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寂莱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姜棋。
他把书房榻榻米上的小桌子搬了过来,坐在床头写作业。看她醒了,转身把早已凉好的水递了过来:“难受吗?”
寂莱头痛恶心,嘴里还有残存着药味儿,实在说不出“不难受“三个字,只能摇摇头。她自知醉酒理亏,老老实实把水喝完,挂在儿子背后装树懒。
“以后少喝点。”姜棋拍拍她的脑袋,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喝成这样,妈妈的同学们有毒。
寂莱把脑袋埋在他后背,乖巧点头。
“起来吃点东西吧。小白哥哥昨晚没睡好,在客房睡着,咱俩小声些。”姜棋把亲妈从身上择下来,把小桌子抬到地下。
小白?寂莱昨晚最后的记忆是床边那张雕塑一般的脸,再往前想,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头晕。
不记得才是最可怕的。
寂莱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衣襟凌乱,面色惨白,头发纷杂,聊斋里爬出来的一般……好像还吐过……寂莱恨不能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真是丢死人了!
白亚宁十点多的时候醒了,却不敢起床。
昨晚抱了女神,还跟女神有了肌肤之亲(虽然只几秒钟),问题是:女神记得吗?她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太唐突?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还是得硬着头皮走出去。走出客房门,迎面看见寂莱从洗手间出来,穿着睡衣,头发还滴着水珠。
看见他,寂莱笑着打招呼:“你醒了,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老同学聚餐,多喝了几杯。让你见笑了。”寂莱大大方方的态度让白亚宁偷偷松了口气。
“还有,谢谢你照顾我。”
……所以她到底记不记得?记得多少?白亚宁刚松的那口气还没落地又被拎了回来。
“……你的手……”
她露出的手腕,仍然肿着,青紫一片。
寂莱说:“没事儿,用不上力而已,过几天就好了。正好这几天没有画稿要赶,就当放假了。”她用剩下的一只手努力擦着头发。
“给你这个。”姜棋拿过来一个粉色的干发帽。
“……不用了吧。”寂莱试图拒绝。
“这个干得快。”姜棋不由分说,把她的长发收拾起来塞进干发帽里。
不是不想用,主要这个帽子是只粉色小猪。寂莱果然在白亚宁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憋回去得还挺快。
“今天的口语课耽误了,我明天有空,我们明天补好不好?”白亚宁故意转向姜棋。
“好呀,那我现在去写作业,明天我们去科技馆?”
“好。”
姜棋兴高采烈地跑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
“他想去科技馆很久了,一直没空带他去。小白,谢谢你啦。”寂莱顶着粉色小猪脑袋说。
“……应该的,”白亚宁低下头,不去看她,怕自己笑出声。
“这个很好笑吧?一时好玩买回来的,我和姜棋都觉得很有趣。”寂莱自己先笑起来,她举了举手腕,“平时都是直接吹干的。现在不方便用吹风机。”
见她自己先笑,白亚宁终于忍不住了,那个粉色小猪撅着两个大鼻孔,还戴着黄色蝴蝶结,顶在脑袋上,真的很好笑。
姜棋从房间探出头来,抱怨着:“你俩小点声,我题做不出来了。”
寂莱“嘘”了一声,两人又偷偷笑了一会儿。
白亚宁悄声说:“我……我给你吹头发吧。”
主卧洗手间隔音很好,再关上三道房门,姜棋那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寂莱的头发又柔又顺,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但是,吹风机这么多配件的吗?白亚宁对着抽屉发懵。
寂莱举着湿发,用下巴点过去:“左边第二个,对,先用这个,稍微干了后,用带弯的那个。”
白亚宁按照她的指示,先在湿发上抹了一层护发精油,轻轻吹干,再抹另一种精油,把吹风机换成侧面像海盗铁钩手的风头,慢慢从上到下吹。他小心地拿住她的头发,仔细调整吹风机的位置,一边担心揪疼她,一边尽量不去碰触她的皮肤。
像在拆除定时炸弹……寂莱看着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忍不住想笑。
“是不是很麻烦?”寂莱问镜子里的人。
“不麻烦。”白亚宁毫不犹豫。如果是别人当然麻烦,女神的头发怎样精心照顾都不为过。
半眯着眼的寂莱像只娇媚的波斯猫。白亚宁完全不敢往镜子里看,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头发上。头发在手里越来越柔顺光亮,丝绸一般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
“好了。”寂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甩甩头发,“谢谢小白。”
她的目光和镜子里的小白一接触,他快速低下头,脸又红了。
镜子里的男孩长得真好看,高高大大,又帅又乖……
“小白,我手受伤不方便做饭,你……”
“嗯,好的,我去做,你想吃什么?”白亚宁一双漂亮凤眼热切地看着她。
难道不是你回学校吃食堂吗?寂莱张了张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愣是说不出这话。
半响,叹了口气:“想吃猪头。”
“……吃猪蹄吧,以形补形。”白亚宁边说边收好吹风机,把台面和地上掉落的几根头发收拾好,转身去次卧,“姜棋,你中午想吃什么?”
