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西一脚踏出胡同,便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临近中午时分,热气升腾,烈日灼灼。

    如此鲜明的冷热变化,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老胡同。

    大大小小的胡同,灰墙灰瓦,错落有致,星罗棋布,纵横交错。

    一砖,一瓦,都刻印着厚重的历史痕迹,似乎每一条巷子,都在叙述着它的故事。

    这条昔日里象征着地位的老胡同,被上了一把枷锁,尘封在历史的车轮之下,归于沉寂。

    崔泽西出了东城,往公交站牌走去。

    他与刚子约好了,中午在北城的国营饭店碰头。

    到了公交站牌,等了没一会,电车便来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催促着人们,排好队等待上车,崔泽西跟着人群上了车。

    所幸此时并不多人,很容易找到座位。

    这个时节,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能在外游荡的基本都是一些闲来无事的混子。

    崔泽西看着车窗外游荡的混子,心中想着,看能不能找到昨晚那群人。

    他并没有跟老爷子提起昨晚的事,也没要老爷子帮忙找人,这人情,用一次便少一次,没必要的话,还是别去叨扰人的好。

    这些事,他自己来就行了。

    下了电车,便看见站在国营饭店门口的刚子,身上垮了个军绿色的包,放在身前,一手紧捂着。

    刚子远远看见他,便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大少爷。”

    刚子全名叫罗正刚,长了一脸机灵相,灵动的大眼睛时不时地转动着,闪烁着精光。

    此时,他一脸欣喜地跑来,迎着崔泽西往国营饭店走去,口中络绎不绝。

    “大少爷,走,咱们先进去吃饭。”

    “我点了一些菜,都是你爱吃的,红烧肉,清蒸蒜蓉排骨,麻辣肥肠,醋溜土豆丝……”

    这是他喜欢的,还是他自个喜欢的?

    “这个国营饭店做的红烧肉那是一绝啊,保管吃了还想再吃。”

    ……

    国营饭店,大堂。

    人不多,能在国营饭店吃上饭的人都有点闲钱。

    这寥寥无几的人零零散散的落座着,服务员爱答不理地坐在一旁磕着瓜子。

    服务员是二十岁上下年纪的小姑娘,身材敦实,长相普通,一张圆圆的小脸,配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便显得灵活可爱。

    崔泽西一脚踏进国营饭店的大堂,一旁磕着瓜子的服务员瞪圆了眼,瓜子也不磕了,放下手中的瓜子,慌忙起身,扫拍几下衣服,便迎了上去。

    服务员满面笑容,热情相迎:“同志,两个人?来来来,这边坐。”

    服务员从兜里掏出一支笔,一个小本子:“想吃点什么?我们这的红烧猪肉和花生炖猪蹄那可是一绝,韭菜饺子也是我们这的招牌菜,要不都来一个?”

    一旁的刚子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同志,我刚才已经点过菜了。”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你点过菜了,他还没点呢。”

    说完又目光盈盈地看着崔泽西。

    崔泽西不假思索道:“那就再加个韭菜饺子,麻烦你了,同志。”

    “好嘞,加个韭菜饺子。”

    说完犹自不舍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给刚子一个白眼,哼了他一声。

    刚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灵动的眼睛左右瞄了一遍,见周遭无人,便拿起挎包,准备打开来,旁边一只手按压下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刚子,回去再说。”

    “好的,大少爷。”刚子收好挎包,心里有些小兴奋,坐如针毡,往日里让他惦念的红烧肉都不香了,恨不得即刻吃完好早点回去。

    只是这国营饭店上菜的速度,素来缓慢,越等越觉得时间漫长。

    刚子忍不住兴奋,凑到崔泽西身前,低声道:“大少爷,你可知我们这趟挣了多少?”

    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又往下翻了个面,一脸神秘道:“这个数!”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钱来得可真容易啊,倒腾一下,就翻了三四倍。”

    刚子还要开口说话,服务员端着菜盘过来了。

    崔泽西尝了几口,便点了几个菜,让服务员重新打包一份。

    “大少爷,他们几个在别处吃过了,崩给他们带了”

    “这是给小鱼儿带的,晚上带回去给她添个菜。”

    “给大小姐的啊,这哪能等到晚上啊,一会让洪成跑一趟,给大小姐送过去得了。”

    崔泽西点点头:“行,那就让洪成跑一趟。”

    两个半大小伙吃东西不说饿虎抢食,却也差不多,不过一会功夫,便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放过。

    刚子一手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回味道:“这肉做的可真香,下次挣了钱再来。”

    崔泽西失笑,一掌拍在他肩上:“行啊,下次再请我过来,带上我家小鱼儿。”

    刚子嘿嘿笑道:“成,只要大少爷和大小姐赏脸,来多少回都成。”

    崔泽西拎起服务员打包好的几个肉食,和刚子走出了国营饭店。

    这时候打包食物可不像后世有打包盒、塑料袋,用的是油皮纸,这种纸韧性很好,防油防潮,将食物包裹好后,再拿根绳子扎紧便可以了。

    “下次再来啊!”

