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一年。
“景修,又带朋友回来玩儿啊?”
上楼时,邻居瞧见景修又带着那个总是出现的女生回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话虽说的没什么不对,可那投过来的视线却没那么简单。
景修的父亲一年前因为工作原因调回了老家,而他的母亲也在不久后跟着一起回去了,唯独他一个人选择了留下来打拼。
街坊邻居觉得这孩子有上进心,认为他一个人在大城市一定可以有所成就,可哪曾想着父母刚走没多久,他就开始隔三岔五地领着女生回家。
这来来往往次数一多,大家也逐渐眼熟了那个年纪不大,说话总软软糯糯的女生。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他新找的女朋友,加上许晴然本就乖巧,大家时不时碰上了还能打个招呼,也算友好。
可不知道是谁多嘴问了一句,才发现人家根本不是男女朋友,心里瞬间就觉得不对味儿了,这非亲非故,也不是恋人,孤男寡女总是这么来往,想不惹非议都难。
察觉到邻居的视线,景修眸光暗敛,面上却还是和和气气同打招呼的邻居寒暄了一番,随后便领着未有所觉得许晴然进了家门。
一进门他就自觉走向厨房,将置办好的食物分门别类的归置好,接着就开始熟练的准备晚饭。
自从许晴然对他的厨艺表示赞叹以后,景修几乎承包了家里的厨房。每周二人到了周末便会一起回来,相处的自然又融洽。
若是不去细细探究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会俨然觉得这已经是家人的相处模式。
一家人啊……
许晴然坐在客厅看着那人忙碌的身影,品味着这四个字,慢慢陷入了深思。
很多时候,只有当她看着灯光下那熟悉的身影,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实实在在地活着。
她想,或许这个地方才是她的家,有他在的地方,才是让她安心的家。这样不自觉地想着,许晴然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景修的背影没吭声。
一年前,也是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她遇见了这个男人,并且抓住了他。
这是她生命里的光,是最大的幸事。
厨房里,景修正从烤箱里端出刚烤好的食物,许是烤盘太烫,让他忍不住对着双手呵了口气。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看得许晴然忽然眼眶湿热,就连眼前也模糊一片。
寂静夜里,窗外楼下一树树的腊梅开的恰好,夜风带来远处的车流声。寒风白雪裹着夜色,整个世界都是纯白的,一切都很美好。
明月照着长长的路,好像人伴着这光一走就能走到永远。
她正发着愣,却听见他轻轻唤了自己一声。
“晴然”
站在面前的景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来自身后的那道目光太炽热,想不注意都难。
她不明所以:“嗯?”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谈谈。”
“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景修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闪了一下。
“这段时间你总是过来,楼上楼下的人说了不少闲话……”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嫌弃她了吗?
“我想了想,咱们这样没名没份的,说出去也确实免不了闲话,所以……”
听到这里,许晴然想要逃跑,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听到他继续说着可能让她崩溃的话语,正准备有所行动的她,下一秒却听见他说。
“所以,不如你给我一个名分怎么样?”
他果然是温柔至顶的人,连这样的话,都将主动权尽数交到了她手中。短短一句话,仿佛承载了一颗心的重量。
“就让这里,让我的家,变成我们的家,你觉得呢?”
如果那些言论终究会变成伤害,那他就将其做实好了。
他从未想过要放弃她,原来,他心里装着她。
得到这个结论时,许晴然几乎不会思考了。
她呼吸急促,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景修握住自己的指尖上。
景修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眨眼时一双眸子明亮不已,眼中情谊仿佛会流动一般,不断荡漾着。
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如果你信我,我便会永远永远爱你。用我全部的生命,在这无穷无尽的时光里,守护着你。”说完他微抬起手,轻抚了一下许晴然耳边的额发。
情真意切的话,声声入耳,许晴然刹那便红了眼圈,好一会儿才含泪点点头,她心中对景修的爱与依恋,再一次开始像荒草一样蔓延。
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被上天救赎了吧。也许,神真的听到了她的请求。
这一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睡的,翻来覆去都只念着一句:“我们的家”
她想,她终于可以逃脱那个牢笼了……
次日两人商量一番后,许晴然决定趁着工作日继父忙着上班的时候,回去收拾东西,然后直接搬过来和景修住。
许晴然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再畏首畏尾的,当初遇见景修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她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远离那些灰暗的过去,危险的人,所以这一趟,她必须回去。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回去?”
