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高中,就无法忽略一个人——黎晚。

    “我的名字很好记,黎明的黎,傍晚的晚,一天的开头和结束。”

    新学期开学,她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她是第一个走进温澜和潮生世界里的人。

    既是温澜人生中第一个闺蜜,也是潮生除温澜外第一个女性好友。

    学生时代,每一个学生都能找到自己的队伍。

    有人是勤奋好学那一类,有人是半瓶子晃荡那一类,有人是惹是生非那一类……可黎晚偏偏不属于任何阵营。

    她是个我行我素的女生,开学第一天就因为耳朵上那十五个耳洞而被老师当众批评,随后又因为和老师就“审美自由”的问题展开辩论而被教导主任叫走。

    军训时她因为把统一的军训直筒军训裤,改成了收脚的款式,而被纪检处查过,她又摆出“穿衣自由”的理论,拒不认错,于是被罚围着操场跳一圈蛙跳。

    操场上没有遮蔽物,日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烤的人直发晕。这样的天气就算站军姿,都像是被体罚一样,何况蛙跳。

    但是黎晚竟然同意了。

    她原话很拽:“我捍卫自己的想法,但是也尊重学校的规章制度,跳就跳。”

    于是她边哭边跳,边跳边哭,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小二十分钟才跳完。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乖乖把裤子改回来了。

    班里有女生刺激她:“呦,黎晚,怎么不继续穿你的收脚裤啊。”

    她也不介意别人拿话刺挠她,大大方方说:“和蛙跳比,穿丑点算个屁。”

    她说话做事有时候很有江湖气。

    可要说她是混社会的小太妹也不太对,她不和混混玩,甚至会拿话噎班里某些化浓妆的社会姐。可她也不算是好学生,她是交“借读费”进来的,成绩在班里排倒数,也不打算努力学习,成天在课上看小说。

    她好像只是特立独行一些,过早的拥有自己的见解,热衷于各种集体活动,但又不愿意和集体所统一,因此她经常因为不穿校服而被批评。

    她自成一派,又无法让人把她的派别分门别类。

    这种女生放在任何一个学校都是焦点和被讨论的对象。

    何况黎晚长得还不赖,一米七的大高个,肤白貌美,娇艳欲滴,港里港气的,很像王祖贤。

    而温澜就不同了。

    如果非要用某个明星来形容温澜的话,她更像是十六七岁的刘亦菲,不是指长得多相像,而是她身上有小龙女那种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偏偏这样两个人,在班里第一次分座位的时候,就被老师分到了一起,成为了同桌。

    古乘经常说:“哎呀,你们班怎么那么好福气,年级最漂亮的两个都在你们班了。”

    古乘的同学就说:“还是同桌呢,你们老师也真会凑,她俩坐第二排,我要是你们班男生,为了多看她俩几眼,也得抬头认真听课。”

    潮生对此不发表意见。

    那会儿他和黎晚还不熟,对她的印象不过和班里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一样。

    和黎晚熟的是温澜。

    温澜自从和黎晚成为同桌之后,每天晚上放学,都要聊起她。

    潮生骑电动车带温澜回家,温澜就坐在后面,伸着脖子和潮生说话:“你知道吗,黎晚还打了肚脐环,上厕所的时候她给我看了,肚脐眼上挂着一颗镶钻的星星,看着是挺好看的,但感觉也挺疼。”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打十五个耳洞吗?因为她今年十五岁。”温澜憋笑,“我说,幸亏她不是三四十岁想起打耳洞,否则两个耳朵还不够她打的。”

    “你知道齐柏林飞艇和空中铁匠吗?”潮生几乎不怎么接话,大多是温澜自问自答,“黎晚很喜欢他们的音乐。她知道的东西好多啊,莎翁的戏剧,博尔赫斯的诗……摇滚乐,韩国女团,还有hippop,真是雅俗共赏了。”

    一个优秀的女生出现在身边,另一个优秀的女生,要么会选择无视,要么会选择嫉妒。

    可是温澜选择欣赏和崇拜。

    不嫉妒其实是一个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的美德。

    而温澜拥有它。

    这意味着温澜不自卑也不卑劣。

    当然,也意味着,黎晚确实有那么一股魔力。

    真正开始相处,潮生才发现这个女孩和温澜是完全不同的。

    赶海的时候,潮生会远远坐在海岸上看落日听晚风,温澜会踩着浪花把裙摆弄湿,张开双臂引海鸥。

    可是黎晚,她会后仰着让自己倒进海里,再大叫着把水扑到别人脸上。

    这就是他们的差别。

    年轻需要碰撞,青春需要叛逆,因此她能进入温澜和潮生的世界,既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

