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言是被景云卿抱着回府的,等回去后,大家才发现她手腕上自己生生划出的刀口竟然有好几道都见了骨肉,连看着都让人触目惊心,更何况她自己划上去的?
可想而知,她当时亲眼见了相府那样的惨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爱她的至亲,她一定是心痛到了极点,所以才忽视了这刀口造成的疼痛。
好好的相府,那样好的老爷,那样好的管家,还有那些无辜善良的仆人和护院,甚至连偏院的大娘二娘都无一幸免,就算是真的犯了大罪,株连九族,也要给人一个申诉的机会啊。
可是他们一个活口都没留,所有人几乎都是刀刀毙命,这真是京城里多少年来都没见过的人间惨剧了!为什么这样的惨剧会发生在顾府?
小姐回来后就一直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还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尖叫,云雀早已经哭肿了眼睛,却还是没日没夜的陪着她,就担心她醒来想不开,再做傻事。
云雀抬头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白雪,这还是隆冬后第一场雪,这飘落的白雪好像也赶来为顾府诉说冤屈,诉说不平!
南苑这里有云雀和母亲在一旁照顾,景云卿安顿好这里,就在外来回奔波了好几趟,可是都没见到刑部的喻大人,最后还被庆王爷叫去了书房一顿教训,勒令他不要再管相府的事。
景云卿被罚跪在书房已经两个小时了,还是不肯松口答应,他在朝中做事,自然知道如今朝中顾丞相这样的好官已经是稀有了,却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就算不是因为顾初言,他也想弄清楚这中间的到底是谁在捣鬼?
“爹,我求你了,这次的事到底不同,我们这个时候做得太绝,势必会影响王府的风评…”
“你住口!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风评?现在我们和逆臣顾青云划清界限就是最好的风评!!”
庆王爷最近真是头疼的很,明明出事的是相府,景云卿却每次都要去掺和,惹得他的庆王府也是惴惴不安,如履薄冰!
他快速的在跪着的景云卿面前来回走动,整个人更是表现得义愤填膺,不过他愤怒的不是相府那个亲家遭遇如此惊天惨案,而是景云卿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难道他之前抽丝剥茧跟他说得那些‘道理’都没起作用?还是他真的被顾初言那丫头迷了心志?!
“先前就听说她在湖心小院还收服了什么蜘蛛精?我看那顾初言说不定真是个妖女,不然你怎么就不知道明哲身?!”
庆王爷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听听外面那些风声,从相府出事到现在,有哪个大臣?
哪怕一个小吏!到王上面前为他顾青云说过一句话?你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吗?他可是被他的两个亲儿子联名画押举报!这可是遗臭万年,世人皆知的屈辱啊,你去喻大人那里做什么?这事还要求证什么?
难道你是生怕王上不知道你是相府的好女婿,生怕旁人不知你的枕边人是个罪臣之女,生怕天下人不知我庆王府和相府是亲家??这意图谋反,霍乱朝纲的罪名可大可小,你不想着明哲保身,还要自己往枪口上撞?!真是愚蠢极!!!”
要是景云卿和庆王爷一样冷血无情,他自然会像他说的那么做,可是他不同,他心里还有血性在!
“阿玛,顾家两兄弟是个什么风评,做得又是些什么事!您不可能不知,他们如今落了难,一定是狗急跳墙被人利用才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来,我出相府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百姓在为顾大人鸣冤,可见顾大人的的他确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您帮顾丞相不就可以赢得这些民心吗?”
“住口!你今天就算说断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也别想让为父会帮你,那些百姓越是聚集,越是骚动,只会让多疑的王上更加笃定早就顾青云意图谋反,一直在拉拢人心,你太不了解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了!
顾丞相他早就是王上心里的刺!他越挣扎,王上也就越不待见他,那些百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出几天,只要抓了几个,其他也就老实了,我当然知道顾青云是清白的,可是也正因为他从未培植过自己的势力,才会像今天这样,被人轻轻一捏就轻易击倒了。”
王爷正教训景云卿,却不想云雀焦急地跑了进来,连管家都没拦得住。
见她涕泪直下,又这般冲撞,想必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景云卿忙起身问她,“出了什么事?”
“贝勒爷,小姐不见了!她还把呼哧牵走了。”
景云卿当下就站起身要出去,庆王爷对管家使了使眼色,云雀立刻被他带了下去。
屋子里再次只身下庆王爷和景云卿两个人。
“云卿,我最后提醒你一遍,你要是再去喻大人那里,再去为相府说点什么不平,别怪我的庆王府也容不下这个罪臣之女,逝者已矣,多做无义,你可别让顾初言被她爹连累也跟着去陪葬。”
景云卿抬头看着庆王爷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他既然说了,那么他完全也会这么做。
这么多年了,他看得太多,只是他最近关心则乱,都忘了这里的分寸。
见景云卿听了他的话,脸色开始变得憋屈,庆王爷又开始打感情牌。
“你别怪阿玛无情,我已经失去云亭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一个顾初言本不足挂齿,但是要是影响了景云卿的行为,让他偏离了他的控制,那么,就留不得了。
“阿玛,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我也知道她已经不适合留在庆王府,但是我毕竟和她夫妻一场,请您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说完景云卿就大踏步离开了,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庆王爷挥手让屋外的管家进来,似乎有事要秘密交给他去办。
景云卿架着马车和云雀一路到了相府,想着顾初言醒来一定是要到这里来的,可是他们到了这里只看到看门的守卫,他们似乎刚跟人打斗过,正躺在地上哎呦喊疼。
景云卿上前询问才知道顾初言确实来了这里,而且还和侍卫打了起来,本来她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又受了伤,按理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可是好在有个蒙面高手出来帮忙。
听说他们今天喻大人下令,把相府所有的尸体都归集到一起送去了乱葬岗,就算是法场行刑的人也可以由家属去收尸,留个全尸,没想到顾丞相死后还要受这样的羞辱,也难怪他们要遭这一顿打。
景云卿听了也不忍不住上去补了两脚,懒得再看这些畜牲,飞身上了马车,“顾初言一定是去了乱葬岗冒雪翻找尸体去了,我们去那里找她。”
真是要急死人了,这么大得风雪,小姐还发着烧,真是要人命啊,云雀急得眼泪直往外冒,“小姐为什么非得要一个人出来?她就不能叫上我一起?”
