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月就是个窝里横的性子。
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除了被迫嫁入柳家这件事,从来也没遇上过其他的难事。
这一害怕,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脑中正商量着对策呢。对面的柳夫人已经扑了过来,尖利的指甲朝着她的脸狠抓。
何满月想要躲,可根本就躲不开。她又不是会打架的人,没多久就觉得脸上和脖子上辣乎乎的疼。她急忙求饶:“娘,你先放过我,你把我抓得好疼……救命……”
她声音凄厉,柳夫人却更生气了:“只这么点疼痛,你都受不了,我儿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比你疼多了,又有谁心疼他?你是他妻子,害他至此,哪里来的脸求我?”
何满月:“……”这个疯子。
柳成那些伤又不是她弄的。说难听点,是柳成先跑去欺辱别人才挨了打,那是活该。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言,她不停地哭求,可一点用都没有。柳夫人下手越来越重,后来拽着她的头发狠狠撞墙。
何满月痛得眼前直冒金星,真觉得自己会死。
她不想死。
于是,她在一片金星里找到了婆婆的腿,拼尽全力狠狠撞了过去。
柳夫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个正着,她也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夫人,一时激愤之下才有这么大的力气伤人,此刻被人一撞,整个人往后仰倒。
机不可失,何满月扑上前,狠狠掐着她的脖子。
柳夫人拼了命的挣扎,何满月力气也没有多大,很快就被掀翻,两人扭打在一起。
之前柳夫人想要将偷偷跑掉的何满月关起来教训,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不容易走漏风声。因此,她只带了身边的婆子,还将其留在院子外面守着,独自一人进的屋。
两人打得厉害,婆子听到里面动静,急忙追了过来,飞快将两人分开。
柳夫人咒骂不休,又要扑着上前打人。
婆子急忙将她拉住,柳夫人理智回来了点,感受着脸上和身上的伤,恶狠狠道:“给我砍了她的手。”
说实话,婆子不太敢。
但对上主子严厉的目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何满月心里怕极了,急忙求饶。
可惜没有用,婆子还是拿来的刀。她们来的时候压根没有带这种玩意,是去院子里的厨房中找到的。这院子已经闲置了几个月,那刀锈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两个婆子摁着何满月的手开始拉锯。
何满月尖叫连连。
柳夫人本就打算折磨她,特意找了这处偏僻的院子。哪怕是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找上门。
终于在天亮的时候,一片血腥里,何满月的手终于被锯了下来。
此刻的她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柳夫人满意了,回城之前先沐浴了一番,回到城里后她又成了雍容华贵的柳夫人。
那天后,何满月彻底挣扎不动。
柳夫人三天两头过来,每次都要折磨她一番。何满月整个人越来越弱。
于是,柳夫人渐渐放松了警惕,偶尔带着一个婆子就来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知道这件事的就俩人,她得留下一个为自己遮掩。
何满月住的那间门屋子又脏又臭,柳夫人都不愿意踏进门,只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
在城里时,柳夫人言笑晏晏,待人接物都很正常。哪怕是柳成被判了死罪,她也只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此事。
柳成被判死罪这事,还因为他又干了别的,之前有个姑娘被他欺辱之后投了井,这件事情胡妍美都没能查出来。不过,做过的事始终都有痕迹,那个姑娘已经死了三年多,但她的亲人还记得她。
眼看柳成落了难,姑娘的双亲上门告状……有些事情根本就经不起细查,于是,柳成被判了问斩,一个月后行刑。
“成儿已经被判了死罪,他走的那天,你陪她一起吧!”柳夫人面色还算平淡,说出的话就特别吓人:“我总觉得,没有你们何家,成儿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满月,明明是你自己嫉妒周红衣,却偏要利用我儿。周红衣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儿杀了人,确实该死。但你利用了他,你也该死!”
说话的语气很冷,几乎冷到了何满月的骨头缝里,她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不想死!
