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卢二郎“唰”地跳了起来,来回走动,“他算计我做什么?申学通是他指使的?”
李鹤轩这个人卢家一家子都不陌生。
但平心而论,他和卢家真没什么恩怨。
唯二的牵扯,一是卢家请了慎先生教授家中孩子,二是卢飞鸟引他夫人发现他的奸情断了他的前程。依李鹤轩十数年只敢在背后使坏的为人,他不至于因慎先生对上卢家。至于后者,若是这事叫他知道,他是很有可能恨上卢飞鸟,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即便有所怀疑,怀疑的也是政敌仇人。
刨除不可能,答案便显而易见,在背后算计卢家的只有三王爷!
卢飞鸟心里悚然一惊,三王爷是算计二哥还是算计卢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初大哥被撺掇去举鼎,查到宗二郎身边随从亲人身上,转眼其亲人一家几口便遭遇匪徒,是意外还是灭口?同一天如果她没有去燕春楼,二哥是不是也会……
慎先生放下笔,“三娘,三王爷和卢家可有什么恩怨?”
三王爷比卢飞鸟大五岁,她接触得并不多,卢二郎还知道一些,他接过话,“哪有什么恩怨?爹和大哥一直在前线,三王爷年纪小,身体弱不通武艺,一直在后方读书,都没什么接触!哦有一件事,爹好像说过,三王爷说过想跟爹学武,爹自己都没有正经学过,他的本事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怕误人子弟,又不想困在后方教孩子,就没答应……不会因为这事记仇吧?”
三王爷就不是学武的料子,爹也不能把他带到战场上,而且三王爷后来也有了自己的武师傅,听说还是陛下安排的,大家都说三王爷为人宽和,这么点小事难道还记到现在?
“我跟雀儿后来才找到梁军,先跟着大军,爹不放心,送我们去后方。孝璋皇后安排人照顾我们,刚开始和三王爷有些接触。”他和三王爷年纪差不了几岁,“后来雀儿生病,一直待在家里。我和三王爷玩不到一起,他外家是世家,他整天跟着舅舅读书,规矩忒多,我看他觉得累得慌,他看我……啧,嫌弃得很!”
也不怪人家嫌弃,他那时和雀儿在外流浪了几年,外面乱得很,到处都是兵匪。为了活命,他俩和狗抢过食,杀过吃人的无赖,别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饭都和饿死鬼投胎一样,讲究人都嫌弃。
再后来,大元帅成了皇帝,三王爷身份更加贵重,他爹虽然也当了大官,但他没什么抱负,就想当个吃好喝好的纨绔,三王爷却不一样,人家拜了大儒读书,据说学问好,人品好,文人们都说他是个翩翩君子。
君子和纨绔那就更天差地别了,他也不可能那么没眼色去得罪三王爷。
卢二郎说完,巴巴地看着慎先生,“三王爷没理由害我们家啊!他和我们家唯一的交际就只有大嫂,不!纪氏!可纪氏和大哥是和离,她走的时候卢家可没有为难她!三王爷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觉得我们家欺负她了吧?这可真是太冤枉了!”
越说越没有道理,慎先生嘴角微抽,“我与三王爷接触的时日虽然不多,但也看出他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只从一件事就能看出,三王府两位侧妃,一位姓徐,一位姓纪,徐侧妃先入府,但未有子嗣,纪侧妃后入府,膝下却有一名小皇孙,但三王爷却请立徐侧妃为新王妃。”
卢飞鸟眼神一亮,纪孤云竟然真的没有当上王妃?
“徐侧妃是不是出身诚意伯府?”
“正是。”
看来美人终究还是比不上权势,徐老伯爷重新出山,诚意伯府也跟着水涨船高,连带着影响了三王爷的选择。
慎先生又问,“不知三王爷与昭文太子感情如何?”
早年卢飞鸟体弱多病,常年宅在院子里,外面的事远没有卢二郎清楚,卢二郎自觉回答,他扒拉出杂七杂八道听途说的消息。
“应该不错,其他的王爷公主都很尊敬昭文太子这个大哥。当年陛下在外征战,孝璋皇后打理粮草辎重,昭文太子留守后方,不仅公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也很友爱兄弟姊妹。据说王爷公主们本来养在各自的生母跟前,三王爷生母闹了什么事,惹怒了昭文太子,太子命人把弟弟们都带到前院,由他亲自教养。”
那时候陛下打天下忙得要死,不是今天和这个干仗,就是明天往那边调军,后方都管不到,更别说家里的事。那些王爷公主们和亲爹相处的日子估计还比不上和太子相处的零头。
所以大家都很敬重昭文太子,三王爷应该也不例外。
慎先生听完这些往事,垂眸沉思。
没有个人恩怨,难道是三王爷这个好弟弟为昭文太子报仇?
