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王向依冉跌跌撞撞地进了家门，不希望如此的狼狈不堪被王佩，或者孙奶奶看到，一路上只顾着难过，根本没有考虑过路上的陌生人是否有在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急促的步子冲向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立刻进入眼帘的就是那一个个芭比娃娃，那一张张微笑的面孔，仿佛都在无情地嘲笑着自己的忧伤，按奈不住心中的怨愤，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包包砸向摆放娃娃的柜子。
“我把你从店里买回来，不用承受每天人来人往的喧嚣，随时可能被拿起又放下的抛弃，你现在是对着我在笑吗？为什么？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气喘吁吁地念着。
“让你们一个个带回这么漂亮的豪宅，拥有一个通天的柜子住，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朋友陪伴彼此，给你们买了好看的衣服、高跟鞋、包包、帽子、项链，还有小宠物，再配上梳妆台、小汽车、游泳池，我哪一点儿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要这么对我？”
愤愤地从柜子上抓起一辆粉色的敞篷小汽车，摔在地上，接着使劲儿地在上面踩了两脚，那是平日最喜爱的一辆，有了空闲时间，会自己亲手去擦拭上面的灰尘，生怕不够原本的漂亮，接着将化妆台一把扯下来，把一只白色小狗甩到一旁，双手端起游泳池扔向墙边，一个接着一个娃娃被抓了出来，弄乱头发，撕撤衣服，像是出气筒一般丢在地上。
缓了一口气，把一款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娃娃提了出来，紧紧地抓住头发，往下扯，几下之后，发现与身体依旧牢固，使劲儿地咬了咬牙，将头部从身体上卸了下来，接着卸掉了一只胳膊，又接着卸掉了另一只胳膊，然后卸掉一条腿……
“笑啊……接着笑啊……你不是很喜欢笑吗？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将手中残缺的娃娃身体扔向柜子，反反复复击打柜子，不想要停下来，就这样一直打下去，直到自己筋疲力尽。
王向依冉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卧室柔软的大床上，缓缓地坐起身来，房间里面是一片狼藉，芭比娃娃一个一个散落在地，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宠物、化妆台、小汽车、游泳池……简直惨不忍睹。一时间，全然不知眼前一切的缘由，想不明白自己的珍藏竟会有如此的遭遇，什么人会下此毒手，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只是此刻头疼得实在厉害，嘴巴也渴得厉害，晃晃悠悠走出房间，准备找水，两腿发软，根本迈不出步子来。
“终于睡醒了！”孙奶奶带着调侃的语气。
“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王向依冉扶着头。
“一天多了。”孙奶奶回应。
“我说怎么那么难受！”王向依冉吃了一惊，想要询问关于娃娃散落一地的线索，犹豫片刻，没有问出口。
“能不难受吗？高烧到快四十度了，我印象里，你从小都没有烧得这么厉害过。”
“真的假的啊？”王向依冉半信半疑，缓缓地坐下，不说还好，一说，腿软得更厉害，拿起杯子倒了水，猛地灌了一大口，险些被呛到。
“我看着你长大，还会不记得。”
“证明我的身体从小到大还是不错的。”
“那么冷的天儿，下着那么大的雪，也不像是会玩打雪仗的，为什么把头发淋了湿透？”
“我……”
“好像有心事儿？”
“您看出来了？”
“还是很重的心事儿。”
“我都这么大了，有心事儿正常的，跟您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哟哟……真是长大了，才几天啊，都开始跟我见外了！”
“看来，我不是个做演员的材料。”
“回到自己的家里，为什么还要做戏，给谁看啊？”
“我是怕姑姑操心！”
“你是怕挨吵！”
“我怕您会告诉姑姑！”
“我还打小报告？”
“您知道，姑姑管我很严，对我的要求很高的，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好像总是在和她作对一样！”
“我知道！”
“我交了个男朋友！”
“是吗？”孙奶奶开心一笑。
“可我们已经分手了！”王向依冉弱弱地说。
“我好像听了个寂寞。”
“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是做什么的？”
“也是我们医院的，病理科的！”
“是不是那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孙奶奶不禁挑了挑眉。
“送我回来？谁送我回来？什么时候？”王向依冉一头雾水。
“都喝得不省人事了，哪记得住！”
