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中心下班早。
约莫四点,白豨莶就开始收拾东西,驾车往老城区方向开了。
没成想,秦汐他俩到得比他还早。
左脚刚跨进大门,便听客厅里传来阵阵笑声。
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有难以掩饰的担忧:“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饮食和卫生啊。你爱运动,适当活动可以,剧烈的、大动作的就先放放哈,等孩子出生了再做也不急。”
白豨莶朝客厅走去,爷爷见他来了:“豨莶来了啊。”
他点点头,在一旁落座。
爷爷同他们聊了会儿,站起身,去柜里翻找一番,喊白豨莶过去:“三楼陈爷爷今儿生日,你把这几瓶白酒送上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白豨莶点点头,说好。
然后便误打误撞见到了祁信阳。
一天之内遇着两回,月老都该感叹他俩的缘分是真的。
因为被祁信阳挡在门前,没法走进,白豨莶只得提着两瓶酒,站在门外,一脸兴味盎然地盯着她。
祁信阳却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一边怔愣地失了神,一边任思绪乱飞,怀疑地想,他怎么会过来,又是怎么知道她姥姥家的?难不成是陈女士叫来的?可陈女士又是什么时候要的人家电话呢?
她想不明白。
就这么两两相对,伫立良久。
陈女士见祁信阳一直在门边杵着,也没个动静,忍不住走过来:“谁啊?你搁这堵半天也不让人进门,有没有礼貌?”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白豨莶,她这脸可谓是说变就变,脸上立马浮起爽朗的笑意,赶紧招呼他进来:“是豨莶啊,来来来,赶快进来。”还冲屋内喊:“妈,豨莶来了!”
一家人立马向他围去。可怕,真可怕。
祁信阳看着被众人包裹着的白豨莶,你一言我一语的,姥姥、姥爷脸上满意的笑容,顿时觉得,这剧情要再这么走下去,怕是要开始不受控制、逆向发展了。
要继续这么下去……迟早得完蛋。
不行,得抽空跟白豨莶商量商量,挑个黄道吉日,说他俩分手了。要不然以她的智商,接下来的日子怕不是要被众人围剿了,这么多张嘴,她可受不住。
可是挑个什么日子嘞?哪天说比较合适啊?
好t人头疼啊。
白豨莶在进屋的瞬间,便将情况搞明白了,这是祁信阳姥姥家,过生日的陈爷爷是她姥爷,于是他跟着祁信阳喊他姥爷:“姥爷,这是爷爷让我拿上来的,算是他的一点心意,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姥爷含笑接过,却是被他的话搞糊涂了:“爷爷?”
白豨莶立马报上他爷爷的名字。
“哦,你是老白的孙子啊,老白常跟我提起你。前段时间老白还和我说他孙子有女朋友了,没成想是我家阳阳啊,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正好,都是一家人,一块儿吃顿饭吧。阳阳,赶紧的,去楼下喊爷爷、奶奶。”
祁信阳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爷爷?什么孙子?
她不在状态,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但还是依言起身、准备下楼。
白豨莶看了她一眼,沉默两秒:“一块儿去叫吧。”
她寻思着就三层楼的距离,喊爷爷奶奶吃饭的事儿,也不必两人吧,但他要陪同,她也没拒绝。腿长在人家身上,她也不能不让人走动。
直到看到白爷爷家客厅里坐着的两位客人,祁信阳才开始理解白豨莶此番令人诧异的行为,朝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就这样,原本是一家人的晚饭变成了两家人。
真心……尴尬。
陈女士在看到赵泽的第一眼起,脸色就没好过。
祁信阳从那一刻起便没敢抬眼看她。
有些事,即便你放下了,家里人也不会轻易放下,解释多遍,也不一定会有人相信的。
她拉过白豨莶就坐到了陈女士对面。
白爷爷同她姥爷笑说:“上次你问我,我还说豨莶有女朋友的,谁成想是一家人,这不是闹笑话吗?”
姥爷也笑了,嗔怪道:“怪我们家阳阳,也不告诉我一声,来,喝酒。”
祁信阳撇撇嘴,她哪晓得白爷爷就是白豨莶的爷爷啊。不过,刚刚听白爷爷介绍一番,这么说起来,赵泽是白爷爷的外孙女婿,赵泽的老丈人她之前见过,是秦云晚大师,那就是说,秦云晚大师是白豨莶的姑父咯?