景云卿叹了口气,这件事他倒是可以回答云雀,“眼下相府的案子还未结,她又是罪臣之女,见了那么些无辜牵连的下人都被杀害,她当然也害怕会连累你。”
听贝勒爷这么说,云雀才恍然大悟,她掀开帘子看着贝勒爷,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云雀总觉得贝勒爷对小姐不像嘴上那般无情,就像现在,您要是真的那般,又为何会冒着风雪也要出来?”
“我在朝堂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顾丞相的为人,他如今死得不明不白,之前又把顾初言委托给我,我虽然对她无意,可是也做不到完全的旁观者。”
景云卿说的理由冠冕堂皇的,云雀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既然云雀主动跟他说起这件事,这里也没有旁人,景云卿倒想起一事,也认真地开口提醒她,“云雀,你是聪明人,应该也看得出来,京城对于你家小姐已经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在合适的时候,你劝她离开这里才是为她好。”
景云卿说完,又挥动了马鞭,眼看乱葬岗就在眼前,他隐隐能看到呼哧就在山岗上,可是山路太陡,他们只得停下来步行上去,风雪太大,连他都寸步难行,也不知道受着伤的顾初言是怎么上去的。
等他们总算到了山岗,只见顾初言正在那里翻找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受伤的绷带早就被血染得通红,一看就是伤口又裂开了,脸上和身上还多了几处擦伤,她本就不太会骑马。说不定是摔下来摔的,也不知道她这一路怎么过来的,这些天她受的苦也是够多了,景云卿光远远看着都心疼不已。
青英正追在后面劝她放弃寻找,毕竟这里常有野兽出没,而且风雪这么大,也许早就被饿狼野狗抢食了。
在这里见到青英,景云卿一点也不意外,如今相府的事无人不知,依十四对顾初言的心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不便出面,就只能委托青英相帮了。
“看来你家公子的能耐也有限,连顾丞相的全尸都没保住。”
“贝勒爷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青英此时也是悲愤不已,特别看到顾初言这么痛苦,他也是很震惊,相府三代忠良,居然会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
本来十四爷今天也要一起过来的,要不是娘娘以死相逼,再三阻拦,他现在也一定陪着顾初言在这里冒雪寻找。
“小姐,你别这样,你这样老爷他们怎么能安息?”
顾初言蹲在那里痛哭出声,“云雀,我爹他还在这冰天雪地里身首异处地躺着,我连他的尸身都没找到,我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景云卿不愿再陪她胡闹,望着不远处一棵迎寒开放的腊梅,过去阻止顾初言继续寻找,“人都死了,也没什么感觉了,再说你爹一生傲骨,他身死后能有这株铮铮傲骨、凌霜傲雪的腊梅陪着他,我想这也算是安慰,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爹还没找到呢!”
见顾初言固执,景云卿也来了脾气,没好气地冲她吼开了。
“你这样折腾自己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让你爹在天之灵看着心疼,还不是让他死后都不安宁?!快跟我回去,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打晕绑回去了!”
“像你这样的冷血的人自然不懂!”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平时对她疾言厉色,只要相府有事,他总要表演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顾初言懒得去想,用力甩开景云卿的手,往那些尸体走去。
“我今天来这里,不止为找我爹,还有陆叔叔,还有相府上下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这里,他们都是我的家人,都应该得到厚葬!”
“就算是这样,那也没必要是现在,你这是疯了!”
景云卿想要过去强带着顾初言回去,却被一旁地青英挡住了,“请贝勒爷恕罪,我们公子说了,要是谁伤了顾小姐一分,就让我不要再回去见他了。”
面对青英的阻拦,景云卿不禁怒道,“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看来又疯了一个!”
“还有我!这些同样是我的家人。”
云雀说着已经表明立场,跑过去帮顾初言一起抬那些尸体。
眼看风雪越来越大,他也不可能去找人来,青英的身手他知道,两人对战个几百回合,还不如陪着顾初言一起疯。
景云卿索性把如意剑甩到一边,开始在那株腊梅附近开挖,有如此高洁之花相伴,希望他们能安息一点。
四个人正埋头忙碌着,突然山脚下马蹄声声,景云卿和青英警觉性强,第一时间跑过去查看。
最先上来的一个满脸胡子的人过来了,礼貌地询问他们,“请问哪一位是青公子?”
青英疑惑的走上前,“我就是,你是?”
“哦,是这样的,你家公子派人到我的店里买了这些上好的棺材,又让我雇了手脚利索的人到这里帮忙下葬,现在人在山下,棺材那些家伙事也都一并带来了,您在一旁安排一声就是,其他的交给我们。”
随后闻讯过来的顾初言和云雀,看到不远处那些棺木和帮工,两人感动不已,不禁抱头痛哭。
和夜无双事事考虑周全对比之下,顾初言觉得自己是当真没用,如果今天单靠她一股傻劲,一双受伤的手,不仅要连累其他人,还不知道能折腾出什么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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