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是什么地方呢。

    还是孩子的时候大家不多不少都有被父母带去这地方的经历,当时年少,只在儿童角落看着绘本或者听故事都能过半天。有一种人会对此处独有的味道产生感情,长大之后也仍然爱阅读,爱一页页油墨味的纸张。

    然而多数高中生还未到享受此情怀的年纪,他们能来到图书馆,或是为了完成阅读报告,或是为了寻处安静的地方温书,又或是为了——

    寻觅喜爱的女孩子。

    中午及川在教室里找不着人,不假思索就直接拐弯去了学校图书馆。果然进去一抬头,扫视一圈之后,中间桌椅只坐着一个人。

    发现小怜南——!就知道她在这。

    及川得意的偷笑,也只有她在了,谁午休不好好吃饭跑来图书馆呀?咳咳,现在也算他一个……

    两个人的话正好。

    ——他突然萌生出蠢蠢欲动的念头。

    及川蹑手蹑脚的走到女孩身后,用手蒙住她一双眼,在她耳畔低声的问道:“猜猜我是谁?……”

    怜南本来浸沉在书本里,这下被突袭得一愣。视觉被夺走,某人的气息回绕,她有些不自然的眨眨眼。但不可思议——

    怜南并不因这凑近她的体温而感觉慌张,反过来说不如是莫名的心安,真是奇怪。倒是某人感受到女孩睫毛一眨一眨的手心变得痒痒的,快要挂不住了才等到她肯回他。

    “嗯……难道是矢巾君?”若有其事的猜测。

    “诶诶诶……小怜南笨蛋!不对哦!再猜!”

    “嘻……咳咳,那应该是岩泉前辈?”

    “大错特错!小坏蛋,明明是你的及川前辈!”及川捧着怜南的头转过来,让她看个清清楚楚——

    怜南好脾气的让着及川前辈,看他被气得皱巴巴的帅气全无的脸,没有对彼此过近的距离感到任何不适,而是午间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清醒。

    “及川前辈真幼稚呢。”

    她笑他。

    “那你还陪我幼稚!”及川哼笑,他就幼稚,反正有人爱跟着一起闹。

    及川反手拉开她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不过说回来,每次来这里肯定能逮到小怜南,你是真的很喜欢在图书馆读书啊。”

    “喜欢?”怜南眨眼,对这个用词的定义沉吟一下,然后说道:“比起喜欢,不如说是习惯。”

    “小时候只要去图书馆,就能让人静静地看书,就一直去惯了。而且我也喜欢看各种杂书。”

    及川于是伸头过去看她正在看的书。一本关于鸟类习性的图鉴。

    “小怜南喜欢小鸟吗?”

    怜南嗯的一声,把书往两人中间推了推给他看,刚好掀开到描述斑鸠的一页,及川看着图片只有一个感觉。

    “长得真像鸽子。”

    怜南立刻瞪他:“才不是,明明长得独一无二。”

    “……”被她娇娇一瞪也觉得过分可爱的及川。他没救了吧?突然就变得笨嘴拙舌,他傻傻疑问:“你有养斑鸠呀?”

    怜南被问的一噎:“倒没有……我只养过小鹦鹉。”

    “诶!真的吗?宠物的话我也想养狗,可是我家妈妈不让。”及川羡慕的扁着嘴说。

    怜南一笑,她想那是因为前辈的妈妈已经有了一只大型狗狗了,所以才没心力再养一只,一定是这样。

    她炫耀般道:“我小时候还养过小仓鼠哦,牠叫铃儿,每天跟着我一起吃饭,陪着我好久。之后小鹦鹉也养了两只,叫粗粗和心心,是非常漂亮的天蓝色的鸟儿。”

    “嘿——是吗?”

    他情趣盎然的脱口而出:“真想看一看牠们呀。”

    说完他才一怔,但一言既出也无法挽回。只见女孩垂眸:“残念です……”

    及川心道不要……

    “只是可惜牠们都去天国了。已经很多年过去,不然也能让前辈看到牠们就好了。”怜南缓缓说道,话说得哀而不伤,连字句中的间断也克制。

    仿佛因为时间冲淡一切,所以已然走出悲伤,便不会再为此嚎啕大哭。及川紧紧的抿唇。他明明一直怕见她流泪,为什么此刻却希望她能哭一哭。

    “我说小怜南啊,”及川眸子一暗,字斟句酌的道:“能告诉我,关于小怜南和牠们的故事吗?”

