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侍卫?那其他人呢?”

    陆婉婉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每晚宫里都会有侍卫巡逻以保障安全,但巡逻的侍卫一般来说会结成一队,可面前的男子虽身穿侍卫制服却孤身一人。

    话音方落,一队和男子相同打扮的侍卫便循声快步跑了过来。

    陆婉婉不禁腹诽,这宫里的侍卫都如此懈怠的吗,方才若不是这位叫萧宇的侍卫出手相助,她的小命也许就被取走了。

    要好好谢谢人家。

    陆婉婉想。

    不等她开口,不远的青石路尽头便传来一个亲和有力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随后,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架木质轿辇款款而来,瞬间将漆黑的青石路照亮了大半。

    身旁的侍卫宫人瞬间哗啦啦纷纷俯身,陆婉婉认得那是宸妃的仪仗,便连忙跟着行了个礼。

    直到轿辇靠近,缓缓落稳,宸妃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轿辇。

    女子头戴绒花珠翠,朝天髻衬的人端庄大气,上翘的发尾分饰两朵镂金雕花,花朵以金玉长链相连,一根玲珑金钗斜出于墨发,簪尾雕刻的雀首口衔珍珠,下坠一琉璃珠串,行走间便琳琅作响。

    “宸妃娘娘。”

    宫人内侍齐声道。

    傍晚她被淑妃宫里的人请去一同商议事情,正值饭时,淑妃便索性留她吃了饭,后宫事务冗杂,从琼华宫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而后又被太后叫去说了好一会话。

    宸妃径直走向陆婉婉,“婉婉你说,发生了何事?”

    待陆婉婉将经过简略讲过,宸妃心下了然,便看向那一队侍卫道:“你们为何姗姗来迟?”

    温润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的一丝压迫。

    那几个侍卫连忙噗通跪地,道:“小的们是新来的,对这宫里的路还不熟悉,请娘娘责罚!”

    “不熟悉?护卫皇宫是你们的职责,如若人人都如你们一般玩忽职守,那这宫里还有何法纪可言?!”

    “罚俸半年,每人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语毕,那几名侍卫便被闻讯赶来的其他侍卫带了下去。

    惩戒过后,便是奖赏。

    赏罚分明,才能让这后宫人人敬服,她打眼看着萧宇便觉得气度不凡,一瞬间的功夫倒更让她看出了几分眼熟。

    似乎,这般相貌在哪里看过。

    萧宇。

    萧…

    对了,前几日殿前指挥使萧骏将军家的小儿子年纪轻轻便夺了武状元,一般来说,皇上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可以立即入仕,可过去了许久,也不曾听闻萧家小公子入朝做官的消息。而那萧将军生性阔达,无意被利益关系束缚,年轻时便婉拒了众多亲事,直到在外征战,便娶了当地一个有西域胡族血统的女子为妻。

    再说这殿前司便是护卫皇宫的亲卫御军,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如此说来,宸妃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萧将军忠心为国,行事低调,想必让萧宇从侍卫做起是有意为之。

    如今她与淑妃在后宫平分秋色,前朝权臣新老势力盘根错节,李执又皇子众多,将来储君之争必然激烈,她必须为李元早做准备。

    今日先厚赏了萧宇,等到她向皇上说明此事,便再提拔了他,宸妃想。

    后妃虽有处事之权却无任免陟罚之能,宫中消息灵通,如这萧宇真的为萧骏之子,萧骏便自然知晓是她在皇上面前帮忙请功,如此这和萧骏的关系便更近一步。如若萧宇只是普通侍卫而非高官之家,便也可交下这个人为她所用。

    她虽理六宫事,却也并非捉襟见肘到顾不上一个百花宴,长公主李熙然年纪尚小备受宠爱,又不骄纵,便是极好的拉拢对象。而陆婉婉虽是她以自家亲戚多走动为名义请旨进宫的,但宗室女子众多,此外,选择陆婉婉的原因有三:

    这第一点便是陆广。当今大宋北地安定,陆广当奖首功,虽说朝堂之上文官的举荐不可谓不重要,但归根结底,这驰骋疆场横刀立马的武将才是根本。

    其次,李元刚封了燕王。这宫里的人都长着势利眼,有点风吹草动便都忙不迭上赶着巴结了去,燕王的帽子是重要,可如若没有实实在在可依仗的势力便也如草芥般任人宰割。她这一手虽未明牌,却也是向前朝给足了信号,力量的积累需要时间,聪明人便自然知其用意。

    最后,再过两年,李元便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上次李元蓦地发了脾气,她向小福子打听后便晓其原委,本是没多大事的,但从陆婉婉拒绝所谓燕大侠的邀约中,她却看出了这小丫头常人难及的品质,所以不如让他们趁现在多多联络感情。

    宸妃心思玲珑,一番思索下来,道:“宗室之女陆婉婉、侍卫萧宇护卫后宫安宁有功,各赐十金。”

    “小的萧宇谢过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连她也赏了?

