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积雪很重,长靴踩在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沾雪衣摆随步伐的起落而幽舞飘飘,脚边玉沙点点,风中凉意阵阵……
陵幼安与姬冰儿沿西边小道辗转行离,正朝南去。
夜深人静,山林寂然无声。
二人踱步林中,被雪压低的枝干拉扯着衣裳扑簌了一地白花。
层林披雪,枝叶扶疏。
指尖挑开一节枝杈,目光掠天穹之上。
浮云之间游动着一轮孤月,澄澈夜空参然着星光。
月影流转抚青丝,绿鬓恍然似白霜。
“谢家小仆童口中没个准话!”纤指松开枝叶徐徐放下,姬冰儿慢着步子看向身后的陵幼安。
只瞧他正将玉牌翻在掌下,眼眸轻抬望着远方,“不在这边。”
“什么?”姬冰儿问。
陵幼安摩挲着手中玉牌。
身在幽林之下,周遭晦暝光线却并未衬出玉牌的光亮。
陵幼安清楚记得,他二人分明是追着邪气才来到了西山口。哪知被那群夜守弟子胡乱一闹遽然不见了邪物气息?
龙侯山东,南两边皆设下了重重结界,邪气却在此处瞬间消散……
陵幼安垂眸看去,掌下玉牌依稀着微弱光华。
既然邪物仍在千里之内,那定然没有离开龙侯山!
“在这等我。”
“哥哥……”姬冰儿一回身。
声音回荡在耳边,人已逐云而去。
陵幼安踏积雪步步而上,眨眼旋身浮云之边。
寒气自衣袖流出,掌下玉牌乘着寒光滑落在指尖。
他两指一挥将玉牌定在孤月正中。
夜风吹起白裳似水流淌,陵幼安只手拂来一片粲然星辰,只看白光在空中袅然飘过。
他悬空一掌,白光乍然奔泻向前……
似一条白龙奔腾龘龘,白光乍然冲进玉牌之中。
月如水,清皎辉光下的玉牌颤然一动,恍惚从中冒出了什么?
层林之间。
紫纱挪开一片苍翠,姬冰儿窥叶缝而视……
天边摇曳着一角白衣,陵幼安正将玉牌藏于掌中,皓手接下一点浮光。
“是……玉牌内的阵法?”
姬冰儿的眸光飘忽在孤月之上,只见陵幼安将浮光扔向云霄……
浮光在空中徒然变化似瞬间绽放的巨大莲花,一股寒气随风拥上莲花然后双双荡去。
浩浩之光在龙侯山巅聚合一刹,紧接着如同飞瀑倒泻般垂落开来,颓然若撒网。
龙侯山内外,阵法突现。
姬冰儿眸光一惊,他竟将阵法从玉牌中逼了出来!
霎那百股沧流共下高山……思忖之余,她霍然一怔。
不对!不止是龙侯山,陵幼安是将阵法笼罩了整个梦陵城。
周遭飘忽的光芒还在不断蔓延。以龙侯山为中心,方圆千里尽数归于阵法之下。
“走。”
姬冰儿闻声回眸。
白衣掠积雪,陵幼安脚边一沉踏上了披雪柔枝,然后一跃至地面。
姬冰儿心中一动,“去哪?”
“回水楼居。”陵幼安敛了目光,“待谢韫出关,与他问个明白。”言罢眼梢一冷,正对准了姬冰儿腰间的乾坤袋。
袋中有个东西正在挪动,伺机伸出了头。
定睛一瞧,正是那畏首畏尾的无境绫。
它偷摸松开袋上绳结的瞬间被两道凛冽目光给吓住,一激灵软着头又缩了回去。
陵幼安将眼眸低低的垂着,脚步轻抬不动声色的朝姬冰儿走去。
“在我闭关期间,无境绫可有生事?”
说着他挑起姬冰儿腰边挂着的香囊,细长的手指在她腰前绕了一圈将两根丝绳系了个死结。
“它……”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白靴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住。
姬冰儿朝后一扶遽然空了手,步伐一高一低的往后摔了去。
陵幼安放下香囊,脚步随着姬冰儿倾倒的方向顺势移了两下。
身体与她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三寸,手指掠过她的青丝忽然抵在了一株古树旁。
姬冰儿身形一顿蓦地倚上了古树,头刚好靠在陵幼安的手背处。
她流目看去,陵幼安正托起自己的皓腕轻轻一扶,如水月光洒在他的脸庞,微微勾起的长睫沾着雪。
“还好吗?”他问。
“嗯……没事。”姬冰儿眸光上浮,刹那眼波生辉。
二人相视一顿,周遭群山皆视为无物。
两种眸光交合着,似寒山雪遇上了清涧水,两两消融两两深陷。
陵幼安抿了抿唇,托着皓腕的手也随之放下,“当心。”
姬冰儿嗯了一声站直身子,二人双双侧开了微妙的间隔。
姬冰儿走在前面,陵幼安踱步在后。
紫纱与白衣一前一后的撩起簌簌白花,衣摆尽是雪,风歇一婆娑。
二人在林中走了大概半炷香,靡靡夜色将龙侯山覆盖的密不透风。
前方千枝复万枝,曲折交叉的枝桠之下倏的闪过两道黑影……
是邪气!