这些天里,她窝在这一团污秽之中,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脏过,闻到这些气味,她经常都在呕。呕啊呕的就习惯了,但却始终没有放弃离开。她在角落里抠啊抠,抠到了一块石头,她做梦都想把这块石头狠狠扣在柳夫人头上。
“你错了!柳成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愿意的。”何满月恶狠狠道:“从一开始就是他提出要纳我表姐,得知我表姐不愿意之后,他逼迫我们家,让我们骗了表姐上门,然后他躲在表姐的闺房之中试图欺辱……依我看,他这么混账,就是被你给惯的,若不是你,他不会死。”
这话算是戳着了柳夫人的肺管子,她心里知道自己有错,但却始终不愿意承认,闻言大怒,整个人扑上前去。
何满月等的就是此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单手将石头扣在了柳夫人头上。
血光飞溅!
柳夫人动作顿住,大大的眼睛瞪着她,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何满月急促地喘着气,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守在门口的那个婆子。
婆子发觉不对,已经追了过来,进门刚好看到头上流出血迹的主子。她吓一跳,飞快上前,想要将人扶起。
柳夫人无知无觉,眼神里满是癫狂,但气息却渐渐微弱。
婆子是下人,主子出了事,她也要跟着吃挂落,脑中一团乱麻之时,听到面前脏污的女子出声:“你家主子将我关在此处,还私自对我用刑,本就是犯了大罪,如果你把此事闹到公堂上,我固然逃脱不了,但你也休想脱身。”她语带蛊惑:“你跑吧,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咱们互相放过彼此。”
此刻何满月已经很虚弱,强撑着说完这番话,她靠在了墙上。其实就算是婆子现在转身就走,她也不一定能离开这里。
她实在没有力气起身,再说,别看在这脏乱的地方呆了这么久,她已然习惯脏污,却还没忘了自己千金小姐的骄矜,并不愿这般出门见人。
婆子并不傻,如果将事情和盘托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这人的手虽然是她砍的,但那是奉命行事,身为下人,本就不能拒绝主子。
至于这人身上其他的伤,还有这副惨状,本来也与她无关。
婆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最要紧的是,柳夫人头上受了伤,但砸她的石头并不大,如果能及时看大夫,兴许能捡回一条命来。想到此,婆子没有多迟疑,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跑到一半,突然又想起这周围都无人烟,根本找不到帮忙的人。婆子这些日子已经学会了驾马车,于是,她跑回来背起主子,又找了根绳子将浑身无力的何满月捆了一起带上。
柳家的少夫人众人已经许久没见。
许多人都以为应该是被柳家给关起来,兴许已经被下毒,只等着什么时候传出病逝的消息……毕竟,何家大不如前,且柳成落到如今地步,似乎也和这位少夫人有关,柳家夫妻俩能容得下才怪。
众人以为,再见到这位柳家少夫人,或许是在佛堂,也或许是在灵堂。但都没想过会是在公堂外。还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找不出丝毫曾经千金小姐的风光。
婆子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她只求活命,连砍手的事也老实交代了。
看着浑身恶臭的何满月,大人面色一言难尽。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要把何家人找来。
何家人没有落脚处,最后是何梁曾经在花楼中经常捧的花娘给了他一点银子。
一家人找了个破小院,勉强安顿了下来。这些日子里,都是吃糠咽菜过来的。一家人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得了空就骂何满月。
骂她忘恩负义,骂她不孝不悌。
李氏担忧女儿出了事,但她稍微一提,就被男人骂了回来。
“那种混账,断了全家的后路,分明就是故意不管我们。你还真的以为她知道血脉亲缘?老子一想到她就烦……”
李氏不敢说了。
得知女儿的消息,听说人被送到了公堂,大人请他们前去相认,一家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何家是真的怕了那公堂。
不过,何家如今最富裕的人就是何满月,李氏有些担心女儿,一家人没有多想,很快就登上了衙门来接他们的马车。
路上,老夫人捶着酸痛的腰:“那丫头的嫁妆虽然不多,但也能使唤得起丫头。千万别再让我这把老骨头干活了。对了,你也别大手大脚,拿到银子后,赶紧买个小院。这住在别人的地方,始终不踏实,万一人家哪天叫我们搬走,我们都没有立场拒绝。周红衣腾出手来肯定会找我们麻烦,没自己的地方,往后只搬家这事就忙不完!”
