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究竟是谁家的狗,半夜三更不睡觉!”白瑾瑶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嘟囔着用被子将自己抱成一个蚕茧。
外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人在外走动,还有暗暗的吆喝声,某一瞬间,白瑾瑶还听见了火苗噼啪燃烧的声音。
“怎么了?”白瑾瑶不情不愿地伸出头来,眼睛顿时被房外的火光刺得眯紧了,“梦娘?梦娘?”
梦娘不在。
白瑾瑶摸索着坐起身,“木棉?木棉?”
门外匆匆地脚步声传来,“女郎!来了!”木棉带着一身寒气,冻得白瑾瑶一个哆嗦。
“你别过来,就在那说!”白瑾瑶问道,“外头是什么声音?”
“回女郎的话,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老爷夜里匆匆进了宫里,临走的时候吩咐梦娘和公子要加派府丁巡逻,方才是他们在外头集合,这才吵醒了女郎。”木棉便在火炉边烤着火边说道。
自打白瑾瑶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白远漏夜进宫。
“那我爹回来了吗?”白瑾瑶又问,“他说好了今天休沐和我去西市置办年货的。”
此时距离白远离开白府已经五六个时辰了。
“这奴婢也不知,”木棉回道,“也许,没什么事的话,老爷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响起,同时有人喊道:“接太尉令!全城戒严,所有人不得擅自外出!接太尉令,全程戒严,所有人不得外出!”
马蹄声呼啸而去,但时不时还可以听到铠甲的碰撞声,应该就是白府门外巡视的军士。
白瑾瑶就是没睡醒也被吓醒了,她披上襌衣想要去找白承允,却在门外遇见了一脸忧色的他。
“宫里乱了。”白承允说道。
数个时辰前,一红一紫两个身影从同一个偏殿内走出,大雪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脚印,彷佛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今天的早朝有些不太一样——虽说皇上这几年不常亲临朝堂,但是今日不仅皇上没有来,龙椅之后竟还多了一个人。
“皇上昨日染了风寒,命太子监国,我身为一国之母,理应尽心辅助太子尽到储君的作用。”皇后沉静的身影从屏风后传来,“诸位爱卿可照常议事。”
朝中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上前问道:“皇后娘娘,太子代为监国,可有皇上的诏书?”
“皇上这病来得及,只有口谕,”皇后回道,“御史大夫杨孝悌、太尉夏嘉年和丞相白远都可以证明。”
皇后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太守,家世清白,没有任何背景。这也是白远举荐皇后母家的原因,但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避免不了后宫干政的结局。
众人心里清楚,皇上是病了,但是必然病得不轻,按照礼制,太子可以名正言顺地代为监国,甚至接任皇位——除非太子本人行为不端,群臣反对。
众人缄默之时,有人突然从行列中走了出来,他拿着长长的芴板一步一顿地走到大殿中间,其余人等纷纷侧目。大皇子薛仁讶异,他猜测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薛泽,你要做什么!”
“禀皇后娘娘,儿臣有事启奏!”薛泽年方十八,不同于兄长薛仁,他从小生活在宫中,俊秀的眉眼间透漏着一丝精明和谨慎。
“何事?”皇后接道。
“儿臣启奏之事有三。”薛泽回道。
“其一,儿臣请求彻查父皇突然重病的原因!”
“其二,太子在父皇得病后,无半分悲伤之意,反而是第一时间召见了光禄勋和卫尉,敢问太子这时候召见两位军机大臣,所为何事?”
“其三,正如皇后娘娘所说,太子监国乃父皇口谕,然,儿臣这里却有父皇的手谕,手谕上所说的,和皇后娘娘说的大相径庭!”
此言一出,众大臣哗然。
杨孝悌暗自叹气,看了一眼白远。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子听闻皇上出事后立即召见了与自己走得近的大臣。
“一派胡言!太医已经诊治过了,你当时也在场!”皇后在帘子后捏紧了拳头,“你休得胡言,哪怕你是皇子,本宫也不会手下留情!”
太子亦道:“光禄勋和卫尉乃负责皇宫警卫事宜,父皇身体不适,本宫为了保护父皇安危,召见两位大人安排宫中军士,这有何不妥?”
“敢问二皇子,你手中的手谕是如何得来的?”夏嘉年问道,声音透露出一丝疲倦和沙哑。
众大臣也纷纷附言,“手谕上写了什么?”
“手谕是黄门侍郎呈递上来的,手谕之前放在宣室殿。各位大臣可以一一查验。”薛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
“你胡说!”太子一下冲到薛泽面前,将圣旨一把夺过,“根本就没有什么圣旨!”
“既然没有,太子何必惊慌?”薛泽问道,“还有,据我所知,父皇在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太子殿下,为何皇后娘娘对此只字不提?”
薛泽步步紧逼,分明要皇后与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出应有的解释。
“太子殿下,二皇子说的是真的吗?”
“既然有皇上的手谕在,太子殿下应该让大家一起查验!”
“太子殿下真的召见光禄勋和卫尉两位大人了吗?”
“皇上究竟是怎么陷入昏迷的?”
各种质疑之声在大殿之上响起,各种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太子。
“你这是在诬陷!”
“一派胡言!”