临走时景修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地替她捋顺耳畔的发,好像在埋怨她的举动。
他永远记得第二次见到她时,他红肿的脸,以及握住饭盒的手腕上的淤青。即便过了那么久,他还是无法忘记,历历在目。
许晴然望着他的目光明亮又坚定,她笑了笑。
“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最好的模样,不好的东西一点都不想让你看见。”
她的少年,一定只能拿世间最美好之物才能与之相配。
“而且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在家里等我,在我们的家里。”
她也想享受一把,晚归时有爱人在家等着自己的感觉,光明正大的感觉。
到底有多在意,才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呢。景修不知道,只是他到底还是让她一个人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景修就急切地打开窗户,在定都的寒风中,路灯下瘦弱的身影,像岌岌可危又奋力生长的花朵。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些不不安。
望着那道身影,景修想起些从未表露的过往来。或许这世间的确有缘分二字,可对他和许晴然,却是三分靠缘分,七分靠刻意。
冬日的天难得干净,空气里透着萧瑟,马路上挤满了来往的车流,十字路口的红灯短暂的阻碍了她的步伐。
周围各种嘈杂喧嚣的声音传来,可她的心底却雀跃不已,只觉未来可期。
绿灯很快亮起,她抬头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着,高高竖起的马尾在空气中晃开活泼的弧度。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一步步走向的,是天堂,还是深渊。
门锁发出了轻微的响动,是许晴然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刚一进屋她就发现里面气场不对,静的诡异。
待他换了个角度看过去,就赫然看见那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男人。他没去工作?
许晴然并不打算和他有什么多余的接触,而那男人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她表现出暴戾来。
只是那隐藏在烟雾后暗暗打量着她的目光,总是令人感到不适。
许晴然没敢停留,飞快上了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并没有什么行李,不管是那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还是那个男人都没留给她什么东西。
所以她真正想要带走的东西,到底是他父亲给她留下的那块白玉。父亲说,这是神赐的礼物,是恩泽。
可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找了好一番,都没有找到放在抽屉里的白玉。难道不在房间里?她分明没有动过位置。
想来想去这屋子里除了她,那就只有一个人了,情急之下,只能下楼寻找,却没想到真的在茶几上找到了那枚扔在角落的白玉。
正等她准备迈步离开时,只听见那人。
“等等”,她倏然顿住,而后又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把打火机递给我。”
听到了他的话,许晴然这才注意到那人正拿着一只外表像雪茄的细长物体,而用来点燃的打火机却扔在了沙发的另一头角落里。
“别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乐意,男人恨恨的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并不想触怒他,只想赶紧拿到东西,彻彻底底离开这里。于是踌躇了一番,径直越过男人面前的桌子。
她俯身拾起了角落的打火机,正打算递给男人,余光却意外瞥见桌面上的一小堆白色粉末。
那不是香烟。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许晴然一瞬间联想到自己进门时那烟雾缭绕的画面,心里直觉不好。
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手已经从后面绕过来,远远看起来像是立马就要从背后抱住她。
刹那间,男人的手已经落在她的手上,四周的空气全是他的气息,她有些头昏脑胀,直犯恶心。那令人手脚冰凉的感觉再度袭来。
男人望着女孩雪白的脖颈说:“你长得,可真像你那勾人的妈,狐媚像……”
恶寒的气息近在咫尺,畏惧与恼羞成怒的复杂情绪使许晴然全身发冷,手指微微颤动。
“可惜她死了,是个短命的,要不然,你代替她好了。”
听了男人卑劣的话,她暗中蓄力,趁其松懈时,突然用力的将男人推搡开。
看着对方那丑恶的笑脸,她几乎说不出话,甚至有些恍惚,她开始止不住地想起那些年母亲的呼救声。
许晴然握紧双手,思绪翻滚,可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恶心!!!”
她只能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感受了,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在吸食违禁毒品。她以为他只是手段不干净,没想到这人还会做违法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许晴然打心底觉得这个男人可怕。
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白玉,不动声色地想要后退,以远离这个危险的人。
男人的表情像是忽然之间变得复杂起来的,他突然疯了一样朝她扑了过去。
“恶心?那我让你看看更恶心的!!”
见状,许晴然本能尖叫了一声,而后快闪躲避开了男人的突然攻势。
“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报警了,你也不想被警察知道你在吸毒吧!”
她企图以此震慑住男人,可听见“报警”两个字,男人的脸色一瞬变得的凶狠起来。还没等许晴然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突如其来一拳打倒在地。
毫无防备的被击倒,许晴然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在轰鸣作响,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站了起来。
期间指甲在男人手上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才让那人手上力道下意识松了几分,这才得以喘息。
可等她脑子里刚清明几分,就看见什么刺眼的东西朝自己直飞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避。
“晴然,小心!!!!”