何梁深以为然。
李氏眉心微微蹙起,她也觉得婆婆的话有理,但是,与女儿见面的地方是公堂,她都不敢深想,越想越心慌。
看她不说话,何梁呵斥道:“那丫头被你宠坏了,见了面之后,你别胡乱开口。无论如何,都得让她把嫁妆拿出来,那本来就是老子的东西。你要是再护着,老子就休了你。”
李氏是有娘家的,但已经不亲近,在知道他家将属于别人的银子花用之后,就再不肯与之来往。
如果被休了,她真的就要无家可归。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但身边都是家人,至少可以互相照应。听到这话,李氏吓得瑟缩了下,将到了嘴边的担忧又咽了回去。
一行人到了公堂外,发现那里已经等着了许多的人。
胡妍美得到消息后赶过来,正准备凑进去,就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扭头就看到了何家人。
何家人跟她是两看两相厌。
再说了,这会儿的何家人都想见何满月,让她拿出银子来。这些日子,他们真的穷疯了,迫切地需要银子改善一下生活。
因此,何家人虽然看到了她,但却没有打招呼。
李氏挤在最前面,还没靠进公堂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她面色微微一变,眼睛已经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柳夫人仰躺在一块门板上,额头上有一块干涸的血迹,虽然睁着眼睛,但胸口的起伏不大,边上还有两个大夫围着,看那这皱着的眉头,似乎并不乐观。
李氏心里骂了一句该,这女人没少为难女儿和柳家,死了正好。心思想到此处,她眼神已经落在了边上趴着的另一人身上。
身形纤细,头发散乱,结成了一缕一缕,那人浑身的衣衫已经脏得看不出痕迹,有些地方能看得出是血,应该受了重伤。一只手从手腕处被截断,伤口血腥模糊,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这么一副惨状,加上那让人作呕的气味,李氏真的险些吐了出来。
她是险些,老夫人则是真的吐了。
大人高居上首,面色不太好看,看到老夫人如此,一挥手让人来打扫。他想要尽快查清,只道:“你们上前辨认一下,这位可是柳何氏?”
何家人一脸茫然。
李氏率先反应过来,努力想要从那个黑乎乎的人影身上找出女儿的模样,一颗心已经直直往下沉。
边上的师爷起身,念出了方才婆子说的供词。
也是这个时候,何家人才知道何满月身上发生了什么。
干了那样的事偷跑是很可能的,不跑才怪呢。何梁最近脾气暴躁的很,对待女儿尤其没耐心,肯定会找上门去教训她。
结果没跑掉被柳夫人盯住了行踪……这个事也说得过去,婆媳俩同处一屋檐下,柳夫人还是当家主母,身边得用的人很多,别说盯着一个人了,就算盯着十个,也能将人看得清清楚楚。
柳夫人把她关起来折磨,还砍了手,何家人也不觉得意外。因为他们很清楚柳家人对自己的恨,尤其是柳夫人唯一的嫡子被害得没了命,不恨才怪。
李氏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到了黑乎乎的人影身上:“满月!”
何满月被她压着了身上的伤,浑身颤抖不止。咬牙切齿地道:“你想害死我吗?”
李氏听到了她话中的颤抖,反应过来,急忙起身退了开去,再开口时,已然哽咽难言:“满月,你为何要跑?受了这么多的罪……为何不跟我说?娘看着你这样,心里好疼啊……满月,你该直接来找我们的……”
说实话,何满月要是知道自己偷跑之后会有这样一番遭遇,哪怕是被父亲揍一顿,她也绝对会去找何家人。
揍一顿总比被砍手丢命要好吧?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千金难买早知道。何满月痛得浑身哆嗦,半晌才道:“那个毒妇,简直不是人……”
柳夫人受伤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又从外城折腾到了这里,虽然还没断气,但已经救不回了。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是同样的话。
这种时候,不是何满月要算账。而是大人要问罪她杀人的事。
杀人就要偿命。
哪怕柳夫人有错在先,自有律法惩处,也不是何满月可以将人杀死的理由。
何满月浑身的伤有了大夫救治,但她当日就被下了大狱。对于何家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最重要的是,他们得找出何满月的嫁妆。
柳家根本就看不上那点东西,但柳老爷对曾经的亲家满腹怨气,只说何满月逃跑之前已经将东西处置,府里什么都没有。
何梁:“……”欺人太甚。
没有直接的证据,大人也不好跑去人家库房里查看。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走出公堂,何家人都有点绝望。
他们曾被赶出家门后,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何满月的嫁妆上,指着用那些东西找个落脚地,然后东山再起。
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没了,不说何满林,就是何梁,都只觉前途渺茫。
“好巧啊!”