太子和皇后同时怒斥薛泽,人群纷杂中,阵营不同的臣子开始相互指责。
“杀人了!杀人了!”突然有人喊道。
众人定睛一看,薛泽捂住腹部的手掌竟然沾满了鲜血,而太子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太子摇头,边退边朝同样愕然的皇后看了一眼。
而他周围的大臣以他为中心,纷纷后退。
而后太子冲开人群,跑了出去。
“太医!快传太医!”有大臣叫道。
“杜廷!赵辉!”太子看向光禄勋和卫尉赵辉突然叫道。
夏嘉年拨开人群,冲上前就要将太子薛逸截住。而杜廷和赵辉应声从两侧撞了上来,夏嘉年的手就这样堪堪擦着薛逸的衣领而过。
文武大臣瞬间炸开了锅,阻拦太子的人有,阻拦想阻拦太子的人也有,你推我撞,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文光!快去!你快去拦住太子!”杨孝悌紧紧抓了一下白远扶他的手掌,后者会意从偏殿离去。
昏黄的烛光在雪地上打下一个小小的光圈,随着红柄灯笼杆的晃动,灯笼上绢纱的雪花在火光中慢慢融化,凝成露珠,继而顺着骨架滴落在雪地上。
然而露珠落地的声音却被一阵敲门声掩盖了。
一座府邸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房颇为不满,大半夜的被扰人清梦很是烦人。他打着哈欠没好气道:“是哪个”
来人有三,他们均身披大氅,宽大的帽沿将大半张脸面掩盖在黑暗中,肩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去通禀你们家王爷!”其中一人拿出一张令牌,将门房的后半个哈欠吓回了肚子。
门房揉了揉眼睛,随即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提着灯笼朝里跑去。
薄薄的酡红色床幔后,搭在韩松腰间纤细的手臂轻轻动了一下。
门房硬着头皮在屏风外硬着头皮再说了一次,“王爷,太子他在外头候着呢。”
“知道了。”韩松终于慢悠悠地起身,将肌肤白嫩的手臂移开,“叫他们进来吧。”
不消片刻,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青年走进了楚王韩松的私邸。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卫廷赵辉和谋士余阳,他们躲着御林军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几个人脸色都阴沉沉的。
“太子殿下!有失远迎!”韩松在正厅会见了几人,歉然道,“这几日感染风寒,吃了药睡得沉,各位请见谅!”
他连忙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姜茶!”
太子道:“深夜造访,是由要事相商,惊扰了楚王休息了。”
太子的姿态放得低,韩松也乐于接过话头,“太子这是”
太子微微颔首,谋士余阳上前道:“此番前来,是想楚王出面为太子殿下澄清!”
“太子乃皇上钦点的储君,薛泽等人所言分明就是意图不轨,狼子野心昭然可见!”余阳说道,“他手上的懿旨也是伪造的,今日在朝堂之上更是伪装手上,从而栽赃太子!”
“没错!我可以作证!那把匕首就是别人塞给太子的!”卫廷赵辉说道。
韩松笑而不语,今日他没有在朝堂之上,这些事情众说纷纭,他显然不是很相信太子几人的说辞。
“太子殿下!微臣也很想帮你,但是微臣人微言轻,而现在朝堂之上倒戈者众多,实在是”韩松摇头做叹气状。
现在上奏废黜太子另立储君的人逐渐增多,太子一党的局势十分不妙,因此他们急需将局面控住住,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就可以将整件事情查清楚。
“我们已经查到,薛泽之前就和灵夫人私下见过面,他们蛇鼠一窝意图篡位,楚王你难道要看着兴安朝落到这样的人手里?”太子控诉道。
“果真如此?”韩松惊讶道,“想不到背后竟是这个女人在兴风作浪!”
“没错!请楚王出面主持大局!”余阳说道。
现在不管是白远还是杨孝悌出面,其余人等都会觉得他们会有私心。
韩松沉吟道:“只怕我这样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太子几人相互对视,明白了韩松的言外之意。
“楚王所说的,我何曾没有想过?只是”太子说道,“只是我们来之前已经去过光禄勋的军营了,响应者只寥寥数百”
太子身边幕僚众多,早在今日下朝之后就有人提出借清君侧的口号将灵夫人和薛泽铲除,只是因为响应的军士不多,这才考虑相对柔和的措施来应对。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韩松道,“殿下出身高贵,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嫡子,现在皇室面临危机,众人一时彷徨也是有的,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军士愿意跟随太子殿下说明殿下是得民心的,殿下是我兴安朝的众望所归!”
“就算微臣依照殿下所言调停朝堂的纷争,但,殿下今日在朝堂上擅自离去已经是落了下风,就算殿下愿意调停,其他有心之人也可以将做贼心虚的莫须有罪名放在您头上啊!”
“更重要的是,光禄勋手下的儿郎都是我兴安朝勇猛的儿郎,他们有着最强健的战马,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殿下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韩松所言正中太子几人的心声,太子喃喃道:“但是,毕竟是调兵进宫,百姓会怎么想我?”
“哈哈哈哈!”韩松轻松地笑了,“殿下,您可知道,史书是由谁来撰写的?”
“史书,是由胜利者撰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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