月朗星稀,光线幽暗。
二人眼眸一怔,同时脚下生风。
翩然积雪而过,步子轻的没有一点声响。
两道黑影在东山口绕了半圈,然后折行回了北边。
层林之下黑影夺风疾掠,似两条游蛇穿梭于古树缝隙间,行动处不留痕迹。
陵幼安与姬冰儿摇身一动,白光与紫烟交交跟上。
两道黑影在山中楼阁处停住,然后一溜烟钻进了旁边屋舍。
光影摇艳,陵幼安与姬冰儿从中旋身而出。
白靴落在地面,二人放慢了脚步跟上,直至一间屋舍门口。
姬冰儿将纤指搭在陵幼安肩旁,传音入密道,“是邪物?”
陵幼安目光一沉,“不是。”
邪物的气息消失了……
为何突然不见了?之前在西山口时也是这般!
陵幼安与姬冰儿靠在屋外,只听里面传出一阵争吵声……
“住口!”
“你若决意不帮我,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阿玄,你何苦非要走到这一步?”
“桩桩件件你皆是亲眼目睹,是他逼我的!”
“阿玄……”
“够了!”
砰的一声屋门大开……
陵幼安一个转身拉着姬冰儿藏在了屋后。
只见屋门内相继走出两个人。
一人身着红衣负剑离去,一人口中唤着“阿玄”连忙追上。
二人在一株垂柳下拉拉扯扯,红衣少年忽然拔剑相向,迫使身前人蓦地靠在树上。
“是伶人?”
姬冰儿躲在白袖之下,紧挨着陵幼安身边。
她借着月光看清了垂柳下的二人。
红衣少年正是今朝于楼阁外相迎的那位弟子。
他一改轻浮模样言谈举止处处是隐忍,行事作风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
而他剑指之人,正是谢家门客伶人。
二人正两两默然,刀剑不下,怔怔地站在垂柳旁。
姬冰儿握住陵幼安的手臂,唇不动声至耳畔,“他们似乎……”
无论是从神情,话语或者举动来看,红衣少年与伶人之间都是含混不清甚为暧昧,关系绝非寻常!
陵幼安恍惚记起,谢璞曾言伶人与家主的小女儿谢子期已定下了婚约,不日即将完婚。
那,伶人与眼前的红衣少年?
陵幼安与姬冰儿正自揣测,再听垂柳边的二人又是大吵……
红衣少年手中的长剑已然对上了伶人的胸口,“将婚期提前,允是不允?”说着他把剑再深入半寸刚好刺破了伶人衣裳。
“阿玄,你当真忍的下心?”伶人死死贴住柳树无了后退之余,不过他似乎也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红衣少年再将剑深入半寸,笑着看鲜血湿透了衣衫。
少年低沉着声音说,“两日后,你与子期大婚。”
“子期是无辜的,她毕竟是……”伶人忍着疼痛,言语间尽是恳求。
“伶人,她从来都不是无辜的。”红衣少年蓦然拔剑,指尖拈来鲜血,“难道你不知道吗?当初她蓄意接近于我,亲近,哄骗,嘲弄,羞辱,是她一步步把我推向了深渊!”
“不……她并不知道!”
“伶人。”红衣少年卒然捏住了伶人的下巴,然后用力朝后将他抵在树上,“我只给你两日的时间,你若坏了我的事情……”说着少年把手往下使劲掐住伶人脖颈,“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言罢红衣少年怒而持剑,拂袖走回房舍这边。
屋后……
陵幼安将衣袖稍稍拢住将姬冰儿藏得是严丝合缝。
他的目光落在红衣少年身上,只见他拿着剑走向了后方屋舍,脸上现出阴鸷的笑容。
目光前移再望向垂柳处,伶人失魂落魄的站起,随即跌跌撞撞离去。
待风平浪静后,陵幼安将衣袖散开,二人双双起身。
姬冰儿望着伶人消失的方向,手一拂掸去裙摆尘土,“谢家果然藏了不少的秘密。”
听那二人言下之意,谢子期,伶人还有那位红衣弟子,三人之间似乎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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