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此时,宾客皆至,闻言便齐刷刷起身施礼:“参见皇上。”
陆婉婉抬眼看了看,只见李执一袭龙袍款步走进,直到落座于那主位之上的龙椅,方才一拂衣袖。
“众卿免礼。”
李执与一年前出征送行时相比更多了些威严沉稳。
陆婉婉想。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李执此言一出,陆婉婉便觉恍如昨日。
两年之前的百花宴上,李执便以易安居士的词为开场白,今日依旧如此。
此一句词,乃是大宋才女李易安的新作《渔家傲》,其内容便是以梦写实,赞颂此次北地凯旋,大军回来的一路上,街坊百姓不少人都在传颂,一方面说明北地大捷的确可谓振奋人心的胜利,另一方面,可见李易安其作品流传之广,脍炙人口。
大宋人才济济,女诗人也不在少数,可那些诗词常吟诵风花雪月抑或伤春悲秋,字里行间便充斥着浓浓闺阁女子的情意缱绻,可李易安却可称之为独树一帜的存在,其作品虽不失清丽婉约,但更展露了其作为女子却心系家国的豁然格局,以及开朗通达的人生态度。
如今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竟亲自写诗称赞他们这次北地大捷,自己已然成为了诗中人,这让陆婉婉在欣赏之余更加好奇这李易安本人。
“今日乃中秋佳节,正逢我大宋大胜安岚,此等喜上加喜,便邀众卿来此相聚共贺之。”
内侍总管吴守清端了酒来,一张托盘上置三杯,李执随意拿了一杯长身而立。
“这第一杯酒,敬我黄沙掩忠骨为大宋安定而战死北地边疆的将士。”
李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坐下众人随之举杯饮尽。
“陆卿,这第二杯酒,我敬你们父女二人,为我大宋攘夷安内做出首功。”
随后,李执接过内侍总领递过来的酒杯看向陆广所在的左手边。
陆广陆婉婉立马执盏起身,恭敬施礼。
“为大宋平定外夷乃臣之本分,陛下此举臣愧不敢当。”
陆广言辞恳切,说完又将头压低了些。
“除了这杯酒外,朕还要送你一份大礼,宣。”
李执转头示意内侍总管吴守清,后者早就着意等着李执的话茬叫人拿来了圣旨。
“加封镇国大将军陆广正二品开国郡公,追加陆广之妻陈之媛二品诰命夫人封号畹芳,擢陆广之女陆婉婉为正五品宁远将军,钦此。”
昨日大军归来,陆广回到府邸仅简单梳洗便入宫朝见,李执龙心大悦,且格外赞赏陆婉婉,便让其与陆广一同赴宴。李执随口便说起如何封赏一事,陆广再三请求一切从简,说自己愧受龙恩,不敢再要求什么官职,只想一心报国,另请求不要给陆婉婉过高的官职,说她年纪尚轻,这次前去便只为历练。
如此,李执便将李执的正二品镇国大将军的官职不动,另加封开国郡公的爵位。
所谓加官进爵,加官已然不易,这进爵便更是无上的荣耀,这般爵位在朝中除皇族外已经几乎无人能比,如果说官职代表能力,那么这爵位便是恩宠。
在这宫中,只要有恩宠,地位低如草芥者亦可平步青云,位高者身无恩宠也能被肆意鄙夷。
此旨一宣,座下众人神情可谓精彩纷呈。
李元坐在一旁打眼瞧着便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
李执登基以来便及其重视军政,前朝遗风重文轻武,可李执却认为天下政治莫过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今局势无武便不足以立国,如此,正当陆广天纵将才,李执惜之用之,方力挽安岚南下局势。
对此,李元无不认同,可今日这旨意一出,他闭眼睛都能想到明日朝堂之上,这些老头子们会唠叨些什么话来。
这两年他在李执的授意下逐渐涉政,才知比后宫女子更能捕风捉影的便是些无事生非便要长篇累牍上书的文官。
陆婉婉随陆广、陈之媛谢了恩,便恭敬落座了,以她的身份职位能来这中秋家宴便已然蒙受隆恩,言行便不可不谨慎。
她方坐下,便觉一束目光看着自己,她抬头望去,便对上了坐在对面的李元的眼睛,可却也只是一瞬,在陆婉婉看去的时候,那好看的黑棕色眼眸便仿佛不认识般移到了别处。
陆婉婉看着李元一脸沉静生人勿近的模样,便觉对方仿佛换了个人,缺少了私下里他们相处的活泼生动。
这让她感觉面前的人不是李元,而只是燕王。
席间,歌舞鼓乐,众人便随意宴饮,按理来说,后宫无后,便也应由位份最高者率先敬酒,可那林美人却依仗皇上的宠幸主动举杯敬了宸妃。
这一举一来是为不敬,其次便直接将与宸妃地位相同的淑妃跃了过去,等于告诉所有人,宸妃现在才是这后宫主位,当众打了淑妃的脸。
何况现在众人皆在,宋黎与蒋安亦在席,不知多少人都在看这好戏。
“嫔妾恭祝宸妃娘娘中秋安康,另外,便是还有一喜要恭祝娘娘。”
“哦?是何喜事?”