“我断片断得那么严重吗？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
“那个小伙子挺可爱的，我还挺喜欢他的，都没正式带回来一起吃顿饭，怎么就分手了！”孙奶奶无奈地摇摇头。
“什么跟什么？”王向依冉突然害羞起来。
“不好意思了，丑女婿迟早也是要见家长的，再说，也不丑，很帅的！”孙奶奶刻意打趣。
“我一定会满足您的愿望！”王向依冉压低声调坚决地念。
“其实，你不应该和你姑姑疏远的，有什么心事儿，都可以和她讲的，她是你最亲近的人，我年纪大了，搞不懂你们小孩子的心思了，你爸走得早，剩她自己一个女孩子，王氏药业要她管，还有一个你要照顾。”孙奶奶好言相劝。
“全靠了孙奶奶！”王向依冉撇了撇嘴。
“我也挺多能照顾你吃喝，其他的事情，还不全是她为你做的。”孙奶奶语重心长。
王向依冉突然自责，感觉自己的任性简直是无理取闹，无意中深深地伤害了爱着自己的人。
“她连婚都没结，哪里会照顾小孩子，很不容易的，你喜欢娃娃，能买到的款式，都会给你买回家，我这么大岁数，也不懂什么流行，那些漂亮的裙子，都是她亲自去买的。”
“可我好像不怎么爱穿裙子！”
“那是后来，小女孩儿有哪个不喜欢穿好看的连衣裙，去学校有多少同学羡慕嫉妒，一次学校的活动，她忘记去参加，你气了好久，可不知道，她也难过了很久！”孙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姑姑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王向依冉实在忍不住藏在心底的疑惑。
“这可难住我这个老人家了，我也没结过婚，在王家就这么一辈子了？”
“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吗？”
“应该不会，但始终没有带回来过，就剩下咱们三个人，如果有的话，会带回来给我们看的。”
“怎么不催催呢？”
“这种事儿，我怎么好催，要是你爸在，一定会好好操心的！”孙奶奶无奈地摇摇头。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但没敢问出口……”王向依冉欲言又止。
“那就问吧，我知道的，不会瞒你。”
“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我妈？”
“那今天怎么又要问？”孙奶奶试探地问。
王向依冉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这个也是我一直不理解的，你爸走了以后，没多久，她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你爸的葬礼都没现身，你姑姑也派人四处打听过，一直都没有消息，从来不在你的面前提及，一定是怕你伤心，孩子没了爸爸，也没了妈妈，你不问，谁都不提。”孙奶奶强忍伤感。
“她还在吗？”王向依冉弱弱地问。
“真的不知道。”
“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孙奶奶似是而非地摇摇头。
“怎么会一点儿音信也没有？应该不会有妈妈不惦记自己的孩子吧！”王向依冉不敢肯定答案，毕竟妈妈对于自己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那时，你爸车祸之后，公司遇到了一些很麻烦的事情，都是你姑姑一个人打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家里找事儿。”
“那些是什么人？”
“一个个凶狠恶煞，我都快吓死了。”
“我妈失踪，会不会跟我爸的车祸有关系？姑姑没查过吗？”
“当时确实有过这种猜测，报了警，自己也请了私家侦探，没有任何音讯，也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和车祸有联系。”
“如果不是死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儿音信？”
“别想那么多了，我炖了汤，要多喝一点儿补补身体！”孙奶奶刻意岔开话题，不想继续下去沉重。
王向依冉若有所思，端起水杯喝下一口。
“你起来了，一会儿去整理你的房间，你一直睡着，怕吵着你，也没敢动。”孙奶奶不忘嘱咐。
“那……”王向依冉不愿面对，“是我弄的？”
孙奶奶笑而不语。
“我是不是有病？”王向依冉伸手指向自己的脑袋，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乱扔娃娃的画面，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当时为什么要扔掉一个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心爱之物？有病，自己一定是病，不然怎么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存留，恍如隔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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