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关通到阳台的地砖上,一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黑漆漆的小脚印。
让人想不犯密集恐惧症都难。
祁信阳换上拖鞋,尽量避开那些印迹,蹑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阳台。
花盆全倒了,泥土、碎片铺撒一地,有的和了水,又被踩得稀烂,变得泥泞不堪。
简直不忍直视。
祁信阳将破裂的花盆碎片一块一块地收到一边,拿扫帚把泥给清扫干净。
这花是鸡蛋花,前段时间刚从迟榆雁那儿拿来的。记得当时选这花的时候,苏木朝她翻了个白眼,说,就你这丫头这不耐烦劲儿,等个人都怨天载道的,能养得了花吗?可别嚯嚯这花了,让它找个好人家吧。
她偏偏不信邪,也因为受不了他的嘲讽,一口气要了两盆,非种得它花枝招展,好在他面前显摆一下不可。
结果这花也是不给面儿,过了四月了,愣是死活不开一朵。
祖宗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隔三差五就跑到阳台上,啃啃叶子、刨刨土的,这回正好,两盆都给它捣碎了,完美。
全扔了吧,反正她也不是种花的料。
祁信阳站起来,从阳台走到厨房,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早上出门前做了点儿早餐,想吃点垫吧,后来意识到体检之前得空腹,就从柜里找来保鲜膜,把东西包了起来。用完的保鲜膜随手一搁,忘记收起来,这会儿被祖宗咬得粉碎。还有她出门忘带下楼的垃圾,一样被撕扯得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跟惨遭入室抢劫并无二致。
祖宗果真没让她失望。
今早出门前,祖宗就开始闹个不停。祁信阳以为这狗是饿急眼了,就给它倒了满满一盆、足够解决一整天伙食的狗粮,加之对它近日表现的肯定,感觉它一条狗待着也不会出事,便放心出门了。
谁成想,回到家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祁信阳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再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如此反复做了三个来回,心情平复下来。
看来这觉是铁定不能早睡了。
本来打算第二天找个钟点工阿姨上门清理,但眼前这景象,搞得她实在是心里头膈应,即便睡着了,也会梦到一屋的垃圾,让她寝食难安的。
祁信阳带上手套,耐着心把四散的垃圾一一分类、丢入垃圾袋,然后用浸湿的抹布把地板抹了一遍,嫌不够,又取出拖把拖了一遍,总算清理干净。
她累得倒在沙发上,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等缓过劲来,又站起来检查一遍。
博古架,完好。
上面的瓷器、杯盏,完好。
墙纸、沙发、家具,都完好。
她一把捞过大晚上给她找事的祖宗的脑袋:“宝儿,看来你没对我下狠手,比起白豨莶,我还算是亲生的,对不?”看来还是长大了。
祖宗这家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乖乖地窝在她怀里,任她抚摸。
除了刚回到家那一瞬,看到一屋惨状,气血翻涌,直冲天灵盖,到这个点,到底是平静了几分。
祁信阳揉了揉狗头,放开它,走去浴室洗漱。
第二天上午,萧多慈过来“古樟”报道,祁信阳给她大致介绍了下内部人员,便放任自如,不管不顾了。
萧多慈毕竟是外语学院出来的,平时跟外人打惯交道,很快就跟大伙儿混熟了。
只是在走进茶馆的第一刻,扫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眼神里透着些许落寞。
萧多慈敛了敛情绪。
祁信阳察觉出她眼神有些飘忽,以为是刚来不适应,让她别紧张,随意说就行,结果这姑娘还真的挺随意的。
她说的是个郎中与茶女的故事。
这郎中家里原先给他定过亲事,因机缘巧合碰上了茶女,二人一见倾心,私下里约定终身,共商计谋隐瞒家里人,度过一段幸福时光。
她听着总感觉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见客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便没出声打断,耐着心继续听她讲下去。
谁知故事走向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双方父母不知从哪儿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知道真相后,登时怒了,誓要付出一切代价拆散二人。
祁信阳好笑地想,郎中家境优渥,又有亲事在先,父母反对当然在理,可茶女的爹娘又为何不同意呢?完全不合逻辑嘛。
她继续听下去。
这茶女的父母可不是省油的灯,想着女儿让人给玷污了,着实气不过,找人把郎中捆起来,给揍了一顿,郎中被打成重伤,生命垂危。
郎中的父母也不甘心,用钱收买了街头地痞,趁月黑风高之夜,一把火烧了他们家茶山,直接切断他们家唯一的收入来源。
结局便是想当然式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式的悲剧,众人唏嘘不已。
祁信阳感到怪不舒服的,心头堵得慌,她要去给萧多慈提个意见,让她以后多讲一些幸福美满的故事,讲这么凄惨的,把客人吓跑了可怎么办。
但见大家意犹未尽的样子,祁信阳便没说什么,起身前往二楼。
楼下皆是听书的,时不时会响起闹哄哄的掌声,楼上却很静,各自饮茶,间或聊上三两句,心无旁骛。
楼上楼下,好像分化成了两极。
祁信阳没什么事,随意地找了个包厢,无聊地开始刷起微博来。
热搜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营养,她飞快地往下扒拉,一目十行地大致扫个一遍,也不过脑。滑到第50个时,蓦地顿住了手指。
第50条热搜是:美女钢琴家迟榆雁浪漫钢琴演奏会。
她点进去,看到满屏尽是好评,赞美的,热爱的,羡慕的都有,祁信阳忍不住扬了扬眉梢。
又往下翻了翻,却在看到这条微博的第一瞬间气得牙痒痒。
有个名叫“知了不上树”的网友发了一长篇小作文嘲讽迟榆雁,概括起来就是:长相这么一般也叫美女,是我眼瞎了还是大家的良心被狗吃了,有没有品味?长成这样也能开演奏会,果然艺术家的门槛低的一批。
祁信阳:???