    后来潮生无数次想,是黎晚的出现,开发了温澜思想里从未被开垦过的沃土,让温澜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向往什么样的人,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以后的故事出现。

    温澜对黎晚的崇拜,就像是女孩羡慕女人的化妆品和高跟鞋。

    没过多久,温澜就开始慢慢听起摇滚,尽管她一开始只接受得了类似beyond这之类的乐队,对重金属的,燥一点的音乐还是听不惯。

    她更喜欢的还是民谣,黎晚给她推荐了好多民谣歌手,那时候民谣刚翻红,尧十三啦,宋胖子啦,贰佰,张玮玮,还有马頔和李志,都是那段时间最火的。

    和温澜一样,潮生也更喜欢民谣,每次晚上放学,温澜打开手机,从《山阴路的夏天》放到《米店》,他就会觉得心很静。

    他喜欢歌里的故事感,听完一首歌像走了一次天涯,喝了半壶酒似的。

    温澜也会给黎晚分享她的爱好。

    比如一些电影的台词,日本的纯爱电影,编发的种类,做菜的食谱……

    国庆小长假之前的那个下午,教室里只有稀稀疏疏十几个人在教室,温澜和黎晚坐在潮生前面吃肠粉,潮生则戴着眼镜低头写着什么。

    两个女生边吃边说着话。

    温澜问:“你想吃锅包肉吗,东北菜,这边一般不怎么能吃到。”

    “啊,你要做给我吃吗?”黎晚问。

    “嗯,我手艺还不错,之前去东北找我小姨学的。”温澜笑,“潮生和海生都说那是我的拿手菜。”

    “好,那我肯定也得尝尝。”黎晚当然不会拒绝。

    过了那么一分钟的样子,黎晚突发奇想:“我教你做叶脉书签吧。”

    “啊?”

    “可漂亮了,而且很容易做。”

    “我一般习惯把花和树叶夹在书里,还做过干花,但是没做过叶脉书签。”

    “那正好,这次多做几个。”黎晚说着,忽然转过脸,“江潮生,你也来吧……”

    潮生猛地拿手往桌子上一挡,捂住正在写的内容。

    黎晚被他这激动的动作搞得话说一半,怔住了。

    她瞟了一眼,看到了桌上没被潮生盖住的“资助申请表”这五个字。

    她很快抬起眼睫,和潮生对视了一眼:“一起去呗,到时候我们多做几张。”

    她语气自然。

    那种刻意想化解尴尬的自然。

    潮生睫毛敛住又翘起,反复两下,才不咸不淡说了句:“嗯。”

    黎晚明媚一笑,扭脸对温澜说:“你俩到时候一块来我家吃午饭吧!”

    温澜嘴里还含着食物,转身看了眼潮生,才说:“看他吧。”

    “……”

    潮生不记得她俩后来又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

    他注意力全在这张贫困生资助申请表上。

    他知道黎晚看见了。

    他刚才不该挡住的,这样显得他很虚荣,不肯面对自己真实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虚荣。

    当然,比起虚荣,他更多是自尊心作祟。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情况,自尊心太重是不是一件好事。

    国庆假很快就到了。

    潮生中午要去串串店打工,到下午三点多,温澜拎着一袋子冒着热气的锅包肉,过来找他一起去黎晚家。

    黎晚家的地址是禹山人都不陌生的,她住城市南边有名的芳汀别墅区,从海边可以直接坐地铁过去。

    黎晚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温澜商量好的,潮生注意到她们两个女生都穿白裙子。

    温澜的裙子更淑女,方领泡泡袖,蓬蓬裙,帆布鞋,青春气逼人。

    而黎晚穿白色吊带长裙,她介绍说这是她妈妈的衣服,她身材很好,前凸后翘,并没有偷穿大人衣服的不伦不类感,反倒让人觉得蜜桃将熟。

    潮生夹在两个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人身边,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他穿着打工的衣服,牛仔裤白t恤,不邋遢,但算不上多板正。

    黎晚揽着温澜的手臂进到小区里,走了一会儿来到自己家门口。

    她家院子很大,草坪修整的很利落,墙沿种着各种树,但现在开着花的就只有桂花,香气飘飘的往人鼻腔里钻。

    黎晚先是带着温澜和潮生把家里参观了一遍,后院有泳池,地下还有一层下沉式庭院,她家车库里停着两辆宝马,不算是贵到令人惊讶的车,但还是让温澜发出“哇”地由衷的惊呼。

    参观完这些,潮生就对做叶脉书签不怎么有兴致了。

    倒不是仇富,只是更深刻的理解了,命运是如此的不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人就分三六九等。