不说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就是三王爷的所作所为,昭文太子故去,皇帝立其子为太孙,并亲自抚养,明显打算培养太孙继位,可三王爷私底下却豢养豪商、招揽谋士、交好朝廷大臣……这是一个好弟弟应该做的?
又或者,是他揣测上意,为父分忧?
不,还是说不通?
慎先生皱了皱眉,“当年焉支城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卢老侯爷身经百战,不是鲁莽的人,陛下对太子的信任也并没有改变,登基后还说过“我儿为皇帝,我为大将军”的话,怎么看也不是叫太子去送死。他们既然同意太子监军,必然深思熟虑过,可偏偏焉支城一战大败,大元帅战死、太子战死、焉支城被夺。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哗然,彼时慎先生已经在京城,他也很疑惑。
卢飞鸟与卢二郎互相看看,那场战役是大梁的痛苦,也是卢家的痛苦,外人疑惑,他们又何尝不疑惑?
“只听说爹指挥失误,胡族私下联合,大军不敌,后来退守焉支城,胡族屠了边境村落,驱赶大梁百姓为前锋攻城……再多的我们也不清楚。”卢飞鸟恍惚想起当日送信的人,那是个胡子拉碴、头发打结、一身衣服看不出颜色十分狼狈的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喊说“焉支城破,殿下侯爷战死!”
那一声打破了卢家的平静。
她默了默,继续道:“爹身边的亲兵都战死了,大哥被困在草原,侥幸活下来的亲兵也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他们回去时,城已经被攻破了……”
慎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竟然连卢家都不知道内情吗?
“其实……或许可以问问高叔叔他们,当初是他们北上救回大哥。”卢二郎提了一句。
高老头几人就在外面守着,叫一声便进来了,可惜他们知道并不比卢飞鸟卢二郎多多少,“我们赶去的时候,大郎君带军夺回了焉支城,但自己却重伤昏迷,军中一应事务都由副将马兴管理……”
那时传言都说是老侯爷指挥不当,他们为了避嫌,也为了保护大郎君,不好到处走动,后来暗地里也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有一件事……
高老头面有难色,神情踌躇,卢飞鸟忙问:“高叔叔可是想起什么了?”
“有一件事……”他看了眼慎先生,慎先生会意,“若有为难,我先告辞……”
“不是这个意思!”这段日子,高老头被派去协助慎先生查当初算计二郎君的人,也知道他不是外人,他犹豫的是这事该不该说?
高老头纠结片刻,一咬牙还是将他们的调查说了出来,“我们一直不相信老侯爷会出这么大纰漏。老侯爷打仗不是百战百胜,但是在战场上,他是天生的大将军,就算刚开始指挥失误,守城也不可能那么快被攻破!回京后,我们悄悄查探,找了当初那场战役的幸存者,可是……”
他咽了口唾沫,“人、人都死了!”或是受伤或是遇到土匪或是家中意外,他们千方百计找过去,人却都出事了。
屋内几人都是一惊,高老头继续说道:“也是因为这事,我们才顺势离开侯府。”那时有关的人除了已经傻了的大郎君,就剩下他们几人去过边关,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事,怕连累几位主子,干脆离开侯府,又担心府中出事,才留在京郊的庄子上。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她还疑惑过,他们能千里奔袭悲北上救大哥,怎么在侯府大变时放心离开。
“叔叔们可查到那些人是什么人干的?”
“没有!”他们不敢深查,初时怀疑过是……陛下,这场大战要命的一点是太子的死,太子不仅是陛下看重的儿子,也是大梁的储君,陛下的继承人,陛下如果因为太子迁怒那些人,也有可能。
卢飞鸟看看慎先生,两人都看出了高老头没说出口的猜测,但他们却觉得不可能。
元武帝并不是一个仁慈的皇帝,他是刀山血海中打下江山的开国皇帝,他如果真的迁怒,绝不会在乎什么仁义名声,首先就会将卢家人全砍了。可实际上,他并没有额外针对卢家,这些年对卢家也许是厌恶的,但也只是不管不问。
再说,一个皇帝,他要是想对付卢家,有一万种方法,用得着算计来算计去吗?
事到这儿,好像又成了一团乱麻。
屋内只余叹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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