    见一旁的萧宇行礼,闻言陆婉婉也连忙谢恩,不过这抓贼果真如话本上说的那般爽快。

    她想。

    剩下的,便是如何处置这贼人了。

    那贼人早已被摘了面罩,转而被几名侍卫押解在地。宸妃身边的内侍机灵得很,早就在方才对方决断之时将那掉落在草丛里的火石木屑拿了过来。

    “娘娘,这是掉落在那边的匕首。”

    一个侍卫上前将方才被萧宇踢落在地的匕首双手呈上。

    宸妃看了几个物件又让人搜了身,那贼人身上并无他物,更没有可证明身份的腰牌。

    这人看着十分脸生,纵使是久居后宫的她也未曾见过。

    “说出幕后主使,可饶你不死。”

    宸妃道。

    那贼人如她所料嘴严得很,只是扭过头去缄默不言。在皇宫纵火和私带武器,饶是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可治个死罪,此贼这般强硬幕后必有位高权重者给足了好处。

    按理来说,作奸犯科者应送入大理寺,可宸妃的父亲大理寺卿宋黎近日却忙得不可开交。

    事情的开端是一日早朝路上,宋黎的轿子出了府邸方行至长街,没走多久便猛地停了下来,宋黎撩开轿帘一看,只见一个白发老翁噗通跪倒在轿子前。

    “大人!请您为草民做主啊!吾儿被人所杀…”

    宋黎下轿的功夫,老翁便已然声泪俱下。老翁的儿子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佳,可那日早上却不知怎的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里。河边的脚印淤泥又被大雨冲刷了个干净,由于既无人证又没物证,官府一番调查后,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待到宋黎简短了解了事情经过,便让家仆把老翁安置在家,自己在朝堂向皇上禀明了经过,李执十分关切百姓民生,下令宋黎查察此案,谁知,在将口供送至刑部复审后,老翁却矢口否认。

    “我儿子他…是自己掉到河里淹死的!”

    如此,宋黎忙着审理这一圣上极为重视之案。便暂时无暇他顾,也就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这幕后之人既然能指使这人纵火,便自然有门路进入大理寺灭口。

    先把人关在广宁宫的柴房里,等待明日她去向皇上说明,毕竟在宫苑里纵火事关重大,到时便可由李执亲自审问定夺。

    “把人押到我宫里的柴房,派几个人好好看着。”

    “是。”

    侍卫押着贼人方站起来那人便借着惯性猛地挣开禁锢向着侍卫相反的方向跑去,随即迅速扯着衣领咬在嘴里。

    “不好,他要服毒!”

    陆婉婉曾听陆广讲过,战场上的军营里经常有一些打探消息的死士,这些人一旦被识破身份,不待严刑拷打便立刻服毒自杀。

    站在不远处的萧宇迅速跨上前去阻拦,可那毒生效极快,萧宇抓住人的瞬间,便觉手上一沉,定睛看去那贼便嘴角流血垂头断了气。

    “罢了,此人是买通的死士,他一心求死,即便我们抓了他也有的是机会服毒。”

    宸妃着人将贼人的尸首抬走,可就在经过陆婉婉身边时,她却敏锐的捕捉到些东西。

    这段时间她帮忙准备百花宴,便每日午晚各听一次专门记录生长情况的宫人的汇报,如此,宫里的花木开花情况她了如指掌。

    傍晚,她才听宫人说春兰苑里的芙蓉花开了几朵。这芙蓉花乃进贡之物,来的时候只是打了骨朵,便栽到了地气好的春兰苑里。

    而吃过晚饭,飘了一小会细雨,虽不至泥泞,却也叫泥土松软潮湿,这一点方才她靠近那小贼时便有所察觉。

    这贼人的鞋底赫然沾着些许泥土,那泥块底部便是一瓣芙蓉花瓣。

    春兰苑不远便是淑妃的琼华宫,琼华宫人来人往,一个即将纵火行凶,又身揣违禁武器的人在飘着雨的时候去一个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身份的地方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证据虽都指向琼华宫,但以她的身份绝无能力越过宸妃指名道姓将答案点出,可如何让宸妃娘娘明白呢,陆婉婉转了转眼睛,随即福至心灵。

    陆婉婉往宸妃身边靠了靠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宸妃娘娘,下午春兰苑的芙蓉花开了,方才细雨绵绵不方便出门,听说晚上赏花也别有一番趣味,妾身可陪您同去,只是雨路湿滑,娘娘要不要先去换一身轻便的衣服,以免弄脏鞋袜。”

    陆婉婉进宫的几日素来聪慧又不失礼节,夜深人静,怎么突然提议要去赏花,再说,这衣裙轻便又与鞋袜何干?

    随即,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宸妃蓦地明白了对方用意。

    她看了看那贼人的鞋底,了然的勾了嘴角。

    她这不过才开始动作,就有人坐不住了,急忙赶着破坏这与陆广的关系。

    不过。

    这小丫头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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