    当然,他不悲观。

    路是人走出来的。

    往上坡路走,往康庄大道走,哪怕到不了罗马,也一定能到达一个又一个彼岸。

    潮生那会儿总是这样。

    先是悲观,再自我开导,悟出来的道理能写成一本薄薄的书。

    黎晚早就准备好做书签用的东西了。

    叶子她选择的是桂花叶,玉兰叶这种叶脉清晰的叶子,桌子上摆着氢氧化钠,烧杯,玻璃杯,牙刷等等需要用到的工具。

    黎晚先给他俩示范怎么操作,她先是用10的氢氧化钠溶液煮叶片,期间还得不停地用镊子轻轻翻动,防止叶片叠压。

    这时候黎晚的爸爸妈妈从楼上下来,两个人和温澜还有潮生打了招呼,但并没有像一般的家长那样客套,对黎晚交代了一句“我和你爸去看电影,你招呼好你同学”就出门了。

    等大人走后,温澜问:“你爸妈气质很好诶,他们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俩都是演话剧的,我爸闲得没事还帮别人写写歌。”

    “哈哈,怪不得你日子过得那么潇洒……”

    温澜总是这样,真心实意的欣赏着别人,不嫉妒也不自卑。

    潮生总在温澜发现黎晚的美好时,捕捉到温澜更多的美好。

    当黎晚把叶子捞出来,尝试用旧牙刷,轻轻顺着叶脉的方向刷掉叶片两面已烂的叶肉时,家里来人了。

    “丸子,我说今天怎么没动静呢,敢情儿有约啊?”

    寻声转脸。

    那是江潮生第一次见到李微印。

    这个男生白白净净的,头发蓬蓬的,碎碎软软的刘海搭在前额,眼睛狭长,有股子干净的少年感和凌厉的破碎感结合的感觉。

    他个子没那么高,大概一米七五多一点点的样子,讲起话来嘴角扬起,露出只有一只的酒窝。

    他是黎晚的发小。

    就像温澜和潮生一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和温澜与潮生之间默契但温情的相处模式不同,黎晚和李微印几乎见面就怼。

    黎晚讨厌“丸子”这个外号,从李微印一进门就一直在赶他滚。

    李微印偏不顺她的意,到冰箱熟门熟路的拿了一桶冰淇淋,又很熟稔的挖了三个球,放在三个碟子里,温澜一个,潮生一个,他自己一个,黎晚家的东西他偏偏不给黎晚吃。

    惹黎晚举椅子要夯他,把温澜笑得肚子疼。

    因为书签要浸泡二十四小时才能取出。

    所以温澜和黎晚约好第二天再来进行接下来的制作,吃完冰淇淋,就和潮生一起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温澜想起李微印,问潮生:“他那种类型,在你们男生堆里吃香吗?”

    潮生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突突跳了两下:“什么意思?”

    温澜摇头:“我早就知道他了,他是十五班的,反正班里女生都觉得他挺帅的,经常讨论他,对了他有个朋友叫王绪,和黎晚也是一起长大的,体育型的男生,挺高挺壮,但就是没李微印好看。”

    温澜第一次在潮生面前夸奖别的男生,尽管潮生知道,温澜肯定和其他女孩子一起谈论过这些话题,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亲耳听到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李微印太矮了吧。”潮生接了句话。

    温澜好像不这么觉得:“还好吧,努努力没准能长到一米八呢。”

    温澜的语气很自然。

    这让潮生不舒服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一个女生能不假思索的谈论起一个男生,就说明她对那男生没意思。

    拐过一个路口,潮生要往东去坐地铁,继续到串串店打工,而温澜则要乘公交车回家。

    恰好这时候路边有野猫从车底窜出。

    这些野猫就爱挑人家车底下睡觉,可能是暖和吧,总之小区里经常有被车轱辘轧死的猫咪,温澜骂了声“笨蛋”,跑过去把小猫抱起来。

    潮生提醒她:“你小心它挠你。”

    温澜左右看了看,看到路边有便利店,就说:“可不可以去给它买点吃的。”

    潮生点头说好,到便利店去买了几根烤肠,拿给温澜喂猫。

    他们蹲在路口,把烤肠撕成几个小段,放到地上,任由小猫舔着舌头一口口吃完。

    从他们的角度往前看,能斜斜的看到一个巷子,巷子口的路灯下站着一对男女,男生一身黑,女生也是,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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