什么时候钢琴家不凭完美技巧、艺术造诣,仅凭长相就能定门槛了?更何况,单论长相,迟榆雁这样式的也叫一般,她身边的难道人人都是天仙吗?
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正打算和她对骂一番,忽看到热评第一的网友“机器人520”回复道:“博主这么有品味,审美这么与众不同,不妨晒个照,让大家见识见识到底是怎样一番神颜,以至于瞧不起普通人?不晒照就别逼逼,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看到这,气差不多消了一大半。
这条评论的点赞数有500多个,祁信阳也跟着点了一下。
又往下翻了翻,“天上的月亮属于我”的网友发微博说:“别杠我,杠我也要说。就迟榆雁这种不靠技术水平就能开巡演的,家里头肯定有背景,不然凭这水平,可真要闹笑话了,啧啧。”
啧你妹,可真够酸的。
暂且不谈迟榆雁的家庭,光是她的演奏技巧,单就国内而言,放眼望去,也算是拔尖的好吗?这届黑子不行啊,没经过专业训练就出来黑,摆明了鸡蛋里挑骨头,无中生有。
祁信阳准备把他骂一顿,骂到他连亲妈都不认识,却在点开评论的时候,看到有网友先她一步,早早地就发表评论了。
这么快?
她心下诧异,看了两眼,发现还是那个叫做“机器人520”的人回复的:“出身好是原罪吗?你是活得有多惨,才会嫉妒别人的出身啊。这么有能耐,去要她的家庭背景啊!做不到的话就别酸了,下辈子好好投胎吧。”
可真够狠的。不说这辈子,直接让人下辈子好好投胎。
祁信阳好奇地点开这个“机器人520”的微博来看,猜想他大概是迟榆雁的铁粉头子吧,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点开却发现他的主页空空如也,一条微博都没发过,注册时间显示的也是今天。
难不成,是她们公司雇来的水军?
没细想,立马发了条消息给迟榆雁,向她表达祝贺,迟榆雁给她回了个开心的表情。
看来没受舆论影响,挺好,挺好。
给祁信阳回完消息,迟榆雁又收到苏木发过来的语音:【迟大钢琴家,看来行情不好啊。微博刷过去,满屏都是骂你的。】
猜到没好话,迟榆雁恨恨地回道:【要你管!】
苏木笑道:【你也就跟我横。】
再没任何回复。
他端起咖啡喝了口,重又点开微博,给那几条黑评一一点了举报,才退出来,得意地伸了把懒腰。
白豨莶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往白术盆里放了些圣女果。他刚上完夜班,这会儿到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很困,但为避免作息混乱、不规律,昼夜颠倒,他决定还是不要补觉了,喝杯咖啡提提神。
最近开始升温,除了夜间有些凉,白天已经可以穿上短袖了。白豨莶将窗户打开通风,外头的白杨树枝叶繁茂得好像已经到了夏天。
咖啡煮好后,他端起杯子走进书房。
他的书房很整洁,书架上几乎全是有关医学类的专业书籍,没有任何小说或者杂志,因为他平时没空看闲书。书桌收拾得很干净,除去电脑,便只剩下近期为即将撰写的论文找来的医学资料,厚厚一打,整整齐齐堆叠在书桌上。
他这次的选题是关于手术治疗虹膜炎并发白内障瞳孔粘连有效方法的,放下咖啡杯,随手抓起一本介绍白内障的资料书,忽然就想到了某人。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害怕地同他说:“医生,刚刚那个阿姨,说我得了白内障,可把我吓死了。”
当时不了解,真的觉得她是个智障,熟悉了,反倒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好像永远都透着股神经质,却又傻气地带点儿天真。
明明胆小得要死,却又时常发挥出大无畏精神,不管不顾的。
白豨莶忽然有些想笑。
一阵电话铃响将这一切回忆飞快驱散。
是许肃打过来的,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他真的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和他们聚了,但最近实在抽不开身,忙工作,忙论文,忙各种……有趣的事。
他喝了口咖啡,淡淡开口:“这个月怕是没有时间了,到月底都会很忙,下个月吧。”
“行,等你忙完了,再来找哥几个吧。也不晓得你天天在忙些啥,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白豨莶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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