留下寂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你的手才是猪蹄。
藏不住的暗恋
白亚宁的厨艺似有若无,挣扎做了两餐饭,在姜棋的委婉抗议下,最终寂莱还是打电话叫来了做家政的张阿姨,承担了一日三餐。
寂莱不喜欢请住家阿姨。以前阿姨住楼下,寻常不见,倒也还好。现在平层,即便有工人房,还是觉得家里行动有个外人,很不方便。故而,手腕上的伤稍微好转,便又恢复常态自己下厨,张阿姨还是一周来一次做大扫除。白亚宁则承担了家里其他大部分的杂事。
寂莱阻拦过很多次,但还是渐渐习惯他每天早上送来新鲜蔬果;习惯把要洗的衣物挂在门口,等他带去干洗店;习惯他清理扫地机器人;习惯他在厨房处理食材;习惯在做饭的时候,听着他和姜棋在隔壁碎碎念。
终于有一天,当他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有事不能过来的时候,寂莱感受到了失落。她莫名想起了《小王子》里的狐狸。我这是被驯养了吗?她问自己。
一定是在家里待得太久,行为模式固化了,不然就是不能画画的日子过分无聊。
“姐,你在吗?”白亚宁迟迟听不到寂莱回复,在电话那边问道。
“哦,在。”
学校中央广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白亚宁侧着头,用肩膀夹住手机,两手各拎着一个塞满杂物的编织袋,侧身让过一个身后背着大包,身前抱着一摞书,脖子上还挂着俩保温杯的外系同学。
“我被我们辅导员抓了壮丁,正在帮他们弄个义卖活动,得挺晚结束。”
其实是辅导员拖他去撑场面。曲导原话是:“人家文科院系美女如云,咱们再不出几个帅哥震场子,怎么有人气?营业额连输两年啊,两年!”
被好胜心冲昏头脑的女人真可怕。
白亚宁看见刘辰迎了过来,赶紧把一个编织袋递给他,然后腾出手来拿住电话:“家里应该还有菜吧?”
寂莱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看了下,还有两个西红柿,半颗卷心菜,回复道:“有,什么义卖呀?”
“我们学校有几个对口的希望小学,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大家把闲置物品拿出来买卖,收益捐给孩子们。”白亚宁索性放下手里的编织袋,捂着话筒,躲避嘈杂,说,“也就是走个过场,大家捐钱而已。不过有演出,挺热闹的。”
“真好啊,校外人可以参加吗?”寂莱心生向往。
“可以呀,周围几个社区都有邀请……姐,你要来吗?”白亚宁的语调突然欢快起来,“你来,我到校门口接你。”
“我想带小棋过去看看。”其实是自己想去。
“来得及,活动五点半开始。你可以接了小棋一起过来,不用吃饭,过来学校这边有小吃卖。”白亚宁的欢欣雀跃已然按捺不住,引起周围几个同学的注意,往这边看过来。
刘辰已经把刚才那个编织袋安顿在班级摊位前,见白亚宁迟迟没过去,于是折返回来,拎走他手里另一个编织袋,看见挂断电话,正对着屏幕傻笑的白亚宁,乐道:“啧啧,帅哥谈恋爱原来也是这副蠢相。”
“别瞎说,不是恋爱。”白亚宁笑着拉过编织袋另一边,和他一起抬着往自家摊位走。
“谁信啊。”刘辰撇嘴。
“真的,我配不上。”白亚宁语调自然真诚。
刘辰眼珠子瞪大了两圈,脱口而出:“你也单相思?”
“……你又单恋谁了?”
刘辰的单相思是多箭头的,多向发射,绝不行动,等女孩被别人追走,他“失恋”几天,转换到下一个目标,再经历“失恋”。单恋谁谁脱单,男友统统不是他,简直是爱神丘比特转世。
刘辰毫无必要地抬起编织袋挡住手,隔了半个广场,指给白亚宁看:“那边,那个粉裙子的,看见没?中文的,是不是很可爱?”
……是可爱,女孩身边跟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两人亲亲密密。
“大哥,你这是直接进阶做三儿了?”堕落了啊,白亚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刘辰仰着脸,从前往后撸了把头发,原本就根根竖起的头发,越发炸了毛:“哎,你这人太庸俗,爱不一定要得到,欣而赏之,远而观之,最美。”
“……妙啊。”白亚宁为刘辰的境界赞叹不已。
“叫你俩来,不干活,聊什么天,赶紧的,办公室还有两箱书,去搬过来。”曲导快速倒着小短腿儿,从他俩身边路过,顺便叨叨两句,话音未落,人瞬移似的跑远了。
曲导刚毕业两年,娃娃脸,个子小小的,看着还没学生大,语速快且短促,像爆豆儿似的。人挺好,就是爱哭,忙了累了都容易哭,带了他们两年,每年都得哭上几回。
白亚宁挺理解她的,辅导员这活儿真心不是人干的,学生的学习生活吃喝拉撒一切事务都得管,还得下达上级指示,整理收集各种材料表格,天天都过得稀碎,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前几天曲导还在朋友圈哀嚎,主题是没有男朋友。
白亚宁拍了拍刘辰的肩膀:“辰子,你发发慈悲暗恋下曲导呗。按你这丘比特体质,兴许下周她就能找到男人了。”
刘辰借势揽住白亚宁的胳膊:“别,那我还不如暗恋你哪。等你追上暗恋对象,还能请我吃个失恋大餐啥的。”
白亚宁苦笑,心说,寂莱叠加萤火,双重buff,就两个字——不配。
明知不配,却不想离开。白亚宁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
从接下这份家教开始,很多事情就脱离了常态。除了打工和学习,他所有心思都在寂莱那里。
一开始他还能劝说自己,是因为很喜欢姜棋,是不愿意失去这份高薪工作。然后他发现自己开始迷恋那个家的温暖。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想每时每刻留在寂莱身边,哪怕毫无回应,只要可以看见她,就心满意足了。
……也许并不满足,人性本质贪婪,心满意足这个词本身就是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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