伴随着一声大叫,将她按倒在地的男人被人用力推到了一边,下一刻,只觉得有一个高大的黑影紧紧的护住了自己。
地上哐当一声响,原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擦身而过,再慢一点,她的脖子就被割到了。
她的心脏止不住突突直跳,听到金属利器在地上的叮当声,后怕的感觉并未来得及消散。
只抬头看见那一张熟悉不已的脸,大脑有好几秒处于混沌状态,接着,许晴然颤抖着唤了一声。
“景修……”
她想象不到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亦不敢去想。
景修松开怀抱,一低头就看到她嘴角的淤青泛起血迹,眸光暗了暗。
而后将他从地上抱起,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又伸出手心疼的碰了碰她的嘴角。
昏暗的屋子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素来温和的景修低头看着她,嘴唇抿得很紧,像是一条薄薄的线。
他的眼神不再是柔和的星辉,这一次,带着些许她看不懂得锋利。
男人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许晴然的目光贪婪又可怕,作势还要继续扑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景修红了眼。
他一转身一拳重重打在了男人的腹部上,无声的愤怒烧红了他的眼睛,霸道里带着些许凌厉,还有被压抑的怒意。
“畜生!”
然而在那一刻,许晴然却忽然捕捉到了景修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深深的担忧,他大抵是急坏了。
她明白那个男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可现在不是悲秋的时候,忙上前一步挡在景修面前,用身体阻挡住他前进的步伐。
“景修,你冷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刚吸食了毒品,就是没有理智的疯子,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她不停拉住他。
等到离开后再找机会报警,把一切都交给警察,至少比现在安全。
后来场面是如何彻底失控的呢?
许晴然已经记不清那些细枝末节了,她只记得身边所有的东西仿佛就在一瞬间全部碎掉,支离破碎的彻底。
好不容易劝下景修,来不及顾及那躺在墙角的男人,她正准备拉着他远离是非之地。
可一转身,却发现面前的景修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神色慌张的将她拉到怀中,而后整个人顺势一侧身,便将她调换了位置。
她正不明所以,下一秒,便有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从她的脸颊旁斜插而来,那刀直直地插进了正用力搂住她的那个人的胸膛里。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双眼。
等她反应过来,竟是数不尽的凉意与恐惧从后背升起,慢慢的席卷全身,那是人在恐惧失去时的本能反应。
“景…景修?”
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唤着她的名字。
景修强忍着痛意,看着身后自己满手鲜血而一时愣住的男人,眸中竟闪过一丝庆幸。
“晴然,别怕”
他一如既往柔声安慰着,脸色却变得苍白,就连抱着她的手都开始止不住发抖。
景修低头匆匆扫了一眼怀里的人,打量着许晴然,见他没有受伤就安心了。
那些藏不住的珍惜和疼爱都尽数写在眼里,他心里明白,这便是最后一眼了,他们的家啊……明明都说好了……
真可惜,回不去了……
许晴然想抬头去看她,她能嗅到那刺鼻的血腥味,那让她无比害怕,可来不及有所动作,便被她用力地将头按住。
“别看,乖”,他不想吓到她,他的小姑娘,那么脆弱,那么干净,不该承受这些。
听着他的话,许晴然没有来慌了神,挣扎间视线恰好撞上那抹刺眼的红。
那把匕首就那样直挺挺的插在他的胸膛,距离她不过分毫,猩红的血液浸红了洁白的衣裳。
许晴然顿时不会思考了,她只是呆傻地站着,过了很久才用颤抖的手捂住欲惊叫痛哭的嘴,不可置信又低若无声的呜咽着。
景修身形虚晃几下,随后便脱力跌倒在地,她忙惊慌失措扶住他不断下滑的身体,却仿佛失语一般,说不出话来。
“我的晴然,下次,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以后,他就没办法再保护她了,也守护不住她的天真浪漫了。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走,我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好好活着!”
她一遍遍地重复,可景修却没有力气再回应她。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连想要伸手再碰碰她,都做不到……
渐渐的,视线开始模糊,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许晴然抱着他,一遍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好像那样悲切的呼唤就能留住他的生命一般。
可渐渐的,她却觉得怀里的人身子越来越沉,沉到她几乎要用尽力气才能让他不躺在冰冷的地上。
书上说,只有毫无意识的人,才会变得无比沉重……
时间好像凝固了,风雪从破碎的窗口里灌进来,窜进她的毛孔,冰冷了她的血液。
昏暗的街道上路灯渐次亮起,雪花迎着光飞舞,而后落地融化,覆盖住那些不堪。
两个极端的感情纠缠在一起会怎样呢?
许晴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天仿佛亮了,又仿佛暗了下去。
多可悲啊,她终于无力崩溃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爱,就已经不能爱了。
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不得善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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