    这一问让怜南抬头惊讶的看着他。只因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及川实际上并非没有分寸的人,虽然经常故意说着惹人厌的话,但从来不会在分明是他人要害的地方捅人一刀。

    但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啊,他是想要关心她。

    怜南被及川的眼神所抚慰,平心静气的道:“及川前辈知道我是孤儿吧。”

    “啊。”他轻轻的叹息一般。

    怜南回忆道:“我现在的家人都不知道曾经有过铃儿、粗粗、和心心的存在,但在我十一岁被收养之前,牠们是一直陪着我的伙伴。”

    及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第一次听她说到往事,虽然是他让她说的……

    最后他只一言不发的把手往女孩子手背上一搭,然后抓紧她。

    怜南并没有拒绝,感受着手上的温暖,慢慢的组织言辞:“铃儿是和我在超市相遇的,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然后我央求着生母买给我……”

    及川捏着她的手紧了紧。

    “……然后我努力的照顾着牠,而牠也一直陪着我。零食的饼干会掰碎成一人一半,我一边喂着牠,一边自己吃。可是……”

    “……后来我没有保护好牠,牠被摔了,离开了我。”

    及川沉默。

    而怜南继续说道:“粗粗和心心是在我八岁的时候一个粗心婆婆托给我的,她生病去世了,没有办法再照顾鸟儿们。然后我带牠们一起去了孤儿院生活。”

    “只是后来我一直在想,真不该给牠们取名做粗粗和心心的,我本来只想记住牠们的前主人,却让牠们变得跟她一样粗心……”

    “有一天放学回来,我发现牠们在鸟笼里吃饲料自己把自己噎着,送去看医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怜南无奈的语气说着:“我真不是个好主人啊,根本没有照顾好牠们。就差没把自己养死……”

    “小怜南!……”

    及川听到这里已无法忍着,一把抱住她急切的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你不要这样说……”

    及川咬唇。

    ——为什么总是你一直在失去呢?

    怜南摇摇头。

    “没关系,一切已经过去了。”

    怜南安静的回抱他,然后在他肩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她话音一转:“所以,及川前辈不要又哭哦,不然我会很苦恼的。”

    “才没有哭……”已是止不住的哽咽。

    “啊……哭了。”

    “我没哭……”

    “骗人,明明哭了。我又惹你哭了,真对不起。”

    “没哭……又不是小怜南的错……”

    怜南笑了笑,享受这片刻的被关心着的温暖拥抱,她有多久没有再被人这样紧紧抱着呢?

    ——真好啊。

    她这么想着,然后挣脱了他的怀抱。

    ——但不能一直这么依赖着。

    看着及川别扭的转开头,衣服袖子往脸上乱七八糟的一抹。然后露出红红的眼睛。他原本一双深褐色的瞳孔也够擅长迷惑人,现在一副被蹂躏过一番的模样,更是显得秀色可餐温柔多情,让人一个不小心就陷进去。

    怜南只是道:“及川前辈,做人要坚强一点哦。尤其你还是个二传。”

    “跟二传有什么关系!……”

    怜南只是望他,笑笑不说话。

    六月末已到。

    及川心知肚明:“啊啊,我在比赛里又不会哭!!”

    ——一语成谶。

    几日后,宮城県高等学校総合体育大会バレーボール競技,简称ih預選。

    第二日,2回戦——

    青叶城西高校女子排球部对战古川学园女子排球部,败退。

    第三日,决胜戦——

    青叶城西高校男子排球部对战白鸟泽学园高中男子排球部,败退。

    及川和岩泉再一次对牛若放狠话让他等着瞧。

    然后及川在体育馆的一处走道里哭成一只落水狗,絮絮叨叨的怪叫从毛巾底下传出来: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又输给牛若那个家伙!!!”

    “——呐,小怜南,我果然还是不够坚强吗?……”

    怜南站在墙后面忍住泪意,用力的摇摇头:“不,前辈不是软弱,是不甘心。”

    ——是不甘心。

    ——好不甘心。

    他们都是败者。

    及川再一次输给牛岛若利。

    而怜南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作为刚刚接触排球的新手,入部还未满两个月,这次比赛只能做一个板凳球员旁观。

    然后哨声吹响,一切结束。

    学姐们在球场上拼尽全力也救不回的那一球,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落在她眼里。

    怜南好不甘心。

    ——她想要接起。

    ——她想要变得能够接起。

    但凭现在的她肯定做不到。

    今天作为败者的你们——

    所以要变得更加坚强的走下去才行。

    想要胜利,要更加更加努力的把自己千锤百炼,要磨练自己的身体,精神,能力……

    明天又会成为什么人?

    而即使是这样的努力过了,也许最终的结局还是失败……

    怜南抬头看向天花板,无论做人还是比赛,也许一切都是宿命。

    他们只能坚强的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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