若是败了的下场,因此都是豁出了性命一般在打斗,两队人马一时都得难舍难分。
作为夏嘉年的副将,双喜今日也是一身戎装。只见他提着一把长柄环首刀骑着黑马冲向了人群中,一个呼吸间,三四名执金吾已经被他斩于马下。
“接太尉令,凡缴械投诚者,可酌情从轻处理!”双喜勒紧缰绳,马儿前蹄腾空,嘶鸣声响彻云霄。
“接太尉令,凡缴械投诚者,可酌情从轻处理!”双喜在马儿停止嘶鸣的空隙再次叫道,“否则!杀!无!赦!”
“杀出去!给我杀出去!”太子嘶吼着,两名副将护送着他杀出一条血路,往城外而去。
“殿下,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余阳擦去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迹,跪在地上说道。
太子抬眼望向城墙下黑压压的御林军,一股悲意涌上眼眶。“天亡我矣!”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人上了城墙。余阳和赵辉站了起来,谨慎地站在太子身前。
“太尉大人,我想和殿下说几句话。”薛泽说道,夏嘉年微微颔首。
“让他过来。”太子拨开挡在前面的两个人。
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慢慢走近,薛泽附在薛逸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薛逸听后突然笑了,是那种悲凉过后无拘无束的笑。
紧接着,他突然拔出薛泽腰间的佩剑,众人惊愕之余以为他要对薛泽下杀手,薛泽却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着上天的宣判。
最后,薛逸挥剑的方向以众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落向了他自己身上。
“殿下!殿下!”赵辉失声痛哭,他拾起太子自刎的长剑,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生命。
余阳左看看又看看,突然跪了下来,“二皇子,太尉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一时糊涂!”
“哼!”二皇子薛泽轻蔑看向余阳,说道,“亲贤臣远小人,太子就是因为轻信谗言这才落了这样的下场!”
“来人,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斩首示众!”薛泽一声令下,一个人头骨碌碌落地,余阳瞪大了的双眼是他最后的表情。
两日后,杨府内。
白远接过一碗温热的药,来到杨孝悌跟前。
“杨老,先喝药吧。”白远说道。
太师椅内的杨孝悌就像一尊雕像,仿佛呼吸都已经不在存在。
门外传来零星的犬吠,门内两人还在静默着。
“不管如何,身体要紧。”白远低声说道。
“我会找机会告老还乡。”杨孝悌缓缓开口,声音有无限苍凉。
“事情还没有这么糟糕。”白远回道,不管新帝是谁,都不会亏待像杨孝悌这样的元老。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杨孝悌背过脸去,叹了一口气,“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
白远沉默,他和杨孝悌互为同僚已经二十几年,没有什么能够瞒过对方。
“太子因白家而起,却也一直想摆脱白家,天家苦我白远久矣!”白远反讽道。
他当然可以在太子有所举动前给予他警告,必要之时可以加以阻拦,但是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最后都会与预想的结果南辕北辙,只因他姓白,他是白远。
如果他还想保全自己的家人,他在这种时候只能不偏不倚。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杨孝悌喃喃道。
从此前的局面来看,太子含无胜算。若是帮了太子,新帝登基后必然会心有芥蒂。
“不管以后新帝是谁,凭着我这张老脸,倒也可以落个体面”杨孝悌回想起几十年官场的起伏,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杨老,药凉了。”白远摸摸碗壁道。
杨孝悌还是没有接药。
“嘻嘻嘻!”一身笑声从外传来,一个小脑袋从门缝探了进来,“想不到杨老也和小孩儿似的,竟还耍赖不肯吃药!”
等白瑾瑶进了房门,两人才知道她为什么是用身体开的门。
“我方才在厨房烤了红薯,甜得很!”她的怀里揣着几只用白帕子包着的红薯,献宝似的放到杨孝悌面前,“我都没舍得吃!”
杨孝悌看着白瑾瑶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无奈道:“你烤得这样焦,是想把我一口老牙都磕掉吗?”
跟在白瑾瑶身后得白承允松了一口气,白远眼里也见了笑意。
“一点都不硬!”白瑾瑶叫道,“我掰开给你看看!”
“哦!不对,你得先喝了药!”白瑾瑶将桌上的药捧了起来递给杨孝悌。
“好好!我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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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太尉府内。
四海前脚刚刚送走了一位客人,后脚又迎来了另一位分量人物。
夏嘉年刚叫下人撤下的炉子又被搬进了书房,夏嘉年坐在离火炉稍远的地方,对来人说道:“大皇子所为何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夏嘉年猜想着来人用意,无非是良禽择木之类的说辞。
“这次来,是想请太尉”
夏嘉年看着薛人犹犹豫豫的样子,云淡风轻接道,“大皇子有话直说便是。”
结果对方出乎意料道,“我是想请太尉襄助我的弟弟薛泽。”他看着夏嘉年明显的一些讶异,笑笑继续道:“从前就有人和我说过,我只适合风雅,不适合治国。”
他似乎想了想自己如果当皇上的情景,随即摇头道:“我的性情不适合当皇帝,如果我能当皇帝,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停止太尉的新政。”
这倒是实话,夏嘉年知道薛仁一向主张无为而治,这显然与自己的新政大相径庭。
“大皇子可知,我方才接见的是谁?”夏嘉年问道。
薛仁很快反应过来,“我弟弟也来过了?”
夏嘉年颔首,又问道:“你可知,他所求何事?”
薛仁摇头,“请太尉告知。”
“他叫我杀了你。”夏嘉年无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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