她回头看了白豨莶一眼,深藏不露啊真是。
这样的话,或许她未来可以凭借亲戚关系,跟大师学学茶艺?
兀自偷乐一阵,慌忙将这个念头打消。
呸,她跟白豨莶算哪门子亲戚?都这状况了,她还想着沾亲带故呢。
长辈们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没人动筷子。祁信阳跟他们没共同话题,插不上嘴,也怕插上了,话锋突转,回头绕到自己身上来,她可招架不住。又不敢迎接陈女士犀利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抓起筷子。
但先动筷子到底失了礼数,祁信阳便朝秦汐道:“这是我姥姥亲手做的柠檬鲈鱼,鲜香扑鼻,酸甜有味,你可以尝尝看。”
刚把盘子转到她跟前,谁知被赵泽一把拦下:“不好意思,她柠檬过敏。”
“额,啊,是吗?”祁信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柠檬过敏的,她只听说过芒果过敏,菠萝过敏,竟然还有柠檬!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即便不抬头,余光瞥见陈女士犀利的眼神也快要将她击穿。
不过祁信阳还是没有放弃:“那尝尝这个螃蟹吧,阳澄湖空运过来的,特别新鲜。”
谁能想到再遇拦路虎,这回不是赵泽,说话的是白豨莶奶奶:“别别别,不可以,孕妇不能吃螃蟹!”
话题便围绕到了赵泽与秦汐身上。
姥姥先开的口:“小汐怀孕了?”
秦汐羞涩地点了点头。
“几个月啦?”陈女士问道。
“过了明天,就满十四周了。”
“啊,恭喜恭喜啊。”
祁信阳却还沉浸在奶奶阻止她劝秦汐吃螃蟹的情绪里,不懂为什么孕妇不能吃螃蟹,凑过身,贴着白豨莶耳畔问他。
白豨莶悄声同她解释:“海鲜类是过敏性食物,食用一般都要谨慎些,加上螃蟹性寒,吃多了容易导致子宫收缩加剧,严重的话,会造成先兆性流产,怀孕的人还是少吃为好。”
原来如此,幸亏被拦住了。
又听那边姥爷说:“老白啊,你这就快四世同堂了,也不晓得我明年生日的时候,这俩孩子能不能定下来。”
啧,这就开始催婚啦?
祁信阳顿觉脑壳疼,她没敢看身旁的白豨莶,赶紧催姥爷:“姥爷,快吃饭吧,再不动筷子,菜要凉啦。”
姥爷笑着对白爷爷说:“你看看我这外孙女,这就等不及了,还是长不大的孩子啊。来来来,大家伙儿,开始吃吧,别客气了。”
祁信阳看着一盘菜从姥姥面前慢悠悠地转到她妈妈那儿,再转到她爸那儿,最后才转到她面前。忽然计上心头,也为了在陈女士面前表现得跟白豨莶亲昵一些,她伸手按停旋转玻璃,飞快夹起一份就往白豨莶碗里扔。
她注意到,白豨莶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虽然只是很短暂的片刻。
祁信阳俯低身子,凑在他耳边说:“这是我姥爷亲手做的南瓜炖玉米,老人家拿手菜,可好吃了。”
看到他明显带有抗拒的眼神,祁信阳露出狡黠的微笑,渐而嘴角耷拉下来,装作沮丧的样子:“怎么,这么挑食,不吃吗?被我姥爷看见了得多难受啊,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呐,就这么付诸东流了,唉。”
不带这么威胁逼迫,还带亲情绑架的,白豨莶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夹起玉米,咬了一口。
祁信阳见他上钩,死命憋着的笑意翻涌开来,捧着肚子差点笑成个傻子。
她姥爷那厨艺啊,是个人都无力吐槽。没吃过他做的东西的人,都该感到人生幸福、美好,吃过他做的东西的,就该庆幸活着真好。
意料之中的看到了白豨莶沉下来的面孔,祁信阳凑过去火上浇油:“不必这样吧?我觉得还行啊。你不晓得,我当年在南方上学,还吃过更奇葩的呢。当时同学家里有一片杨梅山,因为等不到杨梅成熟的季节,我们就该放暑假了。她便在五月杨梅还是微红带青的时节,给我们采了一篮,让我们试一试杨梅炝白糖吃,那滋味儿啊,可真酸爽。我这同学还说,按这吃法,吃第一颗会觉得酸,第二颗就不会了,我想我姥爷做的东西也一样吧,你要不再尝一口?”