    看着崔泽西离开,服务员不舍的高声喊道,声音清亮,犹带活泼。

    刚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直觉这人有些可爱。

    刚子跟着崔泽西回到崔公馆。

    四个高壮小伙等候在崔公馆门前,几人或坐,或站,或蹲,或倚墙而立,都叼了根烟,抽吸着。

    这四人与刚子一起,做了私下倒腾的买卖。

    几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崔泽西小时候大街小巷的乱窜,有时看见可怜没人要的小孩,便把他捡了回去。

    他捡回去的小孩都能组成一个孤儿院了。

    所幸崔家富裕,经得起他这般挥霍,索性与叶家、陈家合伙办了个孤儿院,收容这些孩子。

    崔泽西捡回去的小孩很多,但能跟他玩得来的也就这几人,他们便成了他的玩伴,跟着他一起读书。

    读的下就读,读不下也不勉强。

    崔家发生变故后,有不少人想要留下来帮他的,他也只留了这几人而已。

    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

    也亏得有这群人帮着,他才能活的这般自如。

    崔泽西提溜着打包食物让洪成给叶江毓送回去,他带着几人进了崔公馆。

    崔公馆与叶公馆不太一样,崔公馆一层大约有300平左右,只有三层高,带了个副楼。

    进入了崔公馆,一层会厅内,窗几明亮。

    一面宽大的彩绘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进来,美轮美奂。

    厅内依稀能看出昔日的豪华,富庶。

    刚子他们进入到这个大厅,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也是崔泽西几次相邀他们入住,他们迟迟不肯的原因。

    尽管大少爷说,崔家早已落魄,就剩个空壳子,他们也依旧觉得这是个庞然大物,再怎么落魄都要比他们好的多。

    崔叶两家付出了血的代价才保住了这个空壳子。

    他们哪有那个资格住进来?

    这次他们过来,除了算下利益分成之外,还有一个事。

    他们听说了,大少爷要去参军的事。

    这样的大事,他们哪里还坐得住,几人商量了一下,怎么也得分两个人跟着大少爷去。

    多个人多个帮手,想来大少爷不会拒绝吧?

    至于让谁去?他们觉得洪成跟柳川去比较合适。

    洪成大高个,身板硬,是个当兵的好料子,柳川虽然不如洪成体质那样好,不过这就是个内里黑的,阴险狡猾,平时他们倒腾的买卖多是他出的主意。

    柳川跟着一起去他们也比较放心。

    几人分坐在沙发上,把这事跟崔泽西说了。

    崔泽西思索片刻,也没觉得什么不好的,当兵也是个出路,便同意了。

    只是叮嘱他们:“去了部队里,可千万别再喊我大少爷了。”

    “放心吧,大少爷,我们都懂的。”几人笑笑。

    崔泽西看着刚子几人,对他们说道:“你们几个,到时住进来吧,帮我看家。”

    看刚子几人有些犹豫,又道:“你们不住主楼,去副楼住也可以。”

    “不然这房子放久了,没人打理就荒废了,到时,我崔家就真没了……”

    听了这话,刚子几人才点头答应下来。

    想起叶江毓也要下乡,便补充道:“叶家那边,到时也请你们几个多看顾下。”

    几人欣然同意:“大少爷,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叶家那边的。”

    几人不知,前世之时,他们也是这么应承的。

    只是没想到,事态变化太快,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以至于让他们悔恨万分。

    “刚子哥,快把你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朱林宏兴奋道。

    朱林宏是个长相清秀的大男孩,长得有几分可爱,才十五六岁,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大少爷,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在南边倒腾下,可赚了大钱了。”柳川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说道。

    他长相斯文俊秀,十七八岁的模样,他这副眼镜可不是近视的,是平光的。

    他说这样带着感觉像个文化人,跟人谈生意的时候,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刚子几人指着他鼻子说他假斯文,斯文败类。

    他就笑笑不说话,回头就整的他们哭爹喊娘,纷纷道歉。

    黄沧就是个老实孩子,跟洪成一样,高大壮实,十九岁左右。

    平时他们商量事情,他就在一旁听着,也不说话,不过他办事牢靠,很是妥当。

    就是这么几个人,一直陪伴着崔泽西,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们陪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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