宸妃笑着举杯,心里却不解这林美人平日与她来往不多,却为何今日这般盛情到逾越礼制。
“嫔妾听闻娘娘与陆家交好,这陆小将军几年前更是入宫帮忙准备百花宴,今日陆小将军又擢官职,如此大喜,嫔妾当然要贺。”
既是听闻,便说明众人皆在议论,贼人一事意在说宸妃后宫治理不力,暗里也将与宸妃共理六宫事务的淑妃一起拖下水,而这话更是避过锋芒,直将矛头对准了年纪尚轻又为女子的陆婉婉。
与陆家交好便是公然拉拢外臣。
可当时李执准许是一回事,这般编排出来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李执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恩准宸妃的请求,宸妃却不能将李执搬出来,否则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皇上纵容结党营私。
虽说事不至此,却总归没那么好听。
宸妃心里这般想着如何破局答话,便只见陆婉婉起身施了礼,恭敬道。
“妾身先谢过美人恭贺了。”
陆婉婉施了礼,随即恭敬道:“那次百花宴宸妃娘娘本意邀请母亲入宫叙旧,顺便帮忙参谋花卉事宜,可恰逢母亲偶感风寒,妾身便想着能为母亲和宸妃娘娘分忧也是好的。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妾身虽不及木兰,却也能为母亲尽一尽微薄之力。母亲乃宗室女,妾身听闻宸妃娘娘生母亦为宗室女,这般说来,家母与宸妃娘娘本就是远房表亲,何况天下百姓亦受皇恩沐浴,皆为皇上子民,如此,便何来拉拢外人之说。”
林美人皱着眉张了张嘴似要反驳却未说出什么话。
“至于百花宴,妾身只想着百花宴观的是花,展的是天家威仪,能帮上些忙是妾身的荣幸,如此,便与娘娘勠力同心尽力准备了。”
陆婉婉一番话说的谦和恭敬,既明事实,又巧妙避开了林美人话外之意,更为宸妃解了围,顺便给皇家戴了高帽,宸妃闻言不禁在心里更属意陆婉婉为燕王妃,她索性就着陆婉婉的话借坡下驴道:“陆小将军所言极是,那时候小将军还是个环佩叮当的小女孩,如今再见已然成为能担一方的小将军了。”
宸妃这话虽是寒暄,却意在表明这几年与陆家并无过多联系,既认同了陆婉婉所说,又悄悄拉开了距离。
坐在一旁的陈之媛顺势道:“谢娘娘关怀,百花宴后,婉婉于家中悉心磨练武艺,而后一去北地便是一年,能让娘娘关切是婉婉的福气。”
陆广认为只有上了真正的战场才能称之为保家卫国的将门之后,如此,便在百花宴之后,亲力亲为教导陆婉婉武艺,陆广治军极严,对待陆婉婉亦如此般,陆婉婉也自然没有时间随意出门。
陈之媛所言既是事实,又进一步顺着话茬撇清关系。
陆广此时不说话便是最好,他旁观瞧着,以前,她只觉陆婉婉开朗大气,如今驻守北地一年,方才一席话竟如此沉稳理智、临场不乱。
这便是一个将军最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素质。
李元本意并不想表现的对陆婉婉有多亲昵,但也许是座位在陆婉婉对面的缘故,那黑棕色的眼眸今晚不自觉便往陆婉婉那边飘,方才对方一席话更是让李元不禁对陆婉婉更加赞赏。
闺阁女子遇事常缺少主见,更有甚者便一人泣泪,即使是出身大抵不错的后妃,这后宫女子惯会用的大多也是些争风吃醋的小伎俩,能真正上得台面的并不多,更别说具备思想智慧、端庄大气能压的住场面者。
只见那林美人沉着脸缩回了座位,再未说什么话。
既然开了口,宸妃便顺势举杯敬了酒,“臣妾祝皇上岁岁平安,福泽康健。”
她大淑妃一些,如此,她于后妃里第一个敬酒便也无人能说什么,另外,便也顺理成章压过淑妃一头。
“宸妃亦然。”
李执坐在主位举杯示意,随即笑着满饮此杯。
他方才看着林美人偈越,又瞧着陆婉婉凭借一己之利顺利化解,便觉陆婉婉身上有一种常人不及的气质。
宠辱不惊,方可大用。
饮尽一杯,接着,宸妃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第二杯酒转身面向淑妃以及后宫众人,恋美人便不情不愿的随大家站起身。
“淑妃与本宫同理六宫事,这一年来可谓辛苦,还有各位姐妹,尽心侍奉皇上,这杯酒,本宫满饮,大家随意。”
“谢娘娘关怀。”
宸妃一饮而尽后落座,之后便是淑妃以及后妃众人纷纷敬酒,说些吉祥话。
李元坐在一旁好不容易落得清静,他虽有些酒量,却从不轻易饮酒,握着茶盏抬眸的瞬间却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在一片歌舞交错间匆匆拐到门口便不见了。
中秋夜宴,宫里的皇亲贵胄都来了这里,如此,外面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这般匆忙?
李元状似无意的与李思聊天,却不露声色的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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