白豨莶双眸微阖,眼睛好像两弯锋利的刀子,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祁信阳见好就收。
留意到陈女士的目光总算收回,不再看向这边,祁信阳赶紧夹菜,迅速地扒了几口饭。
饭后,姥姥、姥爷有意留她和白豨莶在这住,祁信阳想立马开溜,白豨莶也做好回家的准备,她忙跟众人道:“家里狗狗一整天都没吃上饭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它拆家。”
白爷爷笑了:“阳阳和豨莶莫不是约好了的,回家的理由都一样。”
她不解。
白爷爷解释道:“都是因为家里有狗。”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真容易想歪。
长辈们也就不再挽留她:“那让豨莶送你回去吧。”
她今天没开车,怕上医院堵,一路坐的公交,晚边到老城区,也是想着父母都在,能坐顺风车,索性不回去取车了。
这会儿让白豨莶送,也……行吧,反正她也有事要找他商量,就按他们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真得从长计议一番。
祁信阳系好安全带,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脑海中自顾自地商量对策,一时半会儿没出声。
白豨莶本就不是话多的类型,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到了她家楼下,看祁信阳下车,他却没立即走人,反倒跟着下了车。
夜晚天空暗沉,月光蒙在一层云团后面。小区路灯泛着橙色的光,光线直打在他们身上。白豨莶知道她有话要说,斜倚着车身,薄唇微启:“说吧,什么事?”
祁信阳有一瞬间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就仿佛亿万富翁逼退一直在自己身边纠缠不休的女人一般,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说吧,要多少钱?”
虽然他说的明明就不是这几个字。
祁信阳赶紧将脑中胡思乱想的景象驱散,开口:“要不,咱俩别玩了吧?就如实和长辈们说,告诉他们我们欺骗了大家,然后郑重地道个歉。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原谅你的。要不然,再这样搞下去,我感觉我们到时候会收不了场,而且会闹得特难看。”
白豨莶好像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些,但是仍旧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毕竟这个要求,一开始便是他提的:“好。”
这么快就同意啦?
祁信阳感到意外,朝前走了几步,走着走着,脑中冷不丁蹿过陈女士知道真相后的场景,以及她发飙的模样,她使劲拍了把脸蛋,重新走回原地:“不行,不行,不行!你家里人好商量,我家里人要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我联合外人欺骗他们,非打断我腿不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白豨莶一脸看好戏地瞅她:“怎么,这么大了还怕被家里人揍?”
祁信阳听出他的嘲讽意味,梗着脖子反驳:“你这么大了,不怕被家里人揍?”
“我家人不喜欢用暴力方式解决问题。”说到这,白豨莶忍不住拧紧眉毛。
祁信阳猜到他想起什么:“额,其实我家里人也不会,我……我也不太会的。”
“是吗?”
这是重点吗?
不再讨论暴力话题,祁信阳带着商量语气道:“白医生,我觉得吧,我们暂时还不能结束,毕竟这事牵扯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没法收场。你觉得嘞?不过,你要实在不想陪我玩,也可以,我不会强求的。”
“好。”
“好这个意思,是同意继续还是不同意啊?”
“同意。”
“真的吗?”祁信阳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但又转念一想,不对,“为什么不管我提什么意见,你都说好啊?我说结束合作,你说好,我说不结束了,你又说好。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原则和想法啊?”
白豨莶脑中拂过许肃之前告诉他的,他说女生作起来,不管男人怎么解释都没辙,他当时纯当他带有针对想法,没成想还真是。
白豨莶轻笑:“祁信阳,你再作!”
祁信阳赶紧收起那份作劲儿,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伸出胳膊。
见对方半天没反应,她眨眨眼,在心里劝自己别尴尬了,赶紧收回。
却在准备收回的那刻被人握住了。
很轻的力道,手心贴着手心,掌心温热。
“那就合作愉快了。”
心满意足地走上电梯,美好的心情却在拉开房门的那一秒,消失殆尽。
客厅、厨房,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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