听到这轻快的声音,李氏瞬间门回过神来,看清楚面前是周红衣,她简直都没脾气了:“红衣,你明明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故意来偶遇,又说什么巧?”
老夫人补充:“她就是来看笑话。”
胡妍美颔首:“对呀。”
何梁:“……”特么的,气死人!
一家人以前也去求过周红衣,知道她对自己只有怨恨,绝对不可能出手相助。认清这一点,几人并不想纠缠,尤其在公堂之外人来人往,再多言,还是自家丢脸。
于是,何家人抬步就走。
胡妍美看着几人的背影,突然道:“我有些事情想问,如果你们愿意帮我解惑的话,我有厚礼相送。”
一家人几乎走投无路,手头的银子已经花光。听到“厚礼”二字,何梁的脚步是怎么都迈不动了。其实他隐隐猜到了周红衣想要知道什么。
李氏也猜到了,顿时面色大变,催促道:“老爷,咱们快走吧,这儿离外城那么远,咱们又坐不了马车,再耽搁一会,要露宿街头了。咱们租的院子墙不高……万一有贼翻进去,把厨房里的米粮偷走了,咱们就要饿肚子了……”
这话很有道理,老夫人抬步就走:“那得快点。”
何梁没有动。
何满林则察觉到事情不对,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最后回过头看着表妹。
胡妍美抬步,走到了何梁面前:“姨父,我想知道,当年我爹娘的死,和你们家有没有关系?”
何梁摇头:“与我无关。”
胡妍美瞬间门就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不对,和他无关,那与何家其他人呢?
李氏面色煞白。
胡妍美愈发笃定心中所想,道:“我知道事情过去了许多年,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但是,总还是有人知道的。何老爷,如果你愿意说出内情,我会送上厚礼!”
何梁直直看着她:“你要我怎么信你?”
这个好办,胡妍美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锭银子,道:“这是定金。如果你说的话让我满意,我会再送上二十两!”
二十两银,其实并不多。于胡妍美来说,也就是抬抬手的事。但对于如今的何家,那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本钱。
有了这些,可以先摆个小摊子……老夫人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看向儿子:“你快跟她说啊!”
李氏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何梁看了她一眼:“这些事情我已经许久都没有想起过,我也以为自己忘了。但到了此刻,我才发现没有忘!夫人,你放心,有了这些银子,我会照顾好满林,也会经常去大牢里探望满月。”
李氏满脸是泪,哭着摇头:“不要……”
老夫人眯起了眼,她当年只是怀疑,但却并不想管儿子儿媳身上发生的事。反正周家人已经死了,也没人会追究他们的死因。
如今这事情能拿来换银子,且自家又急需银子安顿,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红衣,当年的事我隐约知道一点,就是郊外疫病爆发时,你姨母她……”
“娘!”李氏声音凄厉:“这些年我把你当亲娘伺候,从未懈怠。您不要胡编乱造!”
这时候,何梁已经收好了银子,一本正经道:“红衣,当年的事我只知道一些。你爹之所以会生病,是她找了个已经得病的人故意在你爹的饭菜里吐了唾沫……”
胡妍美眼皮一跳,虽然早就猜到了真相,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你为何要这么做?我爹是你姐夫,我娘是你亲姐姐,你为何要害死他们夫妻?”
李氏哭着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到了此刻,多说多错。她真的不敢接话。
何梁整理好了袖子,冷笑一声:“嫉妒呗!她在成亲前,跑去勾引过你爹,可惜人家没看上她,直接就将她送出了门。”他看向李氏:“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清楚,我们俩定亲之后,你不甘心之下跑去找他,还想给他做继室,可惜,人家看不上你,还斥责你不知羞耻。”
李氏往后退了几步,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
“我没有做过,我没有想害死人的。你们都是乱说的,红衣,你别信他们的鬼话。”
母子俩都这么说,她又这般失魂落魄,胡妍美才不相信这事真